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被拽住,薛寧腳步微頓,淡淡的燈光晃過四周牆壁,青苔自縫隙露出,爬滿角落,整麵牆壁粘膩青綠,有股濃鬱的水腥味。
根據官方公布的信息,屠戮者喜陰暗潮濕之地,畏懼陽光,皮膚分泌的黏液攜帶毒菌,雖然地麵的世界被屠戮者占據,但是並不是毫無進展,研究院研究出的疫苗,可以免疫黏液帶來的傷害。
這是屠戮者降臨以來的第一個好消息。
薛寧搓了搓手指,指腹裹滿黏液,周圍的黏液不僅有異變的實驗體分泌的,還有實驗室刻意營造的實驗環境,青苔就是其中之一。
地麵濕滑,薛寧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前麵就是備用電機的位置,再堅持會兒。”
李雪柏畢竟是她的同事,前來的路上他瑟瑟發抖,後半段路半句話都不說,薛寧怕他嚇傻了,出聲安慰。
“李雪柏”沒有出聲。
薛寧眉頭微蹙,不再糾結李雪柏的心理狀態,衣角被他抓著,兩道腳步聲響起,鞋底踩踏黏液,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光照範圍有限,薛寧腳踩進黏液,再抬腳的時候落在青綠的地板上,一滑,驟然往後仰倒,攥著她衣角的手,在她即將滑倒的瞬間攬住她的腰,薛寧的頭撞向“李雪柏”的胸膛。
……好疼。
就像是磕在石頭上,薛寧捂住腦袋,如果她的腦袋是雞蛋的話,就被撞破了,她睜著眼睛,眼前昏暗,她有點發虛,“李雪柏”仍舊緊緊地錮住她的腰。
薛寧靜靜緩了片刻,一掙,男人的手離開,但他的手很快又扶住她的胳膊。
薛寧疼得淚花溢出來,她一手攥著手電筒,一手捂著腦袋,想要感謝“李雪柏”的幫助,剛張嘴眼前就是一花,等腦袋的痛意消退,嘴角一抿,“……你平時沒少鍛煉吧。”胸前肯定都是肌肉,她要疼死了!
“李雪柏”沒出聲。
扶著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緊,又慢慢鬆開。
薛寧暗暗嘀咕,變成啞巴了?
暫且不管李雪柏的沉默,薛寧攥著手電筒繼續往前走,或許是擔心她摔倒,“李雪柏”的手始終扶著她的手臂,薛寧說她會注意的,不用他費心,但是李雪柏沒有說話,倒是聽話地離開她的胳膊,眨眼間繼續攥住她的衣角。
薛寧提起的心稍稍落地,黑暗裡的同事顯然有些怪異,但是經過她的試探,應該還是李雪柏,如果是實驗體或者屠戮者的話,怎麼可能聽懂她的話?
如果是二者之一的話,她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其實有個最好辨彆同事是否正常的方法,那就是將手電筒的燈光照向他的臉,但薛寧每每有這個念頭,曾經看過的鬼故事就浮現在腦海,她實在是不敢這麼做。
黑暗滋生恐懼,薛寧的膽子隨著行路時間的增加,慢慢消耗,等她走了一段路,發現自己的衣服竟然不知不覺濕透了,衣袖、後背,衣服粘膩,她摸了摸後脖子,出汗了,一層層戰栗的冷汗冒出來,她手冰涼,觸碰到皮膚,冰得她縮了縮。
應該是剛才路過01室的時候被陰潮的環境弄濕的,再加上出汗,衣服就濕透了。
往前走了幾步,薛寧鼻子皺了皺,嗅到濃鬱的腥潮味,手電筒的燈光越來越暗,朦朧的光亮就連牆壁的字體都照不清了,一股強烈的不安瞬間襲來,薛寧停步,僵在原地。
“我好像迷路了。”
薛寧凝神,道:“可是不應該啊……我熟悉01室附近的道路,備用電機離01室很近,隻需要右轉到廊道儘頭就是了,路程連兩分鐘都不用,可是我們走了這麼久還沒有看到備用發電機的影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簡簡單單的停電?
薛寧咬唇,眼神糾結,終於抬頭看向身側的男人。
“李雪柏”安靜地站在她的身側,身影高大,天花板再低些,就要被他頂破了,他確實很高,黑暗裡,渾身籠罩著一股陰戾的氣息,站在她的身邊,就算一句話都不說,還是有很強的壓迫感,周圍的溫度似乎又往下降了降。
薛寧覺得李雪柏在看她,她有一股很強烈地被注視的感覺,如果是男同事盯著她看,她會覺得不適,覺得被冒犯,但是在黑暗裡,“李雪柏”的盯視讓她渾身戰栗,就像貓那樣渾身炸開,細毛豎起,冷汗直冒。
薛寧蹙眉,想要看清楚李雪柏的麵貌,耳邊忽然響起液體湧動的聲音,她的思緒被打斷,喃喃自語道:“這是哪裡?牆壁有很多青苔,難道……我們繞回來了嗎?”
“跟我來。”
突然間,“李雪柏”開口說話,聲音微微沙啞,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黏住,但他很快重複一遍,第二遍雖然依舊有些啞,卻能聽出音色的清朗和潤,在黑魆魆的廊道裡,這樣清冽的嗓音很快就讓薛寧鬆心。
薛寧不自覺地靠近他,“你知道怎麼走?”
