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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反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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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太武三年,五月四日,大穀口內,千軍並發向南。

在無數旗幟翻騰洶湧中,一麵巨大的黃纛迎風而立,除了旗底有一條絳紅色的條塊,與泰山軍彆無不同。

而這就是剛剛獲得大勝的陳公國大帥鞠義與他的三萬上甲。

自昨日大軍拔營,到今日已過大穀關,全軍吏士們的喜悅和驕矜都沒有減少,反而因為要回家了,還更添幾分。

關口上的一些未出征吏士們看著下麵魚貫而入的大軍,有豔羨的歪酸地對旁人道:

“真不知道這些人神氣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已經將泰山軍主力殲滅了呢?不就是擊潰個三四千殘卒嗎?”

有不了解情況的果然還真的就點頭應了。

這時候,隊伍中消息靈通的吏士見袍澤們開始說這些惹禍的言論,忙警告:

“老丁,你彆亂說,你這番話要是落在下麵那些上甲耳朵裡,咱們隊都要去撈糞。”

然後,此人才解釋道:

“你們彆聽老丁的話,他不清楚情況。這一次鞠帥的確隻是殲滅敵軍泰山軍一軍,戰果好像也就是數千人,但你們可知,這是我軍與泰山軍人數相當的情況下獲得的。我聽說,這一次我軍也隻是出動過兩個軍,就取得如此戰績,這說明什麼?”

一眾袍澤,包括老丁在內的,都齊齊搖頭,顯然不清楚這意味什麼。

而那吏士先是看著下麵威赫神武的大軍,才悠悠道:

“這說明以鞠帥所部之前護軍戰力已經能在野戰中和泰山軍相當了。而如鞠帥那樣的兵,咱們陳公國還有六萬,而對麵泰山軍呢,了不得還有四五萬吧,如是攻守異也。”

一眾人紛紛恍然,然後對這軍吏一陣奉承,然後再看關下的友軍,果然越發雄壯了。

……

征人不斷的大穀道內,兩側依舊哨騎跑馬不斷。

這些各軍各部的遊奕選鋒正不斷將各自軍主的軍令傳送到前頭的鞠義處,也就是那麵最高的大纛下。

而在那大纛的後方是一排排騎士,他們赫然就是此戰立下殊勳的北府騎士們。

這些來自河朔地區的騎士,各個雄壯,人人披甲,著鑲黃兜鍪配羽翎,披青色大氅束環帶。

如今這些人還在行軍,所以馬矟皆樹立,如一叢林,眾星捧月那麵大纛緩緩前進。

袁氏的騎軍數量不多,所以儘皆精養,袁紹以大半軍資供養方得此無上鐵騎。

而在這些北府騎士之前正是鞠義的中帳武士,先登軍。

這些人一反全軍著鑲黃色軍衣,卻是依舊如過往漢軍一樣,穿著絳紅色的軍衣,他們在後方無數土黃色袍澤的映襯下,如同一團團烈火,又如同黃土上供養的絢爛杜鵑,璀璨奪目。

這些如同杜鵑花一樣的先登武士,頂著烈日披著鐵甲,如林排開,護衛著正中的人物,鞠義。

也無怪乎關上的袁軍看見他們這般樣子會歪酸,因為他們這做派不像是回軍,反倒是要參加一場盛大的演武,太過於華麗了。

但被無數華麗包裹在正中的鞠義倒是普普通通,他甚至都沒有著軍衣,而是如同尋常士大夫一般寬衣博帶。

此刻端坐在根車上,鞠義隨著車輪的顛簸而起伏,手裡捏著一柄鐵如意,輕輕碰在左手的手心裡,正想著事情。

而在他的身邊,也有一文士,正是之前被袁紹派到鞠義軍中作為特使的高乾。

此刻高乾陪坐在鞠義身側,望著如淵的鞠義,緊張得大氣不敢出。

高乾怕了,因為鞠義種種事總讓他忍不住往最壞的結果去想,那就是鞠義怕是要造反。

至今高乾還記得當他麵鞠義宣陳公軍令的時候,鞠義那桀驁的眼神。尤其是聽到自己要讓他繼續北上時,此人嘲諷的說了一句:

“軍國之事,非小兒可言。”

最後高乾甚至連再說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就被帳外的先登武士們給“請”到了彆帳。

直到昨日大營喧囂一片,高乾才知道軍隊開拔了。

原先高乾還以為鞠義雖然桀驁是桀驁了點,但袁紹的軍令還是聽得,所以心中已經頗為殘忍的想著如何彈劾鞠義了。

但隨著軍隊一步步開拔,高乾這時候就發現不對勁了,大軍出發的方向竟然是南方?

