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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哥,你這太客氣了。”方臨好笑的同時,心中忽而生出一個念頭‘若是我中午不能平心靜氣,坐下來解釋,恐怕現在事態就不是這麼發展了,多半是和成世亮鬨翻,成世亮買東西回來,也隻給黃荻、柴一葦吃,不給我,故意孤立排擠?’
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成世亮有著大氣的一麵,卻也有著小氣記仇的一麵。
‘許多時候,麵對一件事情的選擇、反應,往往會走向不同的岔道。’方臨如是想道。
他的確不怕,也不在乎什麼孤立排擠,但能沒有這些,自然還是沒有的好,和光同塵並非壞事。
“成哥,你這可真偏心,隻有臨子,我們的份兒呢?”黃荻開著玩笑,拉過柴一葦“一葦,你說是不是?”
柴一葦擺著手,覺得無功不受祿,白吃成世亮這些太過了。
“哈哈,吃、吃,你們都吃,彆跟我客氣。”成世亮遞過去“不吃,我還怕你們去向掌櫃的告密呢,這就算是賄賂伱們了。”
這話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但他其實還真有些這方麵的擔心。
“說笑了,哪能?就是不吃,也不會做那種事啊!”
“是,不過,成哥……”
“一葦,彆說了,吃吃吃,咱們吃人嘴軟,拿人手軟。”
……
夜色微微,油燈光芒閃爍跳動,小小的房間內,飄著香氣,吃著美味。
這香來閣的水晶肘子、辣香雞皆是好味道,有著油脂的焦香,卻也沒糊了,正好卡在那一個分寸點,滋味真是好極了,大大滿足了肚裡的饞蟲。
“成哥,你繞道香來閣買的?不對啊,這個時候香來閣早關門了,成哥你繞道去也買不到啊!”黃荻一邊吃著,一邊咕噥問道。
“我根本沒去香來閣,賭坊裡就有。你們不知道,每天香來閣都會準備一些送去賭坊,賭坊給熱著,要吃方便得很,就是比去店裡稍貴些。”
成世亮感歎“錢,真是個好東西啊!”
“不是,成哥,去賭坊贏錢那麼容易麼?”黃荻問道。
“看你運氣、技術,反正我是贏多輸少。”成世亮自得說著“怎麼,荻子、臨子、一葦,改天帶你們去玩玩?”
既然去賭坊都被知道了,三人也沒有異樣目光,他乾脆也不避諱了。
“我就算了。”方臨拒絕。
“我、我也不去!”柴一葦嚇得連連擺手。
黃荻倒是稍稍動心,卻也沒衝動,隻說等有機會吧!
……
接下來兩日,成世亮白天做工,晚上去賭坊一半個時辰,就回來了,也會帶回來些吃食。
如此,因為晚上睡眠足夠,白天也沒有再犯錯,劉掌櫃倒也沒有發覺,還以為成世亮聽勸了。
直到這一日,成世亮晚上回來,沒帶東西,臭著個臉,方臨三人知道多半是輸錢了,也沒去觸黴頭。
次日晚上,成世亮又準備去,走前,向方臨三人借錢,每人借了五錢銀子。
‘這就是還債的時候了。’
方臨知道若是成世亮贏錢,自然會還;若是輸了,多半就打水漂了,不過仍是借給,就當這幾天吃食的花費了。
“謝了!”成世亮知道三人情況都不是太好,黃荻向來摳搜、柴一葦在府城下麵鄉下、方臨逃難來的,這就是已經他們的極限,道了聲謝,準備出門。
“成哥!”
