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光黯淡。
都城內最繁華的酒樓內,莫茹告彆幾位同窗,一臉醉醺醺的朝前方走去。
“嗝~”
她如今住在平康坊的西巷中,距離皇城不遠不近,花費了她從老家帶來的所有銀錢。不過好在這種日子就要到頭了。
莫茹想到這裡,嘴裡不自覺哼出小調來。
雖然沒有攀上毅勇侯府,但好在她又攀上了吏部侍郎。吏部侍郎主管官員調度,這樣的結果甚至比她預期的還要好。
莫茹越想心中越是暢快,回家前乾脆拐了個彎又買了二兩酒,準備回去繼續小酌一番。
她拐進小巷,正摸索著朝前走去。
“什麼人?”
突然,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擋在了她麵前。
昏暗的夜色讓人看不清來人的模樣。
莫茹身上的酒意被嚇退了不少,眼眸警惕的朝後退去:“我可是狀元郎,乃是陛下欽定,你好大的膽子!”
黑影沒有廢話,直接飛起一腳踹到她身上。
嘭——
嘩啦——
莫茹連人帶酒直接砸在磚牆上。砸出一個破洞來。
她麵色大變,顧不上身上傳來的劇痛,張口就要呼救:“來——呃!”
可惜,話未來得及出口。
便被對方一把扼住了咽喉。
“你,你到底是誰?我,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你為何要……”
莫茹掰著對方的手指,勉強從口中擠出兩句話來。
黑影聲音冷漠:“你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話音落地,莫茹隻覺得右腿一陣劇痛。哢嚓一聲,腿骨直接斷了。
噗通——
她還沒來得及叫出聲。
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辛夷拽掉臉上的黑巾,眼神冰冷的看著地上昏過去的人。
她彎腰從莫茹懷中摸出幾塊碎銀,假裝成搶劫的模樣,很快離開了小巷。
盯上男主,算她倒黴。
棲雲院
辛夷剛回到院子,沒想到便撞上了宋引鶴。
對方坐在小凳子上,看到她出現後立馬站了起來,板著臉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這麼晚你去哪了?我不是說讓你好好呆在房中嗎?”
若不是他臨時起意去查看,還不知道她竟然不在府中。
“屬下隻是有事回東宮一趟。”
辛夷被逮個正著倒也不慌不忙,麵上倒是平靜的很。
“什麼事要這麼晚回去?”
宋引鶴滿臉懷疑,“莫不是朝你主子去彙報什麼事了吧?”
他一直覺得辛夷在陽奉陰違,一直在偷偷的將他的事情告訴給太女殿下。
“公子想多了。”
辛夷自然不會承認,“沒什麼事,屬下就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直接朝自己屋子走去。
“喂!”
宋引鶴在她身後叫了一聲,回應他的卻是一道關門聲。
“好你個十七,到底誰才是主子啊!”
他氣憤的在空中劃了一套拳法,險些將自己劃倒。
不遠處,墨雨和聽泉躲在角落中看著這一幕。
兩人麵麵相覷。
墨雨小聲說道:“你有沒有覺得公子最近總是盯著十七?公子這是想將人趕走?”
聽泉低聲接道:“十七畢竟是太女殿下身邊的人,總是跟在公子身邊難保不會被彆人發現。其實她走了也好。”
“不過——”他又緊接著說道:“有十七在,公子似乎變得比以前活潑許多。”
從前,宋引鶴這一麵隻會在祁正夫麵前展現。麵對他們這些仆侍時,總是端著世家公子高傲驕矜的姿態。讓人覺得格外的難接近,甚至有時候還讓人有些害怕。
“這樣說來…十七若一直待在公子身邊其實也挺好的。”
兩人的交談自是無人可知。
翌日一早,墨雨出去采買回來後,便興衝衝的到了宋引鶴麵前。
“公子,您猜奴聽到了什麼?”
“怎麼了這是?”
宋引鶴剛剛起身,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慵懶之意,他懶懶的靠在軟墊上,半掀眼眸瞥向他。
墨雨迫不及待的說道:“聽說莫狀元昨日遭人搶劫,還被歹徒敲斷了一條腿,直到今早才被人在巷子裡發現。”
“真有此事?”
宋引鶴神情一頓,來了興趣。
他緩緩坐直身體,“腿真斷了?”
“可不是嘛。”墨雨忍不住唏噓,“大夫已經診斷過了,發現的時間太晚,以後怕是要瘸了。”
這莫狀元也是倒黴,好不容易考中狀元,如今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殷朝一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身有缺陷者皆不可入朝為官。這輩子,她為官的路算是到頭了。
“這麼慘?”
宋引鶴有些吃驚。
難道是父親那邊找人動的手?
可依他對祁正夫的了解,他應該不會下這麼狠的手。
“這莫狀元如今成了瘸子,那張家大公子還要嫁給她嗎?”
旁邊,聽泉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嘴。
“這事,就隻有侍郎府的人知道了。”
宋引鶴唇角勾起一抹笑來。
吏部侍郎府
“我不嫁!我死都不嫁!滾!都給我滾出去!”
啪——
“鬨夠了沒有!”