鞠義要乾什麼?無令而回軍,鞠義要乾什麼。

想到鞠義帶著袁軍最精銳的六個軍,占主力部隊一半無詔退軍,高乾就渾身軟。

他已經不想著如何報複鞠義了,而是想著如何保命了。

這就是人間常態,當你恪守規矩的時候,彆人不會想和你講規矩,而當你開始破壞規矩的時候,彆人倒是想讓你守規矩了。

隻可惜,遲了。

那時候的高乾懊悔的反思是不是自己那日傳詔的語氣不好,是不是太輕浮了,讓鞠義不舒服了。

真的,他高乾可以改。

然後今天他就被帶到了鞠義那裡。

高乾是真的說到做到,他看見鞠義說的第一句就是:

“鞠帥,那日我語氣有點倨傲了些,是我德行還沒修好,還請鞠帥勿怪。”

鞠義托著手裡的鐵如意,手一顛一顛的,乜笑道:

“怪罪?我當然沒有怪罪你,若是生你氣,你也不能還呆在這。你可知我軍中,凡犯我法者,唯有刀劍。你看我可有刀劍對你?”

鞠義這話暗藏的殺意,高乾如何能不知道呢?於是他伏地乞憐,言是自己無狀無知。

之後鞠義的態度卻很奇怪,他並沒有再苛待高乾,而是讓他留在了自己的車架邊,一並回軍了。

就這樣,一路上,當著高乾的麵,鞠義不斷處理各部送來的軍報,如開拔到何處了,遇到泰山軍遠綴後方的遊騎了,打了附近的塢壁了,種種此類毫不避諱。

而越是聽,高乾越迷糊,因為他倒是真覺得鞠義好像就是單純撤軍,而不是要搞軍變。

於是,眼見著就要逼近大穀關了,高乾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慌,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鞠帥南下是欲反耶?”

但沒想到這句話嚇了鞠義一跳,他手裡的鐵如意都頓了一下,叱罵道:

“小子,你亂說什麼?某家得勝回師,富貴更待,何由來反?”

看到鞠義說了這麼一句話,再看其神情也是真的,心中大定,於是種種陰謀忽然迸起,他按耐住心思,小心道:

“鞠帥,你這無令回軍落在他人眼裡就是謀反作亂呀。你趕緊讓人去潁川行營麵陳公,不然恐行營流言四起,有人會害鞠帥呀。”

鞠義當然不會被這小兒三兩言恐嚇,他故作灑脫道:

“我為前軍統帥,有臨陣奪機之權。主公也授我旌旗節度,許我便宜行事。我此前已給主公上表,言撤軍的理由。至於你後麵來時說什麼要北上和關西合軍,那更是無稽之談,囈語做夢呢。”

高乾趁機回問:

“不知鞠帥為何做此想?”

如果之前鞠義聽高乾這麼問,理都不會理一下,但這一次他卻難得解釋了句:

“泰山軍虎豹也,關西群狼也,未聞有驅群狼而殺虎豹者也。如我軍執意北上,關西必然作壁上觀,而關西背後有崤函後路,咱們出了太穀口,一馬平川,有什麼?”

說實話,鞠義的話說服了高乾,但此刻對不對還重要嗎?

他假意稱讚鞠義老謀持國,但還是建議鞠義選一人先回潁川,向袁紹解釋一番,畢竟這也是態度問題嘛。

鞠義不說話,但高乾已經明白他聽進去了自己話。

果然,片刻後北府騎士的校尉張郃忽然出現在了鞠義車下,然後得鞠義耳附幾句就又恢複了晏然樣子。

反倒是張郃臉色莫名,他看著鞠義欲言又止,隨後撇了一眼其側的高乾,終究抿上了嘴。

最後張郃對鞠義鄭重抱拳,然後帶著兩個北府騎士疾馳南下。

望著張郃離去的煙塵,高乾若有所思,這張郃看來是吾道中人。

隨後他偷偷瞥了瞥還在那端坐晏然的鞠義,心下一笑:

“臨陣決機,咱不如你鞠義老革,但搞點手段,你西北土狗隻能等著被咱拿捏吧。”

……

鞠義南下的消息在潁川行營卷起了巨大聲浪。

從幕府到外兵,甚至一個執帚老叟都聽了,鞠義要造反。

雖然陳公袁紹在公眾場合中數次言鞠義是得了自己令而撤軍的,但熟悉內情的幕府中人卻明白。

陳公國自肇基以來遇到的最大考驗到來了。

而袁紹到底對此事如何看的呢?隻要留心他接見外間宿將們的頻次就可見一二了。

這一日,袁紹正與中護領軍淳於瓊對談,他坐於上,語言平淡卻難掩心中焦急:

“阿瓊,汝以為鞠四郎意如何?”

