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向東,大概50公裡,就是名古屋,屆時再向北折返,就是杜蔚國此行的目的地,禦獄山。
清水寺門口,女人狼吞虎咽的啃了兩個冷飯團,一口乾掉骨湯,伸出舌頭,細細的舔乾淨木碗。
似乎有點意猶未儘,女人咂了咂嘴,又扭頭朝拉麵店的方向看去,目光貪婪。
不過躊躕片刻,終究還是怏怏的收起木碗,挑起扁擔,一路向東,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這娘們彆看乾巴瘦,但是力氣正經不小,肩膀上擔著兩個孩子,依然腳步如飛。
濃眉大眼的少年,年齡還小,不諳世事,估計也隻是心生竇疑,單憑一腔血勇,稀裡糊塗就跟了過來。
他應該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態,也不敢對質,甚至都不懂該怎麼報警。
況且這會時間還早,街上的巡警都還沒有上班,所以,他就這樣傻乎乎的一路尾隨著女人。
左右同路,而且杜蔚國也好久都沒有散步了,索性就棄車步行,遠遠的吊著這個莽撞少年。
該說不說,華夏正式崛起之前,東瀛才是亞洲第一基建狂魔,道路修建得相當到位。
京都到名古屋之間的公路,不僅平坦寬闊,兩邊還修建了行人和自行車的專用道,以及完善的排水渠,旅人絡繹。
此刻,天空中依然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絕,霧蒙蒙的,還有點涼颼颼。
杜蔚國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barbour油蠟皮連帽防雨夾克,這是他在國頭郡的那家商場裡,順手牽羊搞來的。
此刻,他把防水帽拉了起來,雙手抄著兜,嘴裡叼著煙卷,一步三晃,左顧右盼,跟特麼盲流子似的。
公路沿途,每隔一段就有售賣特產的攤位,馬路經濟嘛,早在當下的東瀛島,就已經開始盛行了。
這些小攤,大都是售賣些湯湯水水,瓜果蔬菜,還有當地小吃之類,遇見合意的,杜蔚國也會隨意買上一些。
該說不說,這個乾癟的東瀛娘們天賦秉異,體力驚人,離開京都之後,擔著兩個孩子。
居然一口氣走了足足3個小時,大概30幾裡地,才終於在一處售賣關東煮的攤位麵前停住腳步。
女人卸下扁擔,把竹筐安置在一顆茂密遮雨的樟樹下麵,略微伸展一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就又摸出木碗,快步走到攤位麵前,腆著臉,露出諂媚的笑容,朝老板討要熱湯。
此時此刻,竹筐裡的那兩個孩子,都被凍得嘴唇發青,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著,不過依然昏睡不醒,顯然是被下了藥。
關東煮老板也是個好心的,沒怎麼廢話,就給女人的碗裡盛滿了熱湯,甚至還給她舀了幾塊蘿卜。
女人自然千恩萬謝,點頭哈腰,捧著木碗回到樹下,一屁股就坐在濕漉漉的泥地上。
變魔術似的,也不知道從哪掏出幾個冰冷的飯團,就著熱湯,又大口大口的啃了起來。
距離攤位大概二百米,一處茂密的灌木叢中,虎頭虎腦的少年正蹲在草叢後邊。
少年穿得單薄,此刻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凍得瑟瑟發抖,手指青白,不過依然倔強的盯著女人,目光灼灼,眼神堅定。
但凡成功者,總有或者這樣,或者那樣的優秀品質,但是堅韌這一條,卻是共通的。
堅韌,聽起來似乎稀鬆平常,事實上,知易行難,尤其是那些痛苦卻有益的事情,想長年累月的堅持下來,難比登天。
寒門難出貴子,這話一點不假,階級固化的大背景下,天梯早已斷絕,想要跨越階層,千難萬難。
可是即便如此,依然總有世之英傑能脫穎而出,魚躍龍門,遍數這些幸運兒,除了機遇眼光之外。
百折不撓,絕對都是必備的經曆和品質,反之,躺平等著天上掉餡餅,肯定沒戲。
