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
於景煥昏昏沉沉地醒來,隻覺得頭痛欲裂,他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
自從來了這個破地方之後,他幾乎就沒睡過幾次好覺,尤其是……
腦海中又閃過那個早晨的記憶,於景煥不明白,明明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他怎麼還是忘不掉那天的事情。
——他不就是親了個傻子嗎!
這種事情有什麼好記那麼久的!
於景煥隻能歸結於是林滿杏給他帶來了太強大的心理陰影,所以他才一直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以至於連著好幾天,林麗娟給他送飯,他都鶴唳風聲的,生怕林麗娟後麵多了個人。
不過幾天過去了,他也沒看見林滿杏出現過,於景煥反倒有些不是滋味了。
不是,那村姑什麼意思?
又吃過一頓午飯,正是太陽最毒的時候,空氣熱得都扭曲顫抖起來。於景煥一邊踹著腳下的石子,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他的身後則一如既往地跟著舉著攝像機的工作人員和怕他逃跑的安保人員。
她對那天的事情……就沒有什麼,就沒有什麼想跟他說的嗎!他可是跟她做出了那種事情,她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當時也是,他親了她,她也沒有推開他,就由著他親,完事還說什麼、說什麼……
“於景煥,你舌頭上的那個釘子,刮得我嘴巴好疼,你下次能不能摘掉它。”
儘管當時聲音被林麗娟蓋過去了,但於景煥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時候還是一下子就聽清了。
而想到這裡,於景煥更是不由地冷笑了一聲,甚至還直接撿起一根樹枝往地上一抽,眼神說不出的憤憤。
還下次?
死村姑想得還真美?還想跟他有下次!真以為她自個兒是盤菜了嗎!
他那時候不過就是腦子抽抽了所以才做出那種事情,要他說,惡心都惡心死了!還下次,這麼些天了連個人影都沒看見,有個屁的下——
正當於景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的時候,抬眼一看卻冷不丁地瞧見那道他已經很熟悉,但幾天未見的身影時,他的思路戛然而止。
於景煥以前看過一個電影。
他其實對那些文藝玩意兒不感興趣,是被彆人扯過去看的,說什麼是個禁忌戀的電影,講的是糟老頭子和未成年少女的故事。他現在都還記得當時應元白是怎麼朝他擠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的樣子。
後來一部片子看下來,他什麼也沒記住,就勉強對一個畫麵有了些印象。
是lt老頭子對女孩兒見色起意的場麵。
趴在草坪上的金發少女,編著兩條辮子,穿著白色短襪的腳隨意地翹著。她低頭看著書,四處飄灑的水珠蒙上一層朦朧的水霧,氛圍很是唯美,很有夏天的感覺。
——於景煥沒想到,時隔這麼久,他會再次看到這個相似的畫麵。
隻見,不遠處的湖泊岸邊,戴著草帽的少女同樣也編了兩條辮子,同樣也趴著,腳丫翹著。
隻是和電影裡演的不一樣,她是光著腳的,手裡也沒有拿書,而是捧著個比臉還大的半個西瓜,吃得半張臉都是猴屁股的紅。
而且,她也不是趴在綠油油的草坪上。
而是——
“哞~”
耳旁傳來一聲低沉的牛叫。
於景煥視線下移,看著這一幕,他瞪大了眼。
我艸?
牛?
林滿杏她趴在一頭牛身上?
大爺的真的假的!是他瞎了嗎!她竟然趴在一頭牛身上!一頭黑不溜秋的牛身上!
“林滿杏!”
於景煥驟然就大喊出了聲,聲音如雷貫耳。
他這一吼給吃得正開心的林滿杏打了個措手不及,她被嚇得頓時手一滑。
“撲通!”
手裡頭那半個西瓜,於是就喂了水。林滿杏看著僅剩的大鐵勺,眼睛都瞪圓了。
但即便是發生這樣的事情,她的情緒也依舊很穩定,像個小老頭似的,她慢吞吞地撐著水牛的身體,調整姿勢重新打坐。
然後,她舉著手裡的鐵勺,微微抬了下草帽的帽簷,看向正目瞪口呆朝著這個方向走來的於景煥,林滿杏抿了抿還甜滋滋的嘴巴,說:
“你把我的西瓜嚇落水了。”
坐在水牛身上的少女,戴著幾乎都能遮擋身體大的草帽,編成兩股麻花的頭發垂在肩前,已經有些要散開了。
又因為天氣太炎熱,她臉上出了層薄薄的汗,有幾縷發絲便黏在了臉上,看上去莫名有些狼狽。
但更狼狽的不止於此。
她的臉上還沾著吃西瓜時沾到的,沙沙的瓜瓤和黑色的瓜子,下半張臉也紅得姹紫嫣紅。脖子上還沾著雜草和濺起來的泥點兒,可以說是滑稽極了。
可於景煥看著這一幕,卻隻覺得一刹那時間都好像靜止了。
“呼——”
裹挾著熱空氣的風,在於景煥耳邊吹過。
“咚”
“咚咚咚”
可於景煥卻聽不見風聲,隻聽見鼓點般的,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在腦海裡回蕩著。
隻是對上那雙眼睛。
隻是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雙清澈懵懂的眼睛,那雙好像是動物般野生的、純粹的、乾淨的眼睛。
於景煥就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池叮咚響的泉水,被四麵八方湧來的冰涼水流包裹,洗滌去了所有的煩惱。
“咚咚咚”
心臟依舊跳得是那麼熱烈、那麼急促,仿佛要衝破胸膛。
於景煥第一次意識到——
他好像,對林滿杏心動了。
“於景煥?”