方臨忽然喊住他“若是輸了,就算了,莫要在賭坊借貸。”
“知道了。”成世亮擺擺手。
方臨見對方沒聽進去,隻能搖頭,繼續學字去了。
……
是夜,成世亮又是一夜未歸,次日早上回來,臉色慘白,精神恍恍惚惚,半個上午出錯了四五次。
這樣子,劉掌櫃哪還不知道,成世亮這是故態複萌了,皺了皺眉,下定決心‘這是不能再留在店裡了。’
他的性格麼,小事上的確挺好說話,卻也極有原則,或者說執拗——就拿當初方臨來說,堅持了一旬,展示價值,極為適配軒墨齋,也沒能打動,因為他這人更看重人品。
就在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店外,來了兩個身穿黑衣服的壯漢“成世亮是在這兒做活吧?我們找他有點事。”
“來了!”成世亮臉上帶著明顯的慌亂,出去後,跟兩個壯漢不知道說了什麼,點頭哈腰,暫時打發走了。
在他們走後,成世亮回來,劉掌櫃也沒有避著方臨三人“成世亮啊,我上次怎麼說的?罷了,我這店裡恐怕留不下你了,你自己走吧!”
成世亮聞言,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
“掌櫃的!”黃荻、柴一葦還想勸,方臨也開口。
劉掌櫃卻已經轉身了,沒搭理,顯然這事沒得商量。
“不用勸了。”成世亮對方臨三人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進去,收拾東西了。
柴一葦情緒低落,擔憂道“成哥,方才那倆人,他們……你……”
“我沒事。”
“成哥……”黃荻也是道。
成世亮轉身,拍了拍黃荻肩膀,勉強笑道“荻子,可彆學我,彆賭,好好在店裡乾。”
等麵對方臨,他嘴唇蠕動,好一會兒才道“臨子,你是對的,我真後悔沒聽你的啊!”
事已至此,方臨也無法,目送成世亮抱著東西走了。
黃荻悲切哽咽,看著成世亮背影,小聲咕噥“我是想說,成哥還欠我五錢銀子沒還呢!”
柴一葦平素最為老實,情緒內斂,此時卻也微紅了眼眶。
“走吧,還要做工呢!”
方臨歎氣一聲,轉身,去外麵了。
向前的路上,總有人跟不上,不必留戀,道過彆後,繼續大步向前就是。正確的道路,往往坎坷又崎嶇,隻能獨行。
……
因為成世亮走了,店裡少了個人,剩下的方臨三人相較同時忙碌了許多。
傍晚吃飯時,三人都是疲累坐下,喘著氣,黃荻道“要是成哥在就好了,咱們也能輕鬆些。”
他頓了下,又道“成哥還欠我五錢銀子沒還呢!”
……
又幾日後。
這日,是劉掌櫃大兒媳婦劉丁氏做飯,晚上三人又有幸嘗到了粗鹽粒拌飯。
“真懷念那幾日,成哥淨是帶回來好東西。”
黃荻回憶著,歎息“也不知道成哥現在咋樣了。話說,他還欠我五錢銀子呢!”
……
再隔了幾天,這日午後休息,黃荻又是說起“成哥還欠我五錢銀子沒還呢!”
劉掌櫃聽到,歎著氣道“聽說,那日成世亮從我這兒離開,回去他父母得知因賭被辭退,和家裡人大吵了一架……在外麵,被追債的打斷了腿,瘸了……”
通常說斷了腿,乃是指骨折,可瘸了不同,那就極嚴重了。
“掌櫃的,後來呢?”方臨問。
“後來還能怎樣?畢竟是自家兒子,哪能不管?他父母變賣了房子,好歹給欠債還上了。”劉掌櫃搖頭。
這是方臨最後一次在軒墨齋聽到成世亮這個名字,此後,店中再沒人說起成世亮,黃荻也再沒說起那五錢銀子。
沒有誰不可或缺,時間推移,方臨三人也漸漸適應了這種忙碌。
劉掌櫃想再找個人,可一直沒找到合心的,他倒也地道,因三人乾了更多活兒,給黃荻、柴一葦多加了八錢銀子,給方臨加了一兩——這倒不是對方臨特殊對待,而是方臨接替了成世亮收銀的活兒,有時還要充當救火隊,相對最忙,做的活兒最多。
而成世亮這個人,就好像被淡忘,消失在了軒墨齋。
人與人的關係就是如此,有一段時間似乎極為親近,關係看似很好,可等沒了交際、聯係,很快斷開,就如陌生人一般。直到某一天回憶起,那個人似乎戛然而止消失在生命裡,等再見也隻是匆匆,物是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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