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上前挽了王婆子的胳膊,看了眼好奇圍上來看的二嫂,也是歎氣,忙小聲問王婆子,“娘,秀苗回來說啥了沒?你可見她拿啥回來沒?”
王婆子不明所以,“沒說啥,也沒見她拿啥回來啊?芬兒,這是咋了?出啥事兒了?”
一旁的劉氏眼珠子轉著,“說起來,今兒秀苗回來有點奇怪,懷裡不知放了啥,她捂得緊緊的,一進了門就回屋關上門了,不知道乾啥,沒過多會兒,就又出門去了。”
其實秀苗回來也沒捂著懷裡,是她故意這樣說的,她看這架勢,小姑子的妯娌都一起來了,準是昨兒秀苗在李家出了啥幺蛾子呢,小姑子又這麼說,說不得是李家丟了啥東西!
管是不是秀苗拿的呢,她就這樣說一嘴,心裡也是幸災樂禍呢!
誰叫小姑子去年介紹大嫂進羊工坊做工而不介紹她呢?都是娘家嫂子,她就親近大嫂,還想要秀苗做兒媳婦,明明她娘家侄女比秀苗好多了,她跟小姑子說了一嘴,小姑子竟想也不想就推了—
哎呀,現在好了,小姑子親近大嫂,看中秀苗,結果秀苗手腳不乾淨,哈,小姑子在公婆和妯娌跟前,那不得丟了大臉去了?
劉氏眉飛色舞的幾乎藏不住,陸氏一眼就看出來了,也不聽她的話,隻忙看向錢氏。
錢氏也是著惱妯娌這樣子,明明還有外人在呢,當下趕忙喊那邊簷階上站著的小兒子道:“保柱,你上香花家看看你二姐在那沒?要是在,讓她趕緊家來!”
陸保柱忙聲應了,小跑著往外頭去,正好和下了馬車往門口來的石榴給迎麵撞上,陸保柱不認識石榴,隻看著這麼好看一個姑娘,臉頓即紅成了猴屁股似的,忙垂頭躲開往外去,跑出去一段還忍不住扭頭來看石榴。
院子裡劉氏也看見了進來的石榴,眼睛頓時就是一亮,拔腿就迎了上去,“哎呀!貴客!貴客啊!槐花!趕緊的,去燒熱水煮糖水來!石榴大侄女啊,外頭冷,快上屋裡烤火來!”
石榴冷不丁就被劉氏給撲上來熱情相迎,看著劉氏腆著笑臉的樣子,石榴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四嬸蔣氏。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石榴也客氣的衝她點點頭。
這邊錢氏也反應過來,可不能都在這外頭乾冷著,連忙也來請了範氏和石榴都進屋去烤火。
王婆子看到石榴都來了,也是心裡直打鼓,直小聲問閨女到底秀苗惹了啥事?陸氏搖頭不多說,等秀苗回來再說吧。
這廂都進了堂屋裡去坐,王婆子怕冷,也隻舍得加了幾塊木炭燒著有點火氣罷了,這可不好招待客人,劉氏也是逮著了機會似的,吭哧吭哧的就拿撮箕裝了半撮箕的木炭來往火盆裡加,把火燒得旺旺的,就是她站在後頭,都烘得到熱氣。
王婆子看著那加上來的木炭眼皮直跳,但瞥了眼笑咧嘴直跟石榴套近乎的二兒媳婦,到底也沒說她啥,想著回頭等人走了再罵她,敗家娘們,有這麼用木炭的麼!
槐花煮的糖水還沒煮好送進來呢,陸保柱先回來了,“娘,我二姐不在香花家!菜嬸子說瞧見她出村往鎮上方向去了!”
去鎮上乾啥?
錢氏臉色一白,預感不好。
劉氏卻咋呼起來,“秀苗這孩子咋上鎮上去了?又沒人跟著的,她往常可是不敢一個人往鎮上去的!再個說,她去鎮上乾啥啊?買花戴還是買糖吃呢?”
那語氣,就差直說秀苗是不是偷了李家啥東西所以連忙趕去鎮上銷贓去了!
錢氏被她說得臉色更難看,但還是擠了個笑出來,衝著石榴和範氏道:“不能!秀苗不是這種孩子,她不可能做偷東西這事的,她圖啥呀!”
又禁不住拉了陸氏道:“她小姑,你知道的,我想跟你親上加親,秀苗自己也說願意嫁給榮全,所以她來了你家都是爭著乾活,討好你公公婆婆,就想著這親事能快快定下來,你說她咋可能做這種事呢!”
