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的仙獸一樣,藏塵妖獸是需要通過不斷進階曆劫,才能延續壽命的。但是,藏塵妖的存在本非自然孕育而成,並不被天道認可,因此,曆劫的難度要比普通的仙獸大得多。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遇到姌杺的那一天,正是澄光剛經曆完第二次曆劫,精力耗儘,又撞上祤歸山的修士出來曆練,簡直雪上加霜。慌亂躲藏的過程中,它體力不支,從樹上掉了下來。它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迎接它的隻是一個普通的溫暖的帶著不知名花香的擁抱。最後彙聚起的一點法力隨著它的掉落彈射而出,劃破了那人的袖子,然後,它就失去了意識。
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被當成了一隻普通的仙獸幼崽帶回了祤歸山。一個不會有修士想到,藏塵妖膽敢出現的地方,也是隨時可能被發現誅殺的地方。他提心吊膽了許久。直到他發現,他呆的這個地方很少有修士會過來,全是一些對煞氣感應遲頓的釋靈。釋靈是什麼?高階妖獸的補身聖品啊!當然,對於未成年的它來說,是消受不起的。不過,它總算放下了心。因為它彆的本事不強,最大的本事就是掩藏行跡。
有兩點他要申明,第一、他的體型被誤以為是幼崽這件事。其實隻是他的種群特性,隻要曆劫三次,進入成年期,體型才會逐漸變大。而它剛經曆了兩次,按照人類對年齡階段的區分,它其實已經算是個少年了。第二、他並不是她以為的因為什麼意外被藏塵之地的煞氣感染異變的小可憐。而是,他的父母其中一方本就是藏塵妖,這就是所謂的半妖。一般情況下,大多數的半妖經曆過幾次的曆劫都會變成真正的藏塵妖。因為想要成功曆劫的同時,擯除煞氣對心智的控製簡直太難了。稍有不甚就可能曆劫失敗。誰不想好好活著呢,對不對?
於是,為了活著。它努力扮演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小乖崽。那個單純又心軟的釋靈不僅沒有計較它弄傷了她的手臂這件事,回來後,還一直拿上等的仙草仙果投喂它,甚至願意把它放在枕邊,和它分享同一床被子。它也注意觀察過院子裡其它的仙獸,並沒有發現有待遇如它這般好的。因此,它還一度很得意。得意過後,又覺得自己很傻,有什麼意義呢?自己和它們可不一樣,終是要離開的。
但是,離開的決定一拖再拖。原因是那個叫姌杺的釋靈太愛哭了。自己跟一隻大個子的仙獸玩耍不小心摔了一跤,有點擦傷,她要哭;自己出去玩忘記了時間,回來晚了,她要哭;自己仗著體力恢複了一些,練習了一下法術,結果高估自己,消耗太大,暈了過去,她也哭。它根本不敢想像,如果她發現自己離開了,得哭得多傷心啊。現在想來,其實當時會產生這樣憂慮的自己,大概已經不對勁了吧。
它常常看著她的安詳的睡顏偷偷的,又有些羞恥地盤算著是不是真的有那個可能,自己成功通過曆劫,改頭換麵成為仙獸呢?答案自然是異想天開。它還會想,要是自己真的是如她所認為,隻是因為被煞氣感染造成的異變該多好啊。聽說那些修士有可以把煞氣逼出體外的方法。那如果自己本來就是仙獸不是更好嗎?它甚至開始嫉妒起那些曾經在它看來笨拙又弱小,隻配當食物的仙獸們了。它還會因為她多摸了這隻仙獸幾下,又給了哪一隻比其它隻多一些的仙果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悶氣上好幾天。它覺得這樣的自己簡直糟透了。
於是,它找了個理由同她鬨了彆扭。想想就這麼離開算了,但是,跑出來又有些後悔,正猶豫著,突然被一人的叫聲嚇了一眺,腳下一滑,掉進了清心池。
姌杺說,大家都叫那人星羅使大人。她叫她主人。它討厭她。因為她是惟一一個,時常讓它感覺到,自己會被看穿的存在。她對所有類型的氣息都很敏感。還好自己掩飾得很成功,姌杺還用一種白色植物製成的染料,遮蓋住了它身上的黑色皮毛部分。因此,就算她一度有所懷疑,也不能怎麼樣?誰讓她也怕姌杺的哭功呢。
但是這一次,姌杺哭得那麼傷心,苦苦哀求都無法動搖,她要殺死自己的決心。星羅使憎恨所有帶著藏塵之地煞氣的生靈:藏塵妖、半妖、被煞氣同化的仙獸、釋靈和修士。這是它來的第一天,就知道的事實。
清心池的水有淨化治療的作用,沒想到那種特製的染料也被它一下稀釋了個乾淨。澄華原本通體雪白的身體上,大塊,小塊的黑色斑紋漸漸顯露出來。
星羅使怒視著恰好趕到,挺身救下它,並把它緊緊護在懷裡的姌杺。她估計是要氣炸了吧,從來不敢有任何忤逆的下屬居然為了一隻來路不明的半妖反抗她。它不禁內心美滋滋地想。但是幾招過後,姌杺便被打趴在地上,星羅使手持一把灰色小劍,劍尖離姌杺的眉心不過一寸之距。
她咬牙切齒地質問她:“你這樣護著它,你對得起那些我們逃離祁丘時被那群妖獸吃掉的可憐族人們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萬一,這個孽障化身妖獸。大家在毫無防備之下,又有多少可能會被它害死?就算它什麼都沒做,如果被其它的修士發現,以他們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秉性,你會是什麼下場?你這樣,讓我和我們這些寄人籬下的釋靈族人要如何自處?”她似憤怒到了極致,眼中的暴虐幾乎化為實質。
姌杺沒有說話,隻是脆伏在地,默默垂淚。澄光可以感覺到她整個人害怕得不行,一直在發抖。但是,自己仍然被嚴嚴實實地護在懷裡。它好想應回去:“管你什麼事?你以為你是誰啊?最不省心的不就是你嗎?整天拉著個臭臉,自己不爽,一定要弄得所有人都不痛快!姌杺整天跟著你不是擔驚受怕,就是遭奚落被穿小鞋!經常偷偷躲在房間裡哭,你知道嗎?你讓她想這想那,你替她想過嗎!”
但是,它知道,它不能再給她添麻煩了。它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傳來,想想這個時間,會來到清心池的定是來修煉的修士。於是,它咬咬牙,發出高亢悲戚的嘶叫聲。
果然,那些人很快趕了過來。為首的青年豐神俊逸,白衣玉冠,前襟袖口處的金色的繡紋襯出他風雅華貴的仙姿。他身邊的女子麵若桃李,風姿綽約,精致的盤鬢,額前一點水色花鈿,與白色衣裙上點綴的湖藍色的繡紋交相輝映,更顯出冰清玉潔的氣質來。兩人站在一處,簡直是一對璧人。
青年看到當下的情景,不悅地皺起了眉頭,說道:“你又在撒什麼氣。她是你身邊的人吧。犯了什麼大錯?你如此對她?”
“司金大人莫怪。是屬下做錯了事。主人不過是說教幾句而已。請司金大人不要誤會。”姌杺忙向著司金使路執一邊行禮,一邊解釋著。但,她淩亂的鬢發和衣衫,哭紅的雙眼,以及懷中不時發出低叫,瑟瑟發抖的可憐仙獸的樣子,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司金和司水兩位大人身後跟著的幾位弟子都一副“這個屬下真可憐,明明被收拾得這麼慘了,還要替她的主人隱瞞。估計是怕事後被報複吧?真可憐!”的表情看著這邊。看到連司金使投向星羅使的目光都充滿了譴責,澄華對自己的算計十分滿意。雖然自己也有隨時暴露的風險,但是它知道,以星羅使驕傲,愛麵子,又護短的性格,是不可能說出實情的。隻能吃悶頭虧。
果然,星羅使氣得漲紅了臉,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最後氣呼呼地拂袖而去。她身邊的薈梓芋忙上前扶起了姌杺。姌杺反複跟眾人解釋了幾遍,都急哭了。但是,眾人顯然並不相信,還以為她是怕的。對她的同情更甚,自然,對那位星羅使的感觀也更差了。連一向高冷的司水使蘇清韻都忍不住開了口:“我院子裡的丹羽花,這兩日不知何故總是沒精神,聽說你這方麵很在行,要不要隨我去看看?”估計是想助她避開那位。姌杺卻嚇一了跳,抱緊了懷裡的澄光,匆匆忙忙向眾人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