鞠義族內排名第四,所以也喚為四郎,一般也是親近之人才會如此稱呼。但此刻袁紹這麼叫,卻一點不像是親近的意思。

淳於瓊與鞠義是死對頭了,但這一次他卻並沒有對鞠義表現出惡意,而是當一眾宿將皆稱鞠義必反的時候,對袁紹開誠布公:

“鞠義此人,我素知之。跋扈是跋扈的,但說這一次他南下要反我卻不認同。”

袁紹心中一振奮,請淳於瓊繼續說。

淳於瓊替袁紹解釋:

“行營前護軍有六個軍,其中有一個軍是中護軍的,斷然不會隨鞠義謀反。而另外五個軍,有兩個軍是地方新編,多充斥潁川汝南士,彼輩家宅儘在後方,也不會隨鞠義冒險的。如是,隻有萬餘兵力的鞠義如何反?”

袁紹點了點頭,隨後卻問了一件讓淳於瓊心驚的話。

卻聽袁紹捏髯輕聲道:

“我欲以四郎為太尉,阿瓊以為誰可領前護軍。”

淳於瓊聽了這話是又酸楚又複雜。

他酸楚的是,太尉者那是武人之巔,那鞠義本在自己之下,卻先自己一步而為太尉,如何不酸楚。

但複雜的是,他聽出袁紹這話是想要奪鞠義的兵權,這就不得不讓淳於瓊警惕了。

說到底陳國的軍隊並不是屬於袁紹一人的,他在起兵之初就是由各家帶著部曲舊部一起打天下的,而後麵隨著戰事的擴大,各方麵宿將也都擴充著自己的部隊。

所以雖然目前陳國形成了上五軍、五護軍的編製,但真正隸屬於袁紹的軍隊就是上五軍,兵力在兩萬人左右。

其他如鞠義的前護軍、淳於瓊的中護軍、李通的後護軍、周昕的左護軍、李整的右護軍,都有半獨立的性質。

隻是袁紹因為對於治下莊田武士的巨大影響力,使得他在這幾個護軍中有著特殊的威望和權力。

但如李整的右護軍依然還是比較獨立的,因為他們泰半都是李氏自家的部曲族人,本就不屬於陳國治下的莊田武士體係。

所以彆看淳於瓊這人和袁氏已經是莫逆通家之好了,他還是看重手裡的兵權的,此刻一聽袁紹的意思,就下意識的排斥,他默然片刻便對袁紹解釋:

“鞠義軍下各部曲、士校多出其門,且又剛立大功,如這般奪其軍,恐士卒懼而不安。”

袁紹解釋了一句:

“不是奪軍,是正因為四郎有功才要升他做太尉,是好事。”

但袁紹這個話誰信呢?於是,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片刻後,袁紹忽然開腔:

“我屬意阿導任前護軍統帥,你覺得如何?”

阿導就是淳於瓊的族弟淳於導,他之前隸屬的正是袁紹直屬親軍上五軍,所以這個人是袁紹心裡的理想人選。

但淳於瓊卻不這麼想,他不想成為那個破壞規矩的,而且袁紹此舉看似對自己有利,但實際卻後患無窮。

他們兩兄弟一個統中護軍、一個統前護軍,兵力占據陳公國的五分之二,對淳於家來說並不是好事。

到時候不僅袁紹睡不著,他淳於瓊自己也睡不好。

所以他對袁紹道:

“阿導暴而寡謀,同僚多不服他,一旦揠之在上,禍亂萌生。”

袁紹不死心,問:

“誰不服?”

淳於瓊想了想,說了兩人:

“校尉黃忠、滿寵,多有戰功,恐不服。”

於是袁紹揮手向下,怫然不悅:

“那就拿下這二人,何能敢不服?”

淳於瓊無奈,隻能對袁紹拜道:

“主上意如此,瓊恐北伐京都成為泡影。”

就這樣,袁紹隻能沉默了。

是啊,他要北上收複京都,大軍不能亂。但他要複京都,鞠義就更要處理。

但誰人可為我解此煩呢?

正是這個時候,陽翟城外,張郃帶著兩扈騎穿過星羅棋布的營盤,風塵仆仆的帶著鞠義的口信入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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