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薛理挑了下眉。
這張臉算不上多麼驚豔,但勝在野生感很強烈,尤其是那雙黝黑的眼睛,即便是隔著屏幕,薛理都能感覺到那雙眼睛有多麼乾淨。
他見過太多人的眼睛,包括他自己的。
相比他這雙裝滿了算計,有著二分之一西方混血的墨藍色的眼睛,現在屏幕裡的這個孩子,眼睛不知道比他清澈了多少倍。
不過也說了,這是個孩子。
更何況,是個在鄉村裡長大的孩子。
沒見過世麵、金錢的眼睛,自然是乾淨的。
思緒不過發散了一會兒,薛理便沒有再停留,將進度條拉到了最後,想著看看喬斯佰說的,於景煥被氣暈過去的場景。
——畢竟能把他這個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外甥氣暈,他還是有些好奇這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能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的緣故,因此,當薛理發現,屏幕裡再一次出現的是他十幾秒前才剛看過的那張臉時,男人還是不由地神色一怔。
所以,是這個孩子乾的好事……?
薛理微微皺眉,又仔細看了幾眼。
看上去也不大,農村孩子現在都這麼厲害嗎?
薛理一時間有些辨認不出她的年齡,對方一張小瓜子臉,身材也看著實在瘦小,營養不良的,比跟前那人高馬大的青年矮了一個頭多。
按理說,這場麵,怎麼看怎麼應該是他這都上了大學的外甥,欺負人一農村初中孩子。
可事實上——
“……艸!”
屏幕上傳來青年氣到了極致的罵聲。
於景煥被那孩子幾句話,生生氣暈過去了。
可偏偏那小孩卻一臉平靜,甚至還蹲下身,隨手撿起旁邊一根雜草,跟戳小蟲子似的,隨意地戳了戳他的臉,然後仰頭看向其他人,一本正經地問:
“他是不是死了?”
“……”
看到這一幕,任憑薛理平日裡再怎麼麵不改色,此時也莫名有種血壓升起的感覺。
看上去個子小小的,人倒是挺厲害,這孩子確實是個能氣人的。
這麼想著,薛理腦海中逐漸生起一個想法。
如果她真能治得了那狗崽子……倒也不是不行。總歸於景煥也就在那兒待幾個月,事成之後,讓人再多給些報酬就是了。
實在不行,安排她在京市讀高中,後麵上大學的學費、生活費,也一並負責了。
就在薛理萌生出這念頭時,估計是那位管家,又或者是導演組也考慮到了這個人把於景煥氣暈過去的特殊性,薛理繼續往下滑動文件夾時,就瞧見某個命名為[林滿杏個人信息]的身份文檔。
不過兩分鐘後,薛理瀏覽完這份文檔,心下有些詫異。
倒不是對這個叫林滿杏的女孩,從小是個傻子 ,幼年父母雙亡,不過七歲就被另一家收養當成了童養媳,這可以稱得上是坎坷的經曆感到唏噓又或者是同情怎樣的。
薛理詫異於……
她竟然半年前就已經滿十八歲,成年了。
再一次,薛理腦海中浮現出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男人的眸光中多了些不讚同的情緒。
那家人是怎麼養孩子的?是吃不起飯嗎?
雖然他知道農村養孩子應該都比較糙些,大部分小孩估計都是又瘦又黑,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小幾歲,但是……
算了,這跟他也沒有關係。
意識到自己再一次思緒遊離,薛理及時中斷。
他關閉文檔,重新打開和喬斯佰的聊天對話框,言簡意賅地發了幾條信息過去。
[讓這個叫林滿杏的,跟小煥多接觸些,治治他的臭毛病。]
[注意看著點,彆讓小煥對她動手。剩下的就按照老爺子的吩咐做,除了逃跑和手機,他要乾什麼都由著他。]
[確保他死不了就成。]
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早晨。
在去小池塘之前,林滿杏還是先拐了個彎去杏子樹,準備摘一些杏子去喂哞哞。
隻是當她到那裡的時候,才發現——
“死村姑,今天你還敢過來啊?”