“於景煥?”
林滿杏又喊了他兩聲,可對方始終像個稻草人一樣站在那裡,甚至連眨眼都沒有眨眼。
“他不是叫這個名字嗎?”
林滿杏不由地懷疑是不是自己記岔了,叫錯了名字,但於景煥沒有反應,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也就懶得去管他,自顧自地從水牛身上爬下來。
還沾著泥土的腳踩在清澈的水裡,頓時就被流動的水衝洗回了原來那白皙的樣子,林滿杏彎下腰,撿起剛才掉進水裡的,那還沒吃完的半個西瓜,接著摸了摸水牛的頭,說:
“哞哞,張嘴。”
於是,那碰了水的西瓜,便送進了水牛的肚子裡,溫順的水牛任由林滿杏摸著她的臉,甚至還親昵地回蹭著她,伸出黝黑的舌頭舔著她的臉頰,替她把臉上沾著的西瓜汁水和泥巴都舔乾淨。
而看見這一幕的於景煥,終於回過神來。
他還沒來得及去深想自己剛才那種心動的感覺,看見水牛舔著林滿杏的臉,腦袋轟地就又是一陣宕機。
於是,於景煥也不管自己還穿著長褲和球鞋,二話不說就衝了上去,一把抓著林滿杏的手腕,就把她往自己身後拉,對著她吼道:
“你在乾什麼!”
林滿杏被他突然的一聲吼給吼得帽子都顫抖了一下,她伸手壓了下頭頂,頂著張乾淨但是又不太乾淨的臉,仰頭說道:
“我在給哞哞喂西瓜。”
說到西瓜,林滿杏有些不開心:“因為你把我的西瓜嚇掉了,我不能吃了。”
於景煥被她帶偏了思路,下意識就大手一揮喊道:“就一個破西瓜,能值幾個錢!你想吃多少我讓人給你開一卡車過來!”
隻是話剛說完,他又看見那頭水牛黑黢黢的眼睛,於景煥於是猛地又反應過來。
“大爺的,什麼西瓜!我是說,你乾嘛讓這頭黑不溜秋的牛舔你,惡不惡心啊!臟死掉了!”
一想到那頭水牛跟他一樣碰過林滿杏的嘴巴,於景煥就火大。他凶惡地瞪了眼那頭牛,接著目光又落在林滿杏的臉上,隻覺得心裡頭有種說不出的暴躁。
可林滿杏卻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還伸手摸了兩下臉,然後攤開手掌心給他看:“不臟,哞哞很乾淨的。”
“乾淨個屁!”
她頂嘴,於景煥就更來氣。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到最後他看著林滿杏那張臉,實在是忍不下去了,直接用手擦林滿杏的臉。
他爹的!
這可是他親過的嘴!她怎麼敢讓一頭畜牲舔她!
心裡的火氣發泄不出來,於是,於景煥一邊擦一邊罵罵咧咧:
“臟死了,它的口水弄你一臉還不臟嗎!一隻畜生還敢這麼對待主人,真是活膩了!就該直接宰了!”
“唔唔唔。”
青年的手掌在她臉上胡作非為,像是捏橡皮泥似的,林滿杏被他的動作給弄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有些生氣,想反駁他,卻沒有機會。
終於,來回揉搓了一遍後,於景煥心裡頭總算是解氣了幾分。
但放開林滿杏後,他依舊不依不饒,嘴上說著罵人和罵牛的話。
“還有你,你也是,林滿杏你沒有腦子嗎!不知道這種動物身上都是細菌嗎!以後你給我離這頭牛遠點!……不,是給我離所有——我艸!”
可這一次,於景煥還沒罵完,意外卻突然發生了。
隻見,先前還溫順地趴伏在湖邊的水牛,突然就朝著他這個方向衝來,沒有任何預警。
而等到其他人反應過來的時候。
“砰!”
那留著一頭銀發,看上去氣焰囂張的青年,已經被撞飛出去。
——五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