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烏龍山十分陰冷,不是北方的那種嚴寒刺骨,涼氣是從腳底心裡冒出來的,冷到人的骨頭裡去。
劉小樓從修行中蘇醒時,發現自己又一次擠到了乾竹嶺最高的石縫中,大白就在他的身邊,頭頂上則是暖乎乎的小黑。
大白沒挪窩也就罷了,小黑是頭一回和劉小樓有“肌膚之親”,究其原因,便是劉小樓修煉時頭頂的“熱氣騰騰”,令它在冷颼颼的山頂上感到十分溫暖。
察覺到他的蘇醒,小黑喵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躍下,又趴在了大白的背上。
劉小樓順了順大白的光滑的脖頸,從石縫中起身,看了看薄霧籠罩下的群山,心中歡喜舒暢。
這分歡喜,來自於修行上的進境,一個多月的時間,連續打通懸鐘、丘墟、足臨泣、地五會、俠溪五穴,就連有真元穴池的大穴丘墟,也沒有對自己造成什麼阻滯,就這麼一路貫通了下來,直到最後一個穴位——足竅陰。
雖說連衝了足竅陰多次也沒衝鬆動,但這畢竟是足少陽經的最後一穴,每條經脈的最後一穴,通常都是本經的關卡,短時間衝不開很正常。
一個月另二十天連破五穴,實在是生平罕見的速度,和當年與青竹雙修時的進境相比,也不遑多讓了。他隱隱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似乎自己的進境神速,與這道裂縫有關,不然為什麼這一個多月的修行中,自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夢遊”到這裡?
他沒有立刻從這裡下去,而是仔細打量起這道石縫,為了看得更清楚,甚至將大白和小黑都趕到了一邊。
隻是看來看去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轉換思路,又從陣法的角度查看此間風水,這麼一看,還真就看出些門道來。
這處乾竹嶺的絕頂,似乎是個丙丁臨騰蛇衝克的光煞局,如果納入下麵的竹林一起看,則又是個庚臨白虎衝克的白虎煞局,再看自家那座小院,院前山道口的兩株百年老鬆又構成一個天柱煞局。
放眼群山,左側鬼夢崖是個牙口,延伸出去的古丈山可比龍脊,北邊玉女峰和西南的飛虎嶺是龍爪,乾竹嶺則位於龍眼之處。
難怪叫烏龍山,從乾竹嶺回看群山,可不就是一條烏龍?
隻是這條烏龍身上有烏巢河流淌著,好似被綁縛住了一般,這叫縛龍煞局。
原先劉小樓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也不懂這些,此刻頭一次查看,不由目瞪口呆。
光煞、白虎煞、天柱煞、縛龍煞,四煞局環環相套,絕對不是好地方!
但矛盾的是,這四煞局中,他本人又能切切實實感受到修行上的好處,這是個什麼道理?
他不是陣法名家,想不明白這個問題,隻有將疑惑藏在心底,慢慢尋找答案了。
二月初一這天,劉小樓給大白脖頸上掛了兩塊木牌,上寫“楊柳灣”三個字,分送龍馬瀑和半畝峽。這兩塊木牌上原本想再刻上“英雄帖”三個字,但想來想去還是沒有這麼做,就這麼兩個人,實在沒什麼意思。
他自己悄然下山,向東方繞行,走不多時,身後有人急追,他回頭看時,卻是方不礙。
“小方?”
方不礙追得氣喘籲籲,按劍躬身:“前輩,若是有事,還請招喚一聲,晚輩不才,卻也是願意效死的!”
劉小樓本想將他斥退,但忽然想起,自己當年煉氣二層的時候,不也下山拚命了麼?方不礙煉氣三層,可比自己當年的修為要高,他不下山拚命,何時才能提升修為?
於是輕輕歎了口氣:“跟上吧。”
方不礙緊跟在劉小樓身後,順著人跡罕至之處前行。
“小方,這次可能會死人的。”
“晚輩不怕死,晚輩怕的是無法修行。”
“乾這一行,一定管住自己的嘴。”
“前輩放心,晚輩懂。”
一路繞過烏巢鎮、武陵山,見到天門山坊市時,又折而向南,來到楊柳灣的那座老宅子,翻牆而入。
方不礙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這套破舊且爬滿了藤蔓的荒宅,逛了一圈後嘀咕道:“凶宅,血光之氣甚濃。”
劉小樓笑了笑:“小方還有這本事?”說著,在院中角落裡閉目趺坐。
方不礙也不再多言,在牆根邊坐下,同樣閉目調息。
到傍晚時,有人翻身而入,正是衛鴻卿。
劉小樓向他道:“這是小方,方不礙,我乾竹嶺上新來的小友,煉氣三層,衛兄見過的。濯水大戰後投奔烏龍山討生活,人不錯。”
能被劉小樓帶來的人,衛鴻卿自然信得過,簡單問了問他擅長的本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再過一個時辰,譚八掌和左高峰也陸續到了,譚八掌笑道:“小方也來了!”
左高峰叮囑他道:“小方,這回不是戰陣衝殺,要聽招呼,不要太莽。”
劉小樓道:“人都到齊了,先說一句,這次要搞的是個天姥山的內門執事盧中秋,煉氣圓滿,每年這個時候,都要下山采購一批靈材,目前不知道他是怎麼交付貨款的,但咱們賭一把,賭他隨身帶著靈石和金銀之類。具體情形,咱們聽衛兄怎麼說。”
幾人精神一振,望向衛鴻卿,衛鴻卿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打聽,過去幾年,姓盧的主要走兩條線,北線是走南山,沿婁水至夾山再向東,到什麼地方,不清楚;南線是走漆河,過桃源群山,至東湖,過洞庭後再向東,同樣不知最終要去哪裡。但,不管走哪條線,他回來時都會經過夾山,在夾山集歇宿一晚。最近三年,一直如此。”
左高峰道:“在夾山集動手?須當從長計議,那裡我去過,是個大集,人多口雜啊……”
衛鴻卿道:“當然不是,我們在夾山集盯住他,然後在他的歸途上動手——集市西邊七裡外的廣福橋,廣福橋如果不行,繼續趕到西邊,十裡外的五雷山,如果還是不行,就再往西退,灃水渡!”
左高峰道:“等他回來時再動手,采買貨物的靈石和金銀不知道還有沒有剩下的?”
衛鴻卿道:“那就劫下這批貨,同樣價值不菲。”
這個計劃總體算是不錯的,想來衛鴻卿下了大力氣,對盧中秋的行蹤打聽到如此地步,已經是相當不易了,左高峰沒有再“從長計議”,譚八掌則雀躍著準備“打他個黑燈瞎火”。
劉小樓不免有點擔心:“衛兄,就怕你脫不開嫌疑。”
衛鴻卿笑道:“無妨,十天前,我與內門執事張正一因口角之爭,而約為鬥法,被他重傷了,此刻正閉關休養。”
劉小樓追問:“衛兄閉關休養,人卻下山,盧燕氏若來探望……”
衛鴻卿嘴角抽搐,冷笑:“我受傷後,已經十天了,她從未問過我半句。”
譚八掌和左高峰是頭一次聽聞,左高峰驚訝道:“衛老弟和盧燕氏也……感情破裂了嗎?”
譚八掌已經忿然作色了:“這幫高門貴女,就是看不起咱們烏龍山好漢,什麼玩意兒?自命清高的家夥!衛兄,乾完這一票你也和小樓一樣回來吧,不受她鳥氣!”
衛鴻卿也沒多解釋,隻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在天姥山多待一日,便能多一個消息來源,與兄弟們一起發財!”
眼下幾人,已經和幾年前大為不同,左高峰和譚八掌經過濯水一戰,各自都提升了一層,左高峰前月已然破境煉氣九層,幾乎有資格麵對麵和盧中秋鬥法了。譚八掌也到了煉氣七層,進入煉氣中期的最高一個層級。
衛鴻卿在天姥山待了五年,從當初的煉氣五層提升到了煉氣八層,正式步入煉氣後期。
修為進境最快的還是劉小樓,從出道時的煉氣二層算起,五年時間躍升四層,且煉氣六層也修到最後一關,離煉氣七層隻差一道窗戶紙,已經堪堪追到了幾人身後。
以如此陣容,埋伏一個煉氣圓滿的盧中秋,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和當年埋伏盧子安、侯勝時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已經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