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羅沒有急著去追,反而開始掐訣施術。姌青隻覺眼前一花,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青年前方。對方一愣,見她持槍靠近,一個拳手就招呼了上來。姌青躲避不及,額頭上重重挨了一拳,倒飛出去,連長槍也脫手飛出,紮在了旁邊的地上。
星羅催動探出地麵的觸手,把姌青接了個正著,手腳綁好,牢牢固定在了地麵上。她拔出地上的長槍,對突然出現的謝三十八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剛才錯把招鬼符當成了鎖魂符給你了,沒想到會把你招來,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介意,個鬼!在陰間的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被強拉過來,還差點被襲擊的謝三十八心裡那個氣啊!但是,對上對方猶帶殺氣的滲人微笑,以及她手中寒光閃閃的槍尖,他也隻能客氣地僵笑著說:“哪裡哪裡,沒事沒事。”
星羅轉身走向被桎梏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姌青,在對方驚恐的目光中,槍尖挑起,照著柒青的心臟狠狠紮入。隨著痛呼聲響起,星羅甚至緩慢地轉動起槍頭,槍尖在她的心臟處反複碾動,姌青的身體抽觸著,痛苦的慘叫一聲接著一聲。但奇怪的是,傷口即使被如此粗暴地對待,流出的鮮血也極少。
這就是高階的投鬼。它們可以潛入任何心生舁念的人類和低級役鬼的意識中蠱惑人心;也能依附在以死之人的屍體上偽裝成活人,任意行動。隻是後者有一項弊端:因為,星羅的鎖魂符正拍在柒青的額頭上,所以,她此刻正被困在屍體中。有魂魄的屍體相當於半個活人。星羅諸加在她身上的傷害,於屍體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於她,卻相當於在硬生生地承受疼痛。
此時,空中的殷子嫻也開始大顯神威,紅光更盛,抽得兩個銅鈴顧不上響,隻能連連退避,暈頭轉向,最後被它一圈圈五花大綁在了一起,掉落在地。兩股黑色的煙氣冒出,一股化作一個是中年漢子的模樣,一股是一個乾瘦青年。兩人跪匐在地,大漢大喊道:“大人饒命,手下留情啊!若是姌青有個三長二短的。澄華大人定不會善罷甘休。請大人三思,請大人高抬貴手!”
“你在威脅我?”星羅眯起了眼睛。拔出長槍,再次插入了姌青的肚子。慘叫聲再次拔高,聽得跪伏在地的兩鬼同時一抖,都害怕得不敢抬頭去看。
“不敢、不敢。”男人顫著聲音回道,“隻是,姌青這丫頭是澄華大人最近跟前的紅人,若是她沒了,小人們不好交待是小,大人得到消息,若是馬上趕來了。您也不希望的是不是?”
“哦,你的意思是我怕他麼?”星羅笑了,再次舉槍對準了姌青的臉。
“辛鑒大人說啦,適可而止,適可而止啊!”一隻黑色的大鳥口吐人言,大叫著從天而降,落在了一旁的牆頭上。大漢聽到辛鑒大人幾個字,眼中一閃而過一絲驚訝和恐懼,忙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星羅鬆了鬆手裡的長槍,俯視著躺在地上,表情倔強,但眼神中透著驚恐的姌青,淡淡地說道:“改個名字。如果下次再讓我聽到這個名字,我會讓你死的很難看的。”說著,她猛地把長槍插入了姌青的喉嚨,然後撤身退開。姌青的身體不斷抽搐著,喉嚨裡隻能發出破碎的“嗬嗬”聲。星羅擺手,符紙化為灰燼,一股青煙從屍體的額前冒出,進入了地上的一個銅鈴。那個中年大漢和乾瘦青年也隨之進入。最後,連兩個銅鈴也消失不見了。隻剩下滿地的狼藉和一個被紮得滿身是窟窿,以及快的迅速化成一副骨架和一灘膿水的死人。
星羅用袖子隨意擦了擦從耳朵裡,眼眶裡、鼻子裡、嘴角緩緩開始溢出的鮮血,對被驚嚇到的謝三十八說:“今天的事情,勞你相助,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之後,你隨時可以找我討還。地上那人應該死去已久,魂魄早已不在,沒有追究的價值。就這樣吧,你可以走了。”