堅持,絕大多數都是徒勞無功,但是不堅持,就連一絲希望都沒有,唉,現實就是這麼絕望。
嘿,扯遠了,回歸當下。
眼前這個略顯莽撞的熱血少年,就擁有堅毅的品質,隻要不中途夭折,未來必然有所作為。
而且,他也還算聰明,一直都刻意跟女人保持著足夠遠的距離,女人一直埋頭走路,還真就沒發現他。
就在此刻,少年的肩膀突然被人從背後輕輕的拍了一下,他悚然一驚,棘皮都豎了起來,連忙扭頭看去。
朦朧小雨中,他的眼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英俊的不像話,如同天神下凡一樣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眼睛皎若星辰,又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潭,感覺可以直視靈魂一般。
此刻,男人溫暖的大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麵帶笑意,另外一隻手裡,提著一個透著香氣的油紙袋。
即使油紙袋沒有打開,少年也知道裡邊裝得什麼,這是上一個攤位賣的章魚燒。
少年是京都人,京都不靠海,章魚燒這種小吃相對少見,而且價格也不便宜,他家的條件不算寬裕,平生隻吃過幾次而已。
剛才,他就被香味吸引,駐足流連好久,饞的口水流了一地,又冷又餓,差點直接放棄繼續尾隨,打道回府。
少年喉嚨聳動,咽了咽口水,艱難的把目光從油紙袋上移開,結結巴巴的問道:
“先,先生,您有什麼事”
杜蔚國的表情和藹,聲音也很溫和:“你叫什麼是哪裡人啊”
時至今日,杜蔚國的氣場已經養成,雖然和煦,依然舉手投足間,依然有種攝人心魄的威壓。
少年就被攝住了,腦子一片空白,像是被催眠了一樣,老老實實的回道:
“我,我叫瀧澤建二,我是京都人。”
瀧澤建二說的是地道的京都口音,好在對話相對簡單,杜蔚國還是可以勝任的。
笑著點點頭,把手裡的油紙袋子遞給瀧澤建二,語氣略帶揶揄:
“瀧澤建二,好名字,可是,你就這麼跟著她,不怕自己迷路,回不了家”
杜蔚國指了指女人的方向,瀧澤建二有些懵懵的接過油紙袋,下意識的回道:
“不會迷路的,我外公就住在甲賀忍村,這條路,我之前已經走過很多次了。”
一聽這話,杜蔚國笑了,饒有興趣的問道:“甲賀忍村你外公是忍者”
瀧澤建二嫩臉一紅,搖了搖頭,語氣羞赧:
“不,不是,我外公隻是一名料理師,不過,他,他是甲賀忍村裡最強的料理師。”
哈!這個小家夥的自尊心還挺強,啥叫料理師啊還最強的,不就是廚子嗎
杜蔚國被他逗得笑出聲來:
“嗬嗬,好吧,所以,建二,你就打算這樣一直跟著她”
瀧澤建二此刻終於反應過來,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壓低聲音,語氣激動:
“我明白了,先生,您是秘密警探,您也在跟蹤這位行跡可疑的大嬸,想要把她跟同夥一網打儘,對吧”
這段話略微有點長,杜蔚國連聽帶猜的,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嗯,沒錯,建二,接下來的事情由我負責,你趕緊回家去吧。”
“哦,哦,好的,謝謝您的章魚燒,警探先生”
瀧澤建二的臉色都漲紅了,小雞啄米式的點了點頭,剛準備轉身離開,不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
猛地停住動作,重新扭回頭,皺著眉頭,直直的盯著杜蔚國,有些欲言又止。
杜蔚國對這個富有正義感的孩子蠻有好感,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輕聲問道:
“建二,怎麼了”
瀧澤建二表情擰巴,緊張的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那個,警探先生,能不能給我看看您的證件”
好家夥!
