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陽當空,風平浪靜。
奄美島東側海岸線,怪石嶙峋,濁浪排空,一處隱藏在懸崖峭壁之上的岩洞裡。
勞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腦袋沉得利害,如同額頭上箍了一個鐵圈似的,眼前發花。
將近熄滅的火堆旁,杜蔚國正坐在一塊還算平坦的石頭上抽著煙,像是正在思考著什麼,神情專注。
刀切斧鑿一樣的深邃輪廓,在微光的映襯下,忽明忽暗,猶如神邸的雕像一樣。
安倍蒼介他們已經離開了,畢竟都是東瀛的坐地虎,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自然有自己的門路離開奄美島。
但是想要帶走惹了潑天大禍的杜蔚國,那可就是癡人說夢了。
至於弑神的委托,不管杜蔚國是否願意接受,現在也無法實施,眼下,他的當務之急,依然還是儘快逃離琉球群島。
昨天夜裡,杜蔚國在大和城裡,跟埋伏他的綠色貝雷帽血戰一場,最終大獲全勝,憑借一己之力,乾掉了整整兩個分隊的綠帽子。
不過勝利的後果很難預料,很有可能,他已經徹底激怒一向睚眥必報的花旗鷹。
導致整個衝繩米軍基地,乃至全東瀛的駐軍都傾巢而出,徹底圍死了琉球島,甕中捉鱉。
最麻煩的是,勞拉這張底牌也意外暴露了,她現在莫名其妙的成了杜蔚國的同夥,估計就算想全身而退都需要費上一番波折。
地上的勞拉,緩了一會,用力的晃了晃腦袋,終於吃力的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聽見動靜,杜蔚國斷了思緒,扭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
“醒了”
勞拉的眼前模糊,捂住腦袋,拚命的眨了眨眼睛,才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杜蔚國。
她頓時露出驚喜的表情,語氣興奮:
“衛斯理先生,是你救了我那些穿著古怪衣服的家夥,到底是什麼人啊”
杜蔚國緩緩呼出煙氣,彈了彈煙灰,表情似笑非笑,語氣很淡:
“哦,那群家夥啊,不過是一群腦子有病的東瀛瘋子,已經被我打跑了,勞拉,過來喝杯熱茶提提神。”
勞拉的頭還是暈暈的,搖搖晃晃的走到篝火前,兩腿無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杜蔚國倒了一杯熱茶給她,還細心的提醒道:
“很燙,慢點喝。”
勞拉懵懵的接過茶杯,本來憋了一肚子的問題,不過看見眼前熱氣騰騰的茶湯,頓時覺得嘴裡乾的要命,嗓子都快冒煙了。
之前,她在密林裡躲避裡布魯克手下的追捕,疲於奔命,一直都是餐風飲露,茹毛飲血,很多天連一口熱食都沒吃過。
之後又被安倍蒼介弄暈,昏睡了一天一夜,饒是她體質過人,也被折騰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輕輕的抿了一口熱茶,甘甜溫暖的茶水,如同一條火線,順著喉嚨流進胃裡,久旱逢甘霖,渾身上下都變得暖洋洋的。
一口下去,勞拉就再也停不住嘴,一口氣把這杯茶全都喝了個精光,連茶葉都沒放過,一並嚼著吞了下去。
這次經曆之後,勞拉就摒棄了咖啡,瘋狂迷戀東方的綠茶,一發而不可收拾,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見她喝得舔嘴抹舌,意猶未儘,杜蔚國又笑嗬嗬的幫她倒了一杯,勞拉此刻已經恢複了一些精神,一邊小口的喝著茶一邊低聲問道:
“衛斯理先生,你是被中情局和花旗軍方通緝,為什麼會招惹來了那些奇裝怪服的東瀛人難道,你,你也是東瀛人”
杜蔚國搖頭:
“不,我是華夏人,這些腦子有病的東瀛人,是衝它來的,你隻是單純受了牽連罷了。”
說話的時候,杜蔚國還輕輕的摩挲了一下老實趴在懷裡的夜璃,黑貓用小腦袋拱著他的大手,愜意的呼嚕著。
話說,夜璃很滿意也很珍惜當下的生活,顛沛流離已久,終於有個能幫它遮風擋雨的主人,也算是否極泰來了。
一聽這話,勞拉詫異的看了夜璃一眼,琥珀色的眼睛瞪得老大,不過她是個聰明的姑娘,清楚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終究忍住沒問。
不過勞拉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聲音怯怯的:“所以,你,你把那些東瀛人都殺了”
勞拉不是什麼聖母,也不是什麼腦殘的反暴力人士,但是她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心存憐憫。
之前,杜蔚國把營地裡的那些雇傭兵斬儘殺絕,勞拉就小有微辭,覺得有些過於暴戾了。
杜蔚國咂了咂嘴,語氣揶揄:
“這倒沒有,我是刺客,又不是殺人狂,如果沒有好處,通常都不會白白乾活。
那些東瀛人之所以帶走夜璃和你,是為了引我跟他們做筆交易,既然你們全都安然無恙,我也就索性放過了他們的狗命。”
勞拉眼中露出一抹滿意,點了點頭:
“對了,衛斯理,在我暈倒前,依稀仿佛看見了一些臉上塗了迷彩的花旗軍人,他們看起來非常精銳,不像是普通部隊”
杜蔚國撚滅煙頭彈進篝火,目光有些陰沉,不過語氣依然不緊不慢:
“嗯,沒錯,他們是花旗的特種部隊,綠色貝雷帽,他們把我的打撈船給炸沉了,我一生氣,就把他們全埋了。”
“呃”
勞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都無語了,什麼就成了你的打撈船了,不過她也沒有糾結這個,而且沒好氣的抱怨道:
“衛斯理先生,你實在太不理智了,暴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本來你就已經被通緝了,現在為了一艘船,就打死幾名花旗特種兵。”
“唉”
勞拉歎息一聲:
“花旗人一向氣量狹窄,吃不得虧,現在,他們必然變本加厲,估計整個琉球島都得封死了,咱們就更走不了了。”
杜蔚國無聲的勾了勾嘴角,嘿,這小丫頭還挺有見識,不過她還是過於小看自己的格局了。
他乾掉的可不是區區幾名特種兵,而是整整2個分隊,連同上校指揮官炎魔,總共200多人。
當下,綠色貝雷帽的總編製好像也才不過000來人,大概一個團的規模,分散全球各個米軍基地。
幾乎各個都寶貝疙瘩,一下子就讓杜蔚國打掉了5分之,可謂是傷筋動骨了。
杜蔚國眼神幽遠的朝洞口望了一眼,語氣無奈:
“是啊,估計外麵的情況,比想象中還恐怖,現在咱們想要一起離開琉球,估計難於登天。”
勞拉可不笨,相反,她聰明得不得了,瞬間就聽出了杜蔚國的言外之意,秀氣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衛斯理,你什麼意思我是被你從花旗人的手裡救出來了,現在受你牽連,估計已經被認作是你的同夥。
同樣被花旗人通緝了,所以,我現在成了累贅,你想丟下我獨自逃跑是不是”
說道最後的時候,勞拉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紅頭漲臉,眼睛都微微有點濕潤,委屈得不得了。
哦吼,杜蔚國有點意外,這小丫頭的反應,可不是一般的快,算得上秀外慧中了,難得能闖出名堂。
不過杜蔚國的二皮臉早已大成,金剛不壞,即便被戳中心事,也是麵不改色心不跳,語氣穩如老狗:
“嗯,勞拉,你說的沒錯,我們現在必須分開行動了。”
杜蔚國的話音才落,勞拉的眼圈就紅了,嘴唇緊緊的抿住,淚水在眼窩裡邊打著轉轉,泫然欲泣。
