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林塵看向書店夥計,點點頭。
他不會主動顯擺,但也不會刻意隱瞞。
不過,林塵也能預見,手握權力的快樂又要來了。
“……”夥計臉上陰晴不定,他咬咬牙,最終還是下了決心。
“少將軍,實不相瞞,《雲龍記》第十三卷,小店還有最後一本。”
“我和店主——也就是家父——都是愛書之人,不管是什麼書,都不忍完全銷毀,所以留了一本精裝插畫版。”
“既然是少將軍想讀,本店自然也信得過,可以給少將軍借閱。”
“隻是務必小心保管,閱後還請還給小店。”
這夥計神情鄭重其事,給人感覺皇帝托孤也不過如此。
連劉彥的興趣也被勾了上來,把腦袋探進來看。
隻見夥計在櫃台底下翻找了好一會兒,才端出一個布包,層層掀開,竟是一本以金線封訂的小書,藍色的封皮上一塵不染,明明是紙,卻仿佛能反射日光。
封麵上書“雲龍記·卷十三”幾個大字,右下方則以小字寫著“紫夫子·著”。
大字用的是流雲體,蒼勁有力,恣意汪洋,仿佛大笑著的狂士。
小字用的是細月體,精雕細琢,賞心悅目,既不喧賓奪主,又富美感。
書還未翻開,已經讓每個人能感受到它的不凡。
“本書插畫是山海文軒花費重金,請工筆大家——南雅唐秀墨繪製的,幅幅精細!”
夥計仿佛朝聖一般,把手在白布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把書翻開,手法輕柔得像在撫摸絕世美人的胴體。
文字自然不好速看,夥計主要展示插畫——
林塵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
客觀來講,畫得確實很好,不僅筆法出神,場景也豐富:
有精致的庭院,花木扶疏,曲徑通幽,雕花木床邊垂掛著淡粉色的紗幔。
有連綿起伏的山脈,層林儘染、煙霧繚繞、色彩斑斕。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畫中的人:
女子都眉如遠山,目含秋水,肌膚勝雪,紅唇輕啟;
男子都劍眉星目,身形健美,風度翩翩。
隻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畫裡的這些人,不論男女,都沒穿衣服。
沒穿衣服?
沒穿衣服!
林塵瞳孔劇震。
這……
這特寶貝的是皇叔啊!!!
褚司月那個丫頭都在看些什麼鬼東西啊!!!
而且還已經看到十三卷了!!!
不對,我早該想到的!
她小小年紀怎麼能滿口顏色段子!!!
雖然是站著,林塵也體會到了坐如針氈的感覺。
書店夥計大概是真的愛書,他一點沒注意到林塵的異常,而是沉醉在書中,再翻過一麵。
封建社會在這方麵的玩法還是比較開放的,這一幅畫上,赫然是一位中年貴人抱著一位白淨少年。
林塵聽見旁邊猛然傳來沉重的、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他側頭看去,劉彥正瞪著他,眼睛比銅鈴還大,嘴巴一張一合,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隻能吐出涼氣來。
“少、少將軍……”
“我、我不是,我沒有,你誤會了……”
劉彥喉頭滾動,難以置信,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把句子吐出來:
“你要找那十六歲的少年,難、難道是……”
……
天殺的褚司月!!!!
……
林塵像脫了魂一樣,拎著布包回到官邸時,褚司白她們也做了一些工作。
褚司白準備了兩頂帷帽,帽子四周垂下月白色的絲綢麵紗,褚司白戴上後,雖然依舊一眼就讓人覺得神秘而不凡,但至少比露出臉好太多了。
她的臉是大殺器,輕易展示不得。
而且,她們不知道怎麼又搗鼓出來一輛輪椅,褚司月現在坐在上麵,總算是可以自由活動了。
大概是之前憋壞了,現在滑來滑去沒個消停。
“哇!真買到了?!”褚司月幾乎是從林塵手中把東西搶走了。
“天呐!居然還是唐秀墨精裝插畫版!現在得值個五十金銖吧?”褚司月把布包打開,眼裡冒出星星。
“小塵子你行啊!”她笑得合不攏嘴,拍了林塵一下,“夠意思,夠兄弟!”
“這樣的事,你再幫我做個……幾千件吧,我就做主!把我姐嫁給你了!”褚司月慷他人之慨,豪氣乾雲。
“小心點……”林塵魂不守舍地坐在凳子上,兩眼盯著虛空,有氣無力地說,“人書店說看完了讓還回去……”
“你怎麼了?樣子不太對勁啊。”褚司月一臉疑惑,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褚司月的小臉出現在林塵麵前時,他終於回了點神,想起來自己路上一直想著要做什麼了。
“褚!司!月!”林塵聲音像是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他緩緩地站起來,一步步逼近坐在輪椅上的丫頭。
“乾、乾嘛……”褚司月輪椅終究還是不夠靈活,一下就被林塵逼到了角落裡,林塵巨大的影子蓋在她身上,她瑟瑟發抖地抬頭。
“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拿這書吃了多大的苦頭?”林塵聲音大而沉重,又帶著一點委屈。
“這個……那個……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馬上要做大事的人,多受點苦也正常嘛你說是不是?”褚司月強顏歡笑。
“嗬。”
林塵從她手中拿過那本皇書,拎在手裡晃了晃:“這,就是你說的‘情況危急更要學習’?被敵軍圍城了你拿這書要學什麼呢?”
“呃……我說學怎麼給你們林家留個種你能放了我嗎?”
“不能!!!”
“姐!!!”
……
和褚司月鬨過後,也到了該辦正事的時候了。
今天已經是九月十九,林塵記得,上據城大敗的日子是在十月初二。
決定生死存亡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請……嗯……褚先生,以破敵之策……”
林塵在房間裡和褚司白對坐。
費了好大的周章,他終於正式將褚司白招徠至麾下,可以借用她的聰明才智了。
然而此時林塵才發現,自己還沒有正式稱呼過她。
“就叫我褚司白吧,‘褚先生’什麼的也太奇怪了。”她打斷道。
“好。”
林塵點點頭,然後開口:“褚司白。”
褚司白瞬間有些後悔,她覺得剛才被他呼喊名字的時候,自己手指好像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許久都沒有被他人喊過名字了吧。
“褚司白,請你以破敵之策教我。”林塵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
褚司白臉上的僵硬轉瞬即逝,恢複了古井無波,甚至莫名地有兩分刻意:“少將軍勿慌,我有上、中、下三策可取敵軍。”
她……她還挺入戲的。
難道說她平時也喜歡演義、話本、戲曲什麼的?
這一套我也熟啊。
講評書,我是專業的。
長胡子老趙不知道現在緩沒緩過來。
林塵正襟危坐,開始對台詞:“先生上策太急,下策太緩,中策可行。”
他說完,卻看見對麵坐著的褚司白露出不大高興的神情。
她臉上的表情從來都淡淡的,此時卻頗為明顯。
眉頭輕皺,小嘴微微撅起,仿佛含著秋水的大眼睛斜斜看著他,其中似乎有幾分——
幽怨?
她這是在……怪我台詞搶白太快了?縮減了她的戲份?
林塵突然覺得心裡被什麼東西戳中了。
她、
她……
她——
她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