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魘這家夥,它的吃相實在是太嚇人了,食量也根本就不在人類的認識範圍之內,驚世駭俗。
不得已,杜蔚國選擇吃飯的地方,隻是背巷之中,一個隻賣餛飩和竹升麵,非常僻靜的路邊攤。
距離這個路邊攤不遠,隔著一條馬路,是一棟6層的居民樓,年代久遠,外牆都已經班駁的不像樣子了。
頂樓的天台邊緣,有一個穿著白色碎花長裙的女孩,突然吃力的爬上了天台的圍牆。
女孩大概6,7歲,眉清目秀,身材纖瘦,以杜蔚國的眼力,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
這女孩的裙上擺泥濘不堪,甚至還有破口,鬢角還彆著一朵白色的紙花。
小姑娘的眼睛通紅,臉上還掛著尚未乾涸的淚痕,表情哀怨,眼神中滿是決絕。
杜蔚國劍眉輕挑,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一邊拿起桌上的濕帕子擦了擦手,心中暗忖。
這孩子應該是才剛剛有親人離世,難道她是受了什麼委屈,要跳樓嗎
杜蔚國從來都不是聖母,離境之後,更是殺人如麻,身經百戰,從屍山血海中趟過來的,早已心硬如鐵。
不過見死不救這種事,杜蔚國終究還是做不出來,十年飲冰,熱血未涼。
“夜魘,彆特麼吃了,趕緊乾活!”
杜蔚國沒好氣的踢了夜魘一腳,低叱了一聲,美食當前,這家夥已經吃的瘋魔了,一刻不停的炫著,選擇性無視他的命令。
夜魘和杜蔚國之間,可是有玄之又玄的心靈鏈接的,他想救人的想法,夜魘自然一清二楚。
隻不過它這會正忙著享受口腹之欲,選擇裝傻充楞而已。
挨了一腳,還被罵了,夜魘也沒辦法再繼續裝傻,雖然心裡有一百個不情願,也不敢忤逆杜蔚國的命令。
狗臉上露出一個人性化的無奈表情,懶懶洋洋的抬起頭,眼中有淡淡的紅光一閃而逝。
樓頂的那個消瘦女孩,才剛剛費勁巴力的爬上圍牆,仿佛就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了什麼聲音。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淚如泉湧,猛得回頭。
隨即,她就好像瘋了一樣,毫不遲疑的跳回天台,哭喊著朝門口跑去,才跑了兩步,眼前一黑,直接軟倒在地。
夜攤麵前,夜魘非常傲嬌的哼了一聲,扭頭看了杜蔚國一眼,眼神裡滿是驕傲,還夾著一絲不耐煩。
大概的意思就是,就特麼這點破皮事,居然也好意思打斷本大爺用餐,你腦子沒病吧
杜蔚國也懶著和它置氣,沒好氣的嗬斥一句:“行了,吃吧,吃吧,你這頭豬。”
隨後杜蔚國又把目光轉向馬五,沉聲說道:“五爺,我去辦點事,你在這裡等我一會。”
“好的,先生。”
馬五一直都偷眼看著杜蔚國和夜魘之間小動作不斷,不明就裡,憋了一肚子的疑惑。
但是他老於江湖,嘴巴嚴的一批,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分寸感拿捏的爐火純青。
杜蔚國也不廢話,邁開步伐,朝著對街那棟民宅走了過去,既然遇見了,總要問問緣由才好。
這棟民宅是老式的筒子樓,每一層都有好幾十戶人家,門挨門,戶連戶,逼厭狹窄,跟鴿子籠似的。
樓房沒有下水,狹窄的走廊裡,擺著夜壺馬桶之類,彌漫著一股子汙濁難聞的味道,樓道裡連個照明都沒有,黑咕隆咚的,特彆適合拍鬼片。
杜蔚國腳步從容,不緊不慢的拾階而上,徑直來到頂樓,蹲下身體,把那個暈倒在地的小姑娘扶了起來,輕輕的晃了晃她的肩膀。
小姑娘瘦的不得了,軟軟的靠在杜蔚國的懷裡,緩緩的張開眼睛,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無匹的男人。
過了好一會,她才猛得反應過去,掙紮著坐起來,下意識的抱住胸口,含羞帶怯,怯怯的問道:
“你,你是誰”
她說的是略帶內地口音的粵語,聲音很小,軟軟糯糯的,杜蔚國恍惚間,突然想起了遠在四九城的左藍。
按說,左藍今年應該也有3歲了,應該也是個大姑娘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咋樣了。
當下,北邊的情況複雜,一言難儘,消息已經完全斷絕,彆說左藍了,甚至就連胡斐都聯係不上了。
杜蔚國也不是不想聯係,是真的不能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貿貿然用海外電台給胡斐發個電報,這後果,嘶
杜蔚國有點走神了,眼前這個小姑娘怯生生的偷瞄了他一眼,見他正在發呆,眼神清明,不像壞人,於是又壯著膽子,小聲問了一遍:
“你是誰”
杜蔚國笑著搖了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壓了下去,儘量用溫和的聲音說道:
“哦,我是警察,剛好路過這裡,小姑娘,你叫什麼,你是受了什麼委屈嗎”
杜蔚國隨口編了一個相對比較容易被接受的理由,當下港島警察的口碑雖然非常一般。
但是如果真遇見事情,還是相對值得信賴,果然,小姑娘一聽他是警察,畏懼的神色頓時消散不少。
隻不過一雙楚楚動人的大眼睛卻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氣,哽咽的說道:
“你是阿sir哦,我叫阿妹,我,