她這副委屈的表情,整得好像杜蔚國提起褲子不認人,對她始亂終棄了似的。
丫的,女人天生就會演戲,杜蔚國暗忖,無奈的解釋道:
“勞拉,你聽我說,你的背景清白,之前跟我也毫無交集,你的行為,可以說是被我脅迫或者劫持的。
這是完全可以解釋通的,你根本用不著和我冒險,可以大大方方的找米軍自首,然後回到英吉利,回歸原本的生活。”
勞拉眼神閃爍,眉頭緊皺:“被你脅迫劫持這能說的通”
杜蔚國笑了:
“嗬,當然,你可以說是我襲擊了你們的營地,殺光了所有人,又搶了你的船。
理由嘛,就說我覬覦金銀島寶藏,我殺人如麻,貪財如命,名聲很臭的,這個邏輯很通暢。”
勞拉略微琢磨了一下,好像確實說得通,聲音悶悶的:“那你呢怎麼離島”
杜蔚國灑然一笑:“我,就舍命硬闖唄,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
勞拉被他噎得神色一窒,有些氣苦,她雖然跟杜蔚國相處的時間尚短,但是也清楚眼前這個神秘的男人,絕對不是莽夫。
作為一個能被中情局跟米軍同時通緝的頂尖刺客,無腦莽夫是絕對無法勝任的。
被敷衍了,勞拉有點小情緒,繃著臉不說話,杜蔚國笑著摸出一罐牛肉罐頭丟給她:
“呐,你餓了吧,吃點東西,對了,勞拉,還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
勞拉麻利的接住罐頭,聲音悶悶的:“什麼事”
杜蔚國寵溺的摸了夜璃一下,輕聲說道:
“幫我把夜璃帶出琉球,方便的話,就幫我把它送去港島,如果不方便,就把你在英吉利的地址告訴我,我會過去接它。”
一聽這話,勞拉都還沒反應過來,夜璃就炸毛了,哀怨的叫了一聲,嗖的一下,躥起來抱住杜蔚國的脖子。
杜蔚國輕輕的撫摸著它的脊背,溫聲安慰:
“夜璃乖,我不是要拋棄你,我要去跟人拚命,槍炮無眼,帶著你,咱們倆都會有危險的。”
“喵”
夜璃聽懂了,乖巧的點了點頭,大眼睛水汪汪的,隨即像個小女孩似的,緊緊的抱住杜蔚國的脖頸,小腦袋輕輕的蹭著他的下巴,輕聲叫著,依戀無比。
此時此刻,勞拉突然有點羨慕起這隻漂亮的不像話的黑貓了,好想跟它一樣,埋進杜蔚國的懷抱。
她的父母雙亡,又被最信任的叔叔算計,孤苦伶仃,也迫切希望有個堅實溫暖的懷抱可以依靠。
暗暗的歎息一聲,斂住情緒,勞拉的語氣鄭重起來:
“衛斯理先生,請你把港島的地址還有聯係人告訴我,我一定會把夜璃穩妥的送到地方,我發誓。”
杜蔚國把港島白沙灣彆墅的地址,還有蘇離的電話一並告訴給了勞拉,隨後又細細的囑咐道:
“勞拉,你儘快想辦法從衝繩直接離開,越快越好,不要去東瀛本島,哪裡有人覬覦夜璃,如果實在不行,那就把它留在奄美島。”
勞拉心思玲瓏,瞬間就想到了,語氣有些凝重:“就是那些穿著奇裝怪服的家夥”
杜蔚國沒有隱瞞什麼,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是,他們是東瀛的陰陽師,他們想用夜璃的血液祭祀邪神。”
杜蔚國說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過多的細節,沒必要跟勞拉講太多,沒有必要。
果然,聽到這個答案,勞拉滿是同情的看了夜璃一眼,言之鑿鑿的保證道:
“好,你放心吧,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大和城,一定會把夜璃平平安安的帶離琉球島。”
勞拉是個行動派,說到這裡,就拍拍膝蓋站了起來,杜蔚國笑著朝她擺了擺手:
“勞拉,不急,你先休息一會,到了中午的時候,再去大和城,相信屆時,你的壓力會小很多。”
勞拉不解,歪著腦袋問道:“為什麼”
杜蔚國笑了,高深莫測的說道:“彆問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臨近中午,奄美島群最南側的衝永良部島,知名町近郊,突然爆發了一陣激烈的槍炮聲。