杏子樹上,她一貫躺著的地方,此時卻被另一個人占據。
脖子上掛著好幾條銀色的飾品鏈子,穿著黑色塗鴉t恤,下身是設計感很強的同色係美式工裝褲的青年,正歪歪斜斜地坐在那樹的一根枝乾上,腳上那雙限量版球鞋隨著他的動作晃蕩來晃蕩去。
明媚的陽光穿過綠葉和杏果,斑駁地落在他的臉上,哪怕青年的臉上、唇上、還有耳朵上是五花八門的釘子,那光影依舊襯得他五官更加立體精致。
而此時此刻,青年那雙看上去眼皮耷拉沒什麼精神的桃花眼中,不滿的情緒幾乎要溢出。於景煥垂著眼,看著站在樹底下的少女,仿佛泄氣似的,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裡頭的果子。
接著,他將那沒吃完的黃杏,往林滿杏身上一扔。
“啪嗒”
還往外冒著汁水的杏子弄臟了林滿杏身上那件鵝黃的娃娃領短衫,這一砸雖然沒有多疼,但林滿杏還是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扯了下自己肩膀上的布料,看著那上麵的汙漬,帽子下的那雙秀眉忍不住皺起。
“告訴你,我還記得你昨天乾了什麼,彆以為你是傻子我就不跟你計較,你想得美!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
而樹上,於景煥跟個反派似的說完宣言後,接著又惡劣一笑:
“不過,你要是老實點,說不定我心情好了,就勉強放你一馬。”
昨晚林滿杏離開之後,喬斯佰也帶著人離開了。
於景煥實在餓得不行了,但是又不想吃那些賤民送過來的豬食,隻能又熬了一個晚上。然後一早就跑出來在這杏子樹上躺著吃杏子填飽。
當然,他不僅僅隻是為了吃,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就是等這個害他暈過去的村姑過來。
他想了下,這村姑是個傻的,那就說明,他很可能從她嘴裡撬出什麼話,又或者是騙她幫他做什麼事,就比如——
有哪些小路,可以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再比如。
讓她乖乖配合他,躲過喬斯佰的眼線,然後順利逃跑。
他自己的手機已經被喬斯佰那個狗東西拿走了,他昨天偷了一部工作人員的手機,又特地查了離開這裡的路線才跑路。
結果就是在蘆葦蕩這傻子給賣了,然後又被抓回來。
他算是知道了,這鬼地方已經偏僻到導航都沒辦法的地步了!他必須得找個人幫他!
但是他估計,這裡隻要是能聽懂人話的,估計都從喬斯佰那裡聽了“不能讓於景煥”離開這個指令,那他就隻能——
“死村姑,怎麼樣?考慮一下,要麼我們把賬給……”
話說到一半,於景煥突然想起來底下這人腦子不好,於是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後,換了個最淺顯易懂、符合她智商的說辭。
“要麼,我收拾你一頓,要麼,接下來我說什麼你做什麼,你自己選吧。”
“你的意思是,你要打我嗎?”林滿杏仰著張小臉問他。
因著頭頂那草帽實在是太大了,這個角度,於景煥隻能勉強看見她的小半張臉,也正是因此,他的注意力很容易就放在了她那一張一合的嘴唇上。
一時間,於景煥愣了一下,腦海中頓時就浮現起他最小時候吃蛋糕時,蛋糕上點綴的那顆櫻桃。
他其實不是很喜歡吃櫻桃,隻是因為一個大蛋糕上一般隻有一個櫻桃,所以他才要。他就喜歡獨一無二,就喜歡彆人都沒——
等等。
於景煥臉一黑。
他怎麼突然想到這個?
“你說呢?你要是不聽話,我當然就扁你!”
可能是發現自己竟然有一瞬間竟然被一個傻子給迷住了眼,於景煥的神情氣急敗壞了些,“我不僅會扁你,我還要把這棵樹砍了!”
哪怕他沒打過女生,但也不妨礙他現在說這些話來威脅她,讓她乖乖識相。
但偏偏底下這個是個不識相的。
“你要揍我,我會反擊的。”說著,林滿杏挪了下帽子,於景煥得以看見她那雙黝黑的眼睛。
這下,於景煥更加惱火:“你敢?!我看你是活膩了!”
“我敢的。”
林滿杏思考了一下,道:“你等一下。”
“你說什麼?!”聽到她的話,於景煥還以為是自個兒耳朵出問題了。
她敢?她敢什麼?她敢反擊他?
還讓他等一下?
這傻子還真他爹的不知天——
我艸?她拿了個什麼東西出來?
罵到一半,於景煥看見林滿杏從褲兜裡掏出了個y形的小樹枝,然後又在地上摸來摸去,撿起了一個石頭。
然後,她舉著那個彈弓,對準他……
對準他的上麵。
“死村姑,你在乾什麼?”
於景煥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他扶著樹乾,往上看了一眼。
也是這時候,他發現有個什麼東西正掛在那樹上,於景煥歪著脖子,嘗試仔細去辨認:
那好像是——
於景煥目瞪口呆。
馬蜂窩?!
“咚!”
幾乎是於景煥一意識到這個事實的同時,他看見一個石子打中了那蜂窩,哪怕那蜂窩沒有掉下來,但還是——
“嗡——”
於景煥爆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聲。
“我艸!死村姑,你乾了什麼!”
同時,在門口正專注看著攝像機裡的人影的工作人員,也爆炸了。
“我艸?我艸我艸我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