陸氏也覺得這樣的情況下,除非秀苗腦子壞了,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她婆家做這樣偷摸東西的事,但秀苗太可疑了,咋就從下河村一回來就上鎮上去了?她去鎮上乾啥?
是不是想把那圖樣子給賣了?
陸氏越想臉色越難看,娘家侄女做了這樣的事,她在石榴跟前也是抬不起頭來的,畢竟,若不是因為她,秀苗哪能在他們家去,哪能偷拿得到這圖紙?
陸氏飛快看了石榴一眼,當下忙道:“大嫂,還是趕緊讓大哥和立柱往鎮上去把秀苗找回來吧!”
劉氏這下是確定了,差點沒大笑出來,哎呀,秀苗還真偷了李家的東西!小姑子又那樣看石榴,怕不是這東西還是石榴的?
嘖嘖嘖,這下大嫂完了,看石榴不辭退了她!
王婆子瞪了劉氏一眼,也是頭疼,先不說秀苗是不是真的偷拿了東西,可你這當二嬸的,這般幸災樂禍,這不是讓人家看笑話嘛?
她可知道劉氏心裡在想啥了,也不禁暗罵,你大嫂要真不能在李家作坊做工了,難道人家還能招你去?沒分家,都是一家人,你大嫂家得罪了石榴,能不牽連你?
不過這二兒媳婦向來都是這般眼皮子淺腦子也不靈光的,王婆子氣個倒仰這會兒也顧不上嗬斥她,她心裡捉急上火了都,秀苗真能偷東西?
不等錢氏說話,王婆子就忙吆喝了大兒子和大孫子趕緊去鎮上,把秀苗給找回來!
還暗給大兒子使了個眼色,秀苗真要是去賣啥東西的,一定把東西一起贖了帶回來!
秀苗要真做了這種事,他們也沒辦法,現下能做的,就是保證將東西找回來還上,這樣才好跟人家賠禮道歉,爭取讓石榴看在閨女的份上,不怪罪他們家呢!
特彆是大兒媳婦這活計,可不能沒了!
陸氏的大哥和侄兒也心知這事要緊,忙不迭的就出了門,往鎮上去了。
印子村靠胡集鎮,離著不過三四裡功夫,日常趕的也是胡集鎮,而不是像下河村上河村長青村他們趕大風集。
三四裡路,走路也花不著多少功夫。
這會兒,槐花也把糖水煮好了端進來了。
王婆子忙招呼石榴跟範氏吃糖水,一邊扒拉些家常,說話客氣得不行。
這一大早上的折騰的,石榴確實也有點餓了,看著這紅糖水裡臥著的兩個荷包蛋,雖沒有醪糟,但聞著也香甜,她笑著謝過了,端了碗過來吹著小口吃著,一邊認真聽王婆子嘮家常,麵上看不出什麼來,好像就跟是走親戚來的小姑娘似的。
王婆子看著,心裡卻是不敢大意,她知道,麵前這小姑娘可不是一般小姑娘,那可是在李家發家之前,都能麵不改色的拒了城裡丁家大戶提親的,換做一般小姑娘,誰能拒絕得了嫁進大戶裡當奶奶?
可她就能!
不但能,還靠自己一步步的把生意做大,還結識了他們並州的首富劉家,跟劉家合夥做上了生意—
百十號土匪侵犯下河村,她就能帶著下河村一乾大老爺們們跟土匪對抗,把土匪殺了個一乾二淨,還把土匪頭子的腦袋都給割了下來!
這可是連聖上都嘉獎過的小姑娘!
她哪能把她當一般的小姑娘看待呢?
她看著像個小姑娘似的,啥都不顯,王婆子心裡才更打鼓呢。
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東家長西家短的跟石榴說著話,就想著多套些近乎,待會兒才好說話。
眼看著也快到午時了,王婆子又忙讓劉氏去殺隻雞,帶著立柱媳婦和銅柱媳婦張羅著做晌午飯。
一直隻聽王婆子嘮家常時不時點點頭附應並沒有說過什麼的石榴這會兒出了聲,“不用不用,我們人多,你們張羅起來也麻煩,離得也不遠,我們待會兒自己回家吃飯就是。”
王婆子忙道不麻煩,就是這石榴帶來的人多了些,不過也就多吃些糧食的事,這會兒她可不敢小氣舍不得。
石榴堅持道不用麻煩,範氏也跟了腔,說他們待會兒回去吃就行,家裡還等著他們呢。
王婆子訥訥張嘴,又看自己閨女。
陸氏看了石榴和範氏,也忙跟著道不用了,又讓保柱出去瞧瞧,看他們回來沒。
王婆子心裡直打鼓,家長裡短嘮了一堆,這會兒也不知道該說啥了。
倒是給劉氏終於逮到了機會插進話來,對著石榴就是各種的誇各種的恭維—那話頭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讓石榴也招自己進作坊做工上來。
她不會針線,這新作坊進不了,能不能招她進羊工坊織衣裳去?
不會針線是一嘴說,那新作坊咋個待遇她也不知道,主要是她就隻想進羊工坊,跟大嫂一樣織衣裳,一個月少說都能掙一兩二錢的銀子呢!
眼見著劉氏越說越近,都搬了小杌子擠到自己身邊來了,那喋喋不休的嘴,口水沫子都噴到了自己臉上來,石榴皺眉,好像聞到了淡淡的腥臭味,也是終於坐不住。
“茅房在哪?”她起了身,也打斷了劉氏的喋喋不休。
“我帶你去。”陸氏忙跟著站起來。
範氏也跟了起來道自己也想上茅房。三人便即出了堂屋往後頭去了。
等人一走,王婆子張嘴就壓低了聲罵劉氏,“看你那德性!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給我回屋去,不要再出來了!”
劉氏撇嘴不滿,憑啥啊,憑啥婆婆你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你咋不當啞巴?哼,你就是顧老大家!
但儘管心裡嘀咕把老太婆罵了個半死,她麵上卻是不敢跟王婆子對著來的,誰叫她不像大嫂,有個給她撐腰的娘家呢,她娘家爹娘都不在了,就剩個弟弟,平日裡還要他們兩口子給貼補拉拔的,就這一點,她就生低了大嫂一頭……
但她可不想被趕回屋去,又不是新媳婦,還不能見人了?她還想待會兒看大房的好戲呢。
所以也豁得出去,當下就舔著臉衝王婆子認乖說起好話來。
王婆子也顧不得多說她,見她知道老實了,就算了,當下趕緊先拉了錢氏追問,“秀苗到底拿了啥東西?你有個數沒?”
後院裡,石榴也不是真想上茅房,且上慣了自己家裡乾淨的茅房,這外頭的茅房,她現在還真上不下去。
隻在外頭等範氏。
陸氏也站在旁邊,看了石榴一眼,搓著手,猶豫著道:“要真是秀苗拿的,我先給石榴你賠不是了,到底是我娘家侄女,要不是因著我,她也來不了我們家,也就拿不著那圖樣子—”
石榴衝她笑笑,“宗堂嬸是宗堂嬸,她是她。”
一句話,陸氏就明白了石榴的意思,石榴不會因為秀苗是她侄女就遷怒於她,同樣,也不會因為秀苗是她侄女就不跟秀苗計較。
陸氏心裡歎了歎,想著大哥和侄兒定要連著圖樣子一起帶回來才好。
不然,今兒可收不了場了。
三人再回到堂屋裡去,裡頭正交頭貼耳說著什麼的王婆子和錢氏也立馬分開了些,王婆子笑著招呼石榴兩個趕緊坐回來烤火,“石榴,親家嫂子,來嘗嘗,我們自家炒的南瓜子。”
有南瓜子磕著閒,時間打發起來倒是快了許多。
很快,便聽得外頭腳步聲,陸保柱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我爹他們回來了!”
“找回你二姐沒?”王婆子忙問。
陸保柱點頭,“找著了!”
眾人便都望著門口。
不多會兒,三道人影就進了院子,直往堂屋裡來。
陸氏大哥和侄兒立柱一左一右夾著中間的秀苗進了堂屋來。
錢氏坐不住,先一步就衝了過來,一把拉了秀苗到跟前,劈裡啪啦就道:“秀苗你去鎮上乾啥?你跟娘說老實話,你在你小姑家拿啥東西沒?”
秀苗一臉的茫然,“娘,你說啥呢?我在我小姑家拿啥東西了?我去鎮上是前幾天答應了梅芳,給她送羊拐子去的。”
錢氏見女兒這表情,不像說謊,頓即大鬆了一口氣,但還是看向丈夫跟兒子。
陸立柱就道:“秀苗前幾日是讓我幫著做了副羊拐子說要送給梅芳的,我和爹就是在姨娘家找到秀苗的,姨娘也說了,秀苗是給梅芳送羊拐子去的。”
錢氏便心下徹底一鬆,隨即轉頭看向範氏和石榴以及陸氏,道:“我就說,我家秀苗是個好孩子,不可能偷東西的!親家大嫂,準是你放失手了,我家秀苗沒拿。”
範氏也糊塗起來,她一直盯著秀苗看,確實沒看出來她有在撒謊……
難道真不是秀苗拿的?
可屋裡都翻箱倒櫃找遍了,真沒有啊。
青天白日的,真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