居然懷疑起我的身份了,一聽這話,杜蔚國倒是有點意外,這個莽撞的孩子怎麼突然機靈起來了。
杜蔚國臉上笑意更足了,不由起了玩心,從懷裡掏出cia證件,在瀧澤建二的眼前晃了晃,又虛指了一下不遠處女人,故意壓低聲音說道:
“建二,我是花旗中情局的,她綁架了一名美籍後裔,我已經盯她好久了,我會把她繩之以法的,所以,你快點回家吧。”
這麼長的一段話,耗儘了杜蔚國的日文儲備,說完之後,他都暗暗的出了一口氣。
不過,這個證件倒是真的,是之前在大西城,杜蔚國隨手撿的,當時圍剿他的,除了綠色貝雷帽之外,還有幾個cia行動小隊的成員。
其中,有個混血,長相跟杜蔚國有幾分神似,按照當下的照相技術,不細看的話,完全可以渾水摸魚。
“花旗中情局”
一聽這話,瀧澤建二的濃眉頓時就皺了起來,稚嫩的臉龐,也露出無比糾結的神色,眼神也慢慢冷肅起來。
他把手裡的油紙袋重新塞回杜蔚國的手裡,扭過頭,像是耍起了小性子,拒絕交流。
杜蔚國又被意外到了:“建二,怎麼了還不趕緊回家”
瀧澤建二繃著小臉,語氣冷硬,義正言辭:
“我為什麼要聽花旗人的命令,這裡是東瀛,又不是花旗,我們東瀛人的事情,不需要你們插手!”
呦吼,杜蔚國怔住了,丫的,小爺居然玩脫線了。
在當下東瀛年輕一代普遍哈美的情況下,眼前這個小家夥居然是個有骨氣仇美的,殊為難得。
杜蔚國沒生氣,依然笑嗬嗬的問道:“怎麼建二,你的家人被花旗人傷害過”
“哼”
瀧澤建二冷哼一聲,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冷著臉彆了過去,不再看他。
事實上,瀧澤建二不僅不哈美,而且還極度仇恨花旗,他的爺爺,死在衝繩島戰場,他的父親,死在座間米軍基地,仇深似海。
這小子還挺倔,杜蔚國皺了皺眉,不過還是耐住性子解釋道:
“建二,你要知道,哪裡都有好人跟壞人,不能一概而論,我現在做的,不就是好事嘛,再說了,我也不是花旗人。”
一聽這話,這個倔強的少年倒是麵色稍霽,不過聲音依然滿是不忿: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要給花旗人賣命”
杜蔚國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把油紙包放在他的懷裡,語氣多少有點唏噓:
“有些事,是你根本就沒辦法選擇的,有了這層身份,至少可以方便我做好事。”
停頓了一下,杜蔚國大概的組織了一下語言,沉聲說道:
“建二,你記住,權勢,本身隻是一種力量,可好可壞,善惡由心,一念成佛,一念為魔。”
瀧澤建二剛要說話,杜蔚國實在詞窮了,不想再多說,按住他肩膀的大手,微微的用了點力道,他的半邊身子頓時就麻了。
杜蔚國語氣淡淡的:
“聽話,建二,趕緊回家,等你長大了,有足夠能力的時候,再做你力所能及的好事。”
說完這句話,杜蔚國就急匆匆的抬腿離開了,望著他逐漸遠去的挺拔背影,瀧澤建二咂摸著他剛剛說過的話,不由的癡了。
20年後,已經憑著鐵腕手段,成為警視廳老大的瀧澤建二,他的書房裡,始終都掛著一幅男人的背影圖。
每每當有人問起這副圖,瀧澤建二總是諱莫如深,隻推說這是他的一位老師,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暫時按下不說。
此刻,那個乾癟女人,已經吃完了飯團,也歇夠了,又挑起扁擔重新出發了。
前麵不遠處,有個市集遙遙在望,杜蔚國的耐心也差不多耗儘了,準備結束這場無聊的遊戲。
其實早在京都城清水寺的時候,杜蔚國就準備出手結果這個娘們了,解決這個問題。
隻要這乾癟女人暴斃街頭,必然能被注意到,也會把警察引來,那兩個孩子自然而然也就獲救了。
簡單,粗暴,有效!
說實話,杜蔚國現在的戾氣愈發難以控製,也愈發缺乏耐心,淡漠生命,動輒就想取人性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離境短短一年多,已經手刃千餘條人命,最近更是殺人如割草,戾氣衝天!
