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裴父也站在門口關心了兒子兩句,讓他這幾天好好養著,不用下地。
裴母想著大兒子冷冷的眼神,還是叮囑沈寧,“天黑就趕緊睡吧。”
早點把油燈還回去。
她又招呼倆崽兒跟她去睡覺。
西廂太小,夫妻倆的床也不大,睡不下一家四口。
孩子斷奶以後基本就跟裴母睡。
小珍珠很懂事,雖然才六七歲歲,白天也沒閒著,一直給裴母幫忙來著,不是給院子那兩個菜畦澆水就是捉蟲,還要幫裴母劈麻。
今兒爹受傷,她又害怕又擔心,哭了好久,小人兒也乏累得很。
入夜她就犯困了,乖乖跟著裴母去主屋睡覺。
小鶴年卻不想去睡,他今晚想和爹娘一起睡。
主要是他想夜裡偷聽爹娘說話,看看他們為什麼不對勁。
可惜沈寧笑著摸摸他的頭,給他和小珍珠一起送出屋了。
她笑著朝倆崽兒揮揮手,溫柔道:“快去睡覺吧,做個好夢。”
東廂的父子倆正在對桌溫書。
裴大哥拿著書卻心不在焉,一直在生悶氣。
原本他對二弟很不屑一顧的,說奚落就奚落,後來二弟結婚他也沒立刻改變,是二弟妹婚後動輒吵鬨、埋怨男人偏心大哥對自己孩子不好他才開始改變對二弟的態度,多給二弟一些臉麵,免得讓他在女人孩子麵前丟臉。
如果是以前他會直接進屋質問二弟什麼意思,怎麼由著婆娘對大哥冷嘲熱諷?
怎麼不管管自己女人?
現在他不會,也不方便,畢竟二弟屋裡有女人。
再者他清高得很,覺得二弟應該想他所想,急他所急,主動解決女人鬨騰的問題。
就像以前那樣,女人吵吵,二弟給她一頓罵,不聽話再打一頓就好了。
今兒怎麼不打不罵?
這說明是二弟縱容她鬨,這是二弟對自己這個大哥不滿了啊。
他向來高高在上,遇事等二弟主動來舔習慣了,今兒二弟不來他也拉不下臉去問。
但是不問不代表他不生氣。
裴成業看了兩頁書,也是心不在焉。
小孩子記性好,他目前背書還行,但是他不是很愛背書。
確切說沒有太大的讀書天賦,在理解和分析上差一些,以後寫文章、策論會更吃力。
他隻是……不想下地乾活兒,讀書就什麼都不用乾,還能吃好的穿好的,他當然樂意讀書。
他怕堂弟比他聰明,怕爺奶偏心堂弟。
他知道奶偏心堂弟!
她會偷摸給堂弟好吃的,剛才他一回家就聞到了燉雞蛋羹的味道。
他看了對麵的爹一眼,爹今年28歲,從十三歲開始下場,十五歲才通過縣試,之後府試年年落選,19歲娶了娘得姥爺幫助第二年終於考過府試成為童生。
可之後院試依然回回落選,至今仍然是童生一名,還不是秀才。
爹說自己比他聰明,比他更會讀書,13歲開始下場,到時候爭取十五歲能中秀才。
他能嗎?
他有些害怕又煩躁,年輕輕就壓力挺大的。
二嬸總是嫉妒他和爹讀書,埋怨他們花光家裡的錢,可其實他們壓力很大!
他才九歲就有失眠跡象,就怕以後考不過落榜,不能光宗耀祖。
二嬸根本沒替他考慮過這些,隻會斤斤計較那點吃喝。
如果他中了秀才,能賺錢養家,怎麼可能不讓二叔沾光?
如果他考中了舉人,怎麼可能不帶著二叔一家免稅、飛黃騰達?
二嬸真是鼠目寸光!
西廂,沈寧沒把油燈歸還正屋,拿布巾子給她和裴長青擦洗以後就吹燈上床。
裴長青習慣地伸出胳膊想摟著她睡,可他身上有傷,沈寧自然不會睡在他懷裡。
兩人臉對著臉,沈寧主動親親他,下午已經給他把臉洗乾淨,就是胡子還沒刮。
屋裡黑乎乎看不清,但是很奇怪,他們卻仿佛能看見彼此的眉眼,在黑暗中安靜地對視。
這是結婚多年的默契。
沈寧小聲道:“咱得想辦法分家,分家你才能讀書,咱才能過好日子。”
裴長青身形一僵,猶豫道:“我……還得學習?不如供兒子讀?”
在現代他就不喜歡學習,雖然青春期突然懂事轉性也拚了一把考上985,可其實他不愛讀書,所以後來沒考研。
他從高中時就帶著大舅他們創業,覺得人能賺錢就行,大學也隻是一個文憑,有就錦上添花,沒有也不代表人生不成功。
不曾想穿越古代,媳婦兒還讓他考科舉!!
沈寧一本正經道:“當然,指望小鶴年咱猴年馬月才能過好日子呢。”
在古代如果不能實現階級躍升,那就是蜉蝣一般朝不保夕。
而除非出身富貴人家,普通人隻有讀書科舉才能逆天改命,實現階級躍升。
她不能參加科舉,可不就得靠他?
他科舉得了功名,才能保住他們的財富,才能給孩子更好的生活!
必須的!
裴長青想掙紮一下:“媳婦兒,我現代學的理工科,文科很不擅長。”
沈寧鼓勵他,“沒事兒,我可以和你一起學,再說了,你記憶力好很適合學文科。對了,原主之前聽三叔說裴二郎小時候挺會背書的,你有沒有記憶?”
裴長青不會對媳婦兒撒謊,他道:“是……有這麼回事。”
沈寧立刻好奇道:“那為什麼他不讀書,卻是他大哥讀?”
裴長青就給她講裴二郎小時候被大哥欺負打壓的事兒。
裴二郎小時候活潑伶俐,卻總被大兩歲的大哥欺負。
他五歲那年和大哥跟著爺爺去鎮上買鐵鍋,在隔壁麵片攤兒上碰到一位教書先生。
先生扛著自己五歲的小兒子,一邊等麵片一邊教小兒子背三字經。
結果教了幾遍小兒都背不過,裴二郎悄悄跟大哥說他會,還背給大哥聽。
裴大哥卻凶巴巴地斥責他,讓他不要當大顯擺,丟人!
裴二郎被大哥罵哭了,跑去告訴爺爺。
鐵匠笑著說那你背背聽聽,結果裴二郎人小膽怯,又被大哥罵得難受,一時間就沒背全。
裴大哥對他又是一番嘲笑,罵他大顯擺、丟人,然後自己把那段書背出來。
鐵匠就跟裴爺爺誇大哥聰明伶俐,有讀書天分,說不定以後能考個舉人老爺呢。
舉人可以免稅,還有諸多好處,莊戶人見了都得跪地磕頭叫老爺。
裴爺爺原本就一心想恢複祖上榮光,可惜他和幾個兄弟都不是念書的料,兒子侄子也表現平平。
現在突然被人說大孫子有讀書天分,他瞬間打了雞血,領著大孫子就去隔壁麵攤兒拜見教書先生。
裴端在同齡孩子裡的確算聰明的,小孩子記性好,他表現不錯。
教書先生自然順著老爺子心意誇了孩子,說他卻是是讀書的好胚子。
他也給了裴二郎機會,可裴二郎被大哥嚇得根本發揮不出來,他需要在徹底放鬆的環境才能學好。
裴爺爺就覺得大孫子骨骼清奇,有讀書天賦,自從決定傾全家之力供他讀書。
後來裴端去教書先生家啟蒙,回家背書的時候裴二郎也跟著念,裴端就嘲笑他鸚鵡學舌,尤其喜歡當眾奚落他不是讀書的料子還大顯擺,罵得裴二郎再也不敢跟著念書。
等裴二郎十來歲了,裴大哥還會用開玩笑的語氣當眾嘲弄他,讓他背書聽聽,說人要有自知之明,讓他好好種地彆想有的沒的。
裴二郎就不再想念書,隻埋頭當老黃牛種地供大哥讀書。
裴長青分析,覺得裴二郎對大哥既恨又羨慕,在大哥不斷洗腦打壓下對大哥產生一種卑微地討好心態,渴望大哥的認可,哪怕大哥說一句“二弟你辛苦、多虧二弟我才能讀書”諸如此類的話,他就會非常滿足,有成就感。
可現實就是裴大哥不會滿足他,隻會無限打壓他。
裴二郎但凡得了什麼好東西都獻寶一個捧給大哥,大哥第一反應不是誇他,而是打壓他,然後他很傷心,之後變本加厲地討好大哥。
真就主打一個舔狗舔狗,一無所有。
可他不該把老婆孩子也當他舔狗的籌碼!
他扯了扯身上輕飄飄不暖和的被子,譏誚道:“原本的棉花被褥就因為他大哥說要買本書,但是挺貴的,他就把自己的棉被拿去當掉給大哥買書了!”
嗬嗬。
現在的棉被裡麵有稻草、蘆花、雞毛、香蒲絨等,那真是睡著都紮人,還有個奇怪的臭味兒。
等他身體好了,一定要想辦法賺錢,給媳婦兒改善生活,讓她吃好穿好。
夫妻倆說了半宿悄悄話,最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被村裡公雞穿透力十足的打鳴聲驚醒。
裴長青下意識就要起床,卻被沈寧輕輕摁住。
她小聲道:“你正傷著呢,下不了地乾不了活兒,且躺著休息。”
裴長青苦笑,他這種喜歡運動的人真是躺不了一天。
他剛要跟沈寧說什麼,突然就見媳婦兒臉一垮,往他身上一撲,戲精上身一樣開始哭。
“二哥,二哥——,娘呀,爹啊,二哥又暈過去了。”
一邊說她還用力揉揉眼睛,把眼尾搓紅。
裴長青看得心疼,握住她的手讓彆搓了。
沈寧掙開裴長青的手,學著原主的樣子拍著大腿放聲大哭,“這可怎麼辦呀?這可讓我們娘三個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