“李雪柏”回答:“嗯。”
“可是……”薛寧猶豫道:“……你之前完全不認識路啊。”
薛寧能夠感覺到“李雪柏”仍舊在看她,等她看向他的時候,“李雪柏”垂眸,盯向牆壁,那股黏在她身上讓她渾身血液加速的不適感頓時消失。
“跟我來。”他道。
薛寧沒有辦法,她已經喪失方向的判斷,手電筒的燈光已經暗到不足以照亮前方的路,如果再耽擱下去,出不去倒是小事,就怕在錯綜複雜且漆黑的廊道裡觸碰到什麼機關,而且溫度越來越低,如果在這裡待一夜,很可能凍出毛病。
她果斷提步,將手電筒照向前麵,讓“李雪柏”領路,“李雪柏”側身,沒有走到她的前麵,而是站在她的身邊,攥著她衣角的手微微往前拉,兩人就成了並肩往前的姿勢。
“你走前麵吧,我跟在你身後就行。”
廊道並行通過兩人的話有些擁擠,薛寧想要離李雪柏遠些,卻發現男人的力道很大,即使是扯著她的衣角,都仿佛捏住了她的脖頸,讓她沒法亂動,她被迫緊貼著男人。
手臂越來越潮,衣服好像濕透了。
“不用。”他道。
眨眼間,“李雪柏”清冽的聲音裹著廊道裡越來越濃的腥味響起,“我有些害怕,你在我身邊吧。”
他的聲音很穩,聲線平和,沒有起伏,不像是害怕的樣子。可他說這樣的話,卻很符合李雪柏的性格,薛寧接受他的解釋,被他攥著衣角,幾乎是裹挾著往前走。
他順勢拿走手電筒,光線一暗,照在地麵,晶瑩的黏液微微閃爍,隻能看清地麵的一角。
其實,她也說不清楚此刻的感受。
血液仿佛凝固。
暗淡的光線晃過,牆壁四周爬滿青苔,墨綠、濃黑,黏液嘀嗒嘀嗒落向地麵。
薛寧想起曾經看過的畫麵,被猛獸捕捉的獵物,本能地僵硬,大腦停止思考,隻有恐懼蔓延,漸漸地控製四肢,仿佛一具僵死的屍體。
直到一陣鐵器碰撞的聲音響起,驟然撕裂死寂的環境,薛寧瞪圓了眼睛,這是什麼聲音?
她凝神細聽,隻有腳步踩踏地麵的聲音,驟然響起的鐵器聲音仿佛是錯覺,但她知道那不是錯覺,隻有實驗室的周圍有鐵器,門是鐵柵欄,室內有鐵鎖鏈,或許剛才的聲音是“李雪柏”不經意撞在鐵柵欄發出的。
薛寧的額頭冒出一層層的冷汗。
她眯起眼睛,什麼都看不清楚,但她還有嗅覺,空氣裡那股熟悉的味道越來越強烈,她曾經在這裡待了幾個月,牆壁墜滿黏連的液體,地麵是熟悉的粘稠的觸感,鞋底踩在上麵,仿佛陷在沼澤地般,這裡是……
01室。
薛寧冷汗涔涔,李雪柏怎麼能把自己帶進01室呢?他難道不怕裡麵的實驗體嗎?
一股又一股恐懼潮水般蔓延全身,薛寧的指尖顫抖起來,那攥著她衣角的手,在此刻的她看來,仿佛一柄懸在頭頂的鋼刀,一旦落下,就是鮮血四濺、血肉模糊。
她不自覺放慢腳步,不敢細看身側的同事,腦海裡浮現出黑暗裡男人的輪廓,高大、強壯、健碩,巍峨群山般,氣勢壓迫,散發著強烈的磅礴的凶戾。
這是李雪柏的氣勢嗎?
……不是的。
薛寧越想,心臟越來越顫,恰好此時光線一晃,手電筒的燈光徹底熄滅,周圍陷進沉鬱的黑暗,那晃過的光線照亮了眼前的一方視野。
路的儘頭,牆壁厚實,鐵鏈墜在地麵,那本該被拴著的實驗體無影無蹤,角落的地麵積著一灘晶瑩的水窪,幾片鱗片綴在旁側。
薛寧狠勁閉上眼睛,再睜開,隻有黑暗,手電筒不在手邊,要她問身邊的人要過來,她更不敢,腳步早已經停下,任由身邊的人怎麼扯都不動。
一道視線落在身上,薛寧的頭皮猛地炸開。
“繼續往前走。”男人提醒道。
攥著她衣角的手輕輕晃動幾下,那點輕輕的力道,就像是在撒嬌,然而落在薛寧的心中,卻像是溫柔的劊子手在誘哄甜美的羊羔,快點,快點到我的砍刀下麵來吧。
薛寧的腦袋裡一團漿糊,或許更多的是恐懼,她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在做夢?
否則她沒法解釋現在的情況,她明明隻是想開啟備用發電機,備用發電機在她很熟悉的地方,她沿著道路往前走,隻要一直走,很快就能找到,可是她就是沒找到,不僅沒找到,還走到了01室裡麵,麵前應該是一個被鐵鏈綁縛的實驗體,然而那隻實驗體卻消失不見。
她身邊的同事,叫李雪柏,是什麼時候不對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