大概30分鐘之後,知名町西南側的20公裡的一處叢林,遭遇到了兩艘花旗海軍巡洋艦重炮的集火式攻擊。
炮聲之大,火力之密集,即便是相隔200多公裡,大和城裡已經被拘押,正在接受問詢的勞拉都能聽見,甚至腳下都在微微顫抖。
下午3點45分,一艘被劫走的米軍近海巡邏快艇,在距離與論島南側5海裡,衝繩島北側20海裡的海麵上,被衝繩基地派出的戰鬥機擊沉。
4點45分,無數艦艇都圍攏到這片海域的附近,一波又一波的蛙人下海,也不知道要打撈什麼。
此刻,勞拉已經被解除了拘禁狀態,但是還沒有完全恢複人身自由,依然處於監管之下。
好在,她已經聯係到了英吉利大使館,正隨著一艘米軍的補給艇前往衝繩基地,接受中情局的進一步審查。
下午5點半,天色漸暗,衝繩群島最北側的大石林山地深處的密林裡。
杜蔚國渾身濕漉漉的,衣衫襤褸,像個血葫蘆似的癱在一顆紅杉的樹杈上,氣喘如牛,真的累壞了。
他今天先是操縱那艘沉沒打撈船上的潛水推進器,來到了奄美群島中段的衝永良部島附近。
遊泳上岸之後,杜蔚國主動現身,自然被嚴防死守的花旗大兵第一時間發現了。
杜蔚國單槍匹馬的硬鋼米軍大概一個連的正規部隊,且戰且退,來到知名町郊外。
才剛剛擺脫米軍大頭兵的銜尾追擊,就差一點被巡洋艦的重炮集火直接一波帶走。
之後,他又搶了衝永良部島北側近海巡遊的一艘米軍巡邏艇,玩命狂飆,在靠近衝繩島的海域。
他的船,被2架f-4鬼怪戰鬥機鎖定,4發麻雀式空地導彈,直接把這艘巡邏艇炸成了渣渣。
事實證明,區區血肉之軀,想對抗鋼鐵洪流,就算杜蔚國,就算他擁有瞬移技能,依然非常吃力。
杜蔚國今天就險些中招,被兩艘巡洋艦的交叉集火直接轟成齏粉,當然,這也是因為他要故意現身,吸引火力,還不想暴露瞬移的秘密。
要不然,他早就直接瞬移返回港島了,又或者,他也可以直接閃現到戰艦上,大開殺戒。
杜蔚國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就剩下幾根布條,連屁股蛋子都遮不住,已經都不能算是一件衣服了。
自從港島西環碼頭被炸,這已經是他被毀掉的第三套衣服,空間裡沒庫存了。
堂堂煞神,衣不蔽體,恐怕隻能裸奔了。
“丫的,疼死老子了。”
杜蔚國咬著牙齒,從大腿根的位置摳出一個彈片,撐著身體吃力的坐了起來。
掏出空間裡最後剩下的幾盒罐頭,一邊大口吞咽著,一邊吐槽道:
“麻了個痹的,不行了,老子已經混到山窮水儘的地步,必須補充一波給養了。”
吃完罐頭之後,杜蔚國感覺自己更餓了,肚子咕嚕嚕的直叫,抓心撓肝,他的眼神一厲,身形瞬間消失。
晚上點,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衝繩島最北端的國頭郡,已經歇業的今歸百貨商店。
正打著手電巡夜的保安員,突然聽見百貨商店後側的倉庫那邊傳來了一陣異響。
他當過兵,又是認真負責的性格,連忙循著聲音快步來到倉庫門口,門鎖被破壞了,門虛掩著,沒開燈。
乾淨的地麵上,還留下了一串泥濘不堪的大腳印,倉庫裡邊,時不時的傳出狂暴的咀嚼聲。
這特麼明顯是進賊了,而且還如此明目張膽在倉庫裡就炫上了,這特麼不就是在老子頭頂屙尿嗎
保安員頓時暴怒,從腰後扯出電棍,猛的拉開倉庫的大門,打著手電就衝了進去,嘴裡憤怒的喝罵著:
“八嘎,到底是誰,敢在八藏大爺的地盤搞”
“砰”
他的罵聲戛然而止,一盒米軍專用的牛肉罐頭,從黑暗中飛了出來,準準的砸在他的額頭上。
倒黴的保安員如同被重錘錘中,眼前一黑,二話不說,乾脆的暈死過去。
黑暗中,杜蔚國盤坐在地上,嘴裡塞滿了東西,含糊不清的嘟囔道:
“丫的,你喊雞毛啊一個月幾百塊,你特麼拚什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