那個名叫曹琳琳的魂魄呢?在哪裡?你倒是給我啊!但是看她這麼駭人的樣子。謝三十八不敢提,隻能灰溜溜拱手告辭。這差事沒法乾了!還是交給老上司範十七操心去吧。
謝三十八離去後,量羅轉向受巫鼎鈴影響,隻顧得上躲在一邊頭疼,沒有起到一個下屬應儘的保護作用的坤元,命令道:“處理好後麵的事情,然後送我和地上這個家夥回去。”說完,她竟然直接眼睛一閉,直挺挺地向了地上倒去。後腦勺撞在地麵上發出的巨響,讓在場幾位同時心頭一震。
坤元忙上前扶起已經失去意識的星羅使。但是,就算他此時再快,也已經無法彌補自己沒有及時護住老大的腦袋,讓它磕出了一個大包的事實。
“哎呀,好像很痛的樣子呢。”戲謔的聲音傳來,巷口處一個帶著茶色眼鏡、黑色棒球帽,穿著橘色衛衣的青年晃晃悠悠走了進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你家老大醒過來前恢複?”說完,他還對著站在牆頭的三白揮了揮手,顯然是認識的。
坤元沒有回應,始終麵無表情的樣子讓人摸不清情緒。他抬起一隻手,隔著空氣一揮,牆麵上密布的龜裂消失不見,地麵裂開一個深深的口子,那具骸骨掉落進去,隨著裂口的合攏沉入地底深處。巷內的一切瞬間恢複如初。
做完收尾工作,坤元看向葉曦,指了指躺在邊上的邵宸極說了聲:“你來。”自己則小心地抱起星羅,向停車的方向走去。三白拍拍翅膀,急忙跟上。隻剩下了葉曦,他無趣地撇撇嘴,嘟囔了一句:“還真是直接粗暴的家夥,隨他老大。”然後任勞任怨地上前扶人。
當小轎車開過那家蛋糕店時,葉曦透過櫥窗,還能看見那個無知無覺逃過一劫的女人站在街角左右張望的身影。她不會知道,那個她自以為遇到的真愛早已悄無聲息地帶著絕望和不甘離開了這個世界。也幸好如此,不是嗎?
邵宸極又作夢了。這一次,夢裡的場景多是關於一個有著綠色頭發,綠眼睛,尖尖的耳朵,喜歡穿綠色衣裙,喜歡和植物、靈獸玩耍,總是笑得很溫柔靦腆的女孩子。她叫她姌杺。從討厭“你能彆跟著我嗎。真煩人!”;捉弄“姌杺,你守在這裡,不要怕,我進去看一眼,很快就出來了!”“姌杺,快過來,磨蹭什麼?還說什麼要保護我呢,這點高度就怕了!”;到接納認同“姌杺,你彆哭啦。我都沒那麼痛了。你哭得我頭疼。”“姌杺,你彆哭,是我沒了父母,你哭個什麼勁!”“姌杺,彆難過。你也讓我省點心吧。我都痛死了。還要花心思安慰你!”“姌杺”、“姌杺”。儘管也沒見她對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多柔軟,但,他可以感覺得到,那是她所能表達出的最大的溫柔。
夢中的場景有喜有憂,有悲傷痛苦。大多都是一略而過,惟有一個場景令人印象深刻。當姌杺淚光婆娑,帶著苦澀的笑,手握一把金色的小劍,毫不猶豫地紮入自己心口時,夢的主人從不可置信到心痛如絞,不過片刻。她還未從沉重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已經被人拖著向遠處跑去。視野中,姌杺轉眼化作點點綠光,彙在一處,成了一條綠色的絲線纏繞在金色的小劍的劍柄上,被一個紅衣的女子收入懷中。
他聽到她在罵人:“你個笨蛋白癡!有眼無珠!榆木腦袋!愚不可及!死了活該!你舍了性命盼他好,他領情嗎!還不是欺你騙你,利用你!知道嗎?他現在可出息了,成了藏塵大妖之一呢!”
旁邊,清澈的湖水倒映出她正坐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哭泣,一邊對著空氣破口大罵的場景,“你說你這樣死了算什麼?它很快就會忘了你,再也沒人記得你,再也……”她似已經傷心地說不出話來,抱膝埋著臉,低聲哽咽起來。很難想像,那個平日裡總是高冷得不行的星羅,也會有如此脆弱的時候。很想安慰她。於是他說了一句:“至少你會記得她。對她來說,應該這就夠了。”
女孩突然抬起臉來,紅腫的眼睛吃驚地瞪大了。難道她聽到了?沒等邵宸極多想,突然眼前一黑,等他再次睜開眼睛,已經回到現實中。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床上,身邊躺著的女孩眼角還帶著未乾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