吏部侍郎張真一巴掌甩到張奇的臉上,直接將他的臉扇的紅腫。
“她就是腿沒了,你也得給我嫁!”
“妻主,奇兒可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嫁給那莫茹本就是低嫁,如今她又瘸了腿,您這不是要推奇兒下火海嗎。”
侍郎正夫一臉心疼的看著坐在地上的張奇,又礙於吏部侍郎的威嚴隻能站在一旁勸說。
“你懂什麼?”
張真黑沉著臉,“還不是你這好兒子被人當眾捉奸在床。他若是不嫁,就隻有去寺廟一條路。我侍郎府容不下名聲敗壞的兒郎。”
她目光重新落在地上的張奇身上,“彆怪我這個做母親的心狠,你是嫁,還是去寺廟,我讓你選。”
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張奇滿臉灰敗,最終一臉麻木的應道:“好,我嫁。不過——”
他抬起頭,“我要張浩陪我一起。”
既然要下地獄,自然要有人陪他一起。憑什麼隻有他一個人受苦。
隻是一個庶子,張真自然不在乎。
她毫不猶豫的應道:“好。”
九月二十,在黃曆中是個好日子。
這一日,也是吏部侍郎家大公子張奇出嫁的日子。
都城中最熱鬨的酒樓中,今日聚了不少的人,皆是坐在二樓中看熱鬨的。
宋引鶴自然也帶著小侍出來湊了這個熱鬨。
為了能看今日的熱鬨,他一大早便過來占下最好的觀賞位置。墨雨和聽泉站在他的身後,旁邊還跟著抱著劍的辛夷。
“這吉時都要過了,這迎親的隊伍怎麼還不出現?”
宋引鶴掩唇打了個哈欠,神情百無聊賴。
他本來是來看張奇的稀罕的,沒想到越呆越無聊。宋引鶴甚至覺得自己這行為有些幼稚。
“罷了,我——”
剛想起身準備離開。
酒樓底下突然傳來一陣鑼鼓聲來,是迎親的隊伍來了。
“公子,花轎來了。”
墨雨和聽泉站在窗邊立馬提醒道。
宋引鶴收住聲音移步過去,一眼便看到從酒樓底下經過的大花轎,還有騎在馬上臉色陰沉的莫茹。
他心底忍不住唏噓。
這個莫茹還真是變化大,之前在府上碰見她時麵容還很溫和,如今隻剩下滿臉的陰鬱之氣。
“這花轎後怎麼還跟著一頂小轎子?”
宋引鶴很快注意到不同。
墨雨和聽泉皆是搖搖頭,顯然也不知道。
“是侍郎府二公子。”
一直站在三人身後的辛夷冷不丁說了一句。
“二公子?張浩?”
宋引鶴立馬扭過頭,“他怎麼……”
這張浩雖然誘騙了他,是個幫凶,但多半是被張奇給逼迫的,罪不至此。
辛夷滿臉平淡,嗓音沒什麼起伏:“聽說張大公子主動求了他母親,要張二公子陪著他一起出嫁。”
“竟然還有此事…”
宋引鶴重新將目光落在下方的花轎上。神情一時有些複雜。身在大家族的庶子,看似花團錦簇,但內裡的齷齪無人可知。
宋引鶴有時慶幸,幸虧他沒有投生成庶子。
“好了,熱鬨看完了,我們回去吧。”
他也沒了心情繼續觀看,直接朝包廂外走去。
剛走到樓梯口,迎麵便撞上一人,“太女…殿下?”
蘇微一身常服,看到他同樣微微驚詫,“引鶴表弟?還真是有緣,竟然在此處撞見。”
她主動邀約道:“不知表弟可願陪孤小坐,一起嘗嘗這望月樓新出的貴子釀?”
“這……”
宋引鶴有些猶豫。
“表弟不必擔心,這麼多隨從跟著我們,沒有人會說閒話的。”
蘇微卻像是猜到他心中的想法,微微笑道:“而且你我表姐弟,不過小坐片刻,沒什麼不妥。”
話已經說到這裡,宋引鶴也不好再拒絕。隻能點了點頭。
他同蘇微進了包廂。
等飯菜上齊後,蘇微一個眼神,包廂內所有人都默默退了出去。
“殿下,您這是?”
宋引鶴驚疑,有些坐立難安。
“表弟莫怕,孤隻是有些話想要對表弟單獨說說。”蘇微出聲安撫。
她親自斟了一杯果酒放到他麵前,“選君宴將至,那日孤問的話,表弟可有了答案?”
“我……”
宋引鶴沒想到她會問此事,忍不住咬唇。
“表弟彆緊張,孤是誠心實意的。你放心,孤許諾,這輩子絕不辜負表弟。”
蘇微情不自禁的握上他的手。
宋引鶴像驚鳥一般,立馬縮了回去:“殿下,您彆這樣…”
“是孤唐突了。”
蘇微倒也沒有勉強,“隻是在表弟麵前,孤總有些情不自禁。”
“殿下,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宋引鶴沉默許久,冷不丁蹦出一句話來。
他抬起雙眸,格外的認真:“殿下以前可去過千圻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