京都向東,大概20幾公裡,靠近隅田川,有一個叫做鬆乃町的地方,走到這裡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瀝瀝拉拉的小雨也剛好停了。
今天,恰巧又是鬆乃町的集市日,街麵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於耳,很是熱鬨。
杜蔚國的手裡攥著一個從路邊隨手撿來的小石子,鷹隼一樣的眼睛,冷冷的瞄著正蹲在路邊休息的女人。
剛準備出手乾掉她,杜蔚國突然眉頭一皺,再次停住了動作,此刻,有兩個乾瘦落魄的漢子,混在人群之中,慢慢的湊到了女人身邊。
下一刻,這兩個漢子一人抱起一個竹筐,跟著女人一起拐進了一條暗巷之中,很顯然,這是她的同夥。
“嘖”
果然,還是特麼的團夥作案,杜蔚國無奈的搖頭咂嘴,暗暗的歎息一聲。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些該挨千刀的拐子團夥,壓根就是一群估惡不悛的畜生。
這些狗雜碎,通常都是團夥作案,分工合作,有負責拐的,有負責運的,還有負責賣的。
這些家夥就跟野草似的,如果不溯本逐源,追到根上斬儘殺絕,一網打儘,很快就會死灰複燃。
杜蔚國現在一腦門官司,如同走鋼絲似的,已經危如累卵,實在不願意管這檔子破爛事。
但是,既然遇見了,杜蔚國無論如何也做不得放任這群渣滓逍遙法外,至於指望鬆乃町本地的警察。
呃,彆特麼鬨了,一個區區的鄉鎮派出所,就算沒跟這群雜碎沆瀣一氣,也壓根就沒有破案的能力,都容易被人家反殺團滅了。
再說了,杜蔚國啥身份啊,堂堂國際通緝犯,花旗人找他都快找瘋了,還特麼報警
鬆乃町東邊,隅田川的河堤有一處小碼頭,下午點前後,幾個挑著扁擔的乾瘦漢子,還有2個中年女人,魚貫上了一條老舊的鐵皮輪渡。
幾個人上船之後,這艘輪渡的屁股後邊冒出滾滾濃煙,逆流而上,緩緩向北邊駛去。
輪渡的棚頂上,杜蔚國正舒服的平躺著,枕著自己的手臂,嘴裡叼著煙卷,還翹著一條二郎腿,愜意的不得了。
杜蔚國掏出地圖,大概的掃了一眼,飛快的鎖定了自己當前的位置,輕聲自語道:
“挺好,正好向北,跟我算是同路,那就搭一段順風船,行俠仗義!先把這群雜碎打發了,就當斬神之前祭旗了。”
說完之後,杜蔚國收起地圖,把雨帽拉上,找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下午3點多,才剛剛睡下沒一會的杜蔚國,就被一陣震耳欲聾的**聲給吵醒了。
身下,船艙裡的幾個漢子,還有那兩個乾癟的中年女人,正沒羞沒臊開著無遮攔大會。
“丫的!這群狗娘養的傻皮,還真是饑不擇食啊!”
杜蔚國厭煩無比的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戾芒,翻身而起,從棚頂一躍而下,咚的一聲落在駕駛室麵前的甲板上。
開船的是一個禿頭猥瑣的矮胖老頭,看見杜蔚國從天而降,被嚇了一大跳,剛想呼喊,他的咽喉就被一隻大手死死箍住了。
哢吧,一聲脆響,他的脖子被杜蔚國硬生生拉斷了,長了好大一截,達到了他的人生巔峰。
杜蔚國把他扔在一旁,操縱舵盤,把輪渡朝邊河邊開了一些,隨即就關閉了馬達。
輪渡緩緩的停了下來,一個滿頭大汗,光溜溜的乾瘦漢子從後艙走了出來,嘴裡罵罵咧咧的:
“どうして停船した、何してる”
這家夥說話又快又急,而且還帶著一股濃重的九州口音,杜蔚國壓根就沒聽懂。
不夠聽不懂,也不耽誤交流,杜蔚國二話不說,直接抬起大腳,狠狠的踹在他的胯下,直接把這家夥的小豆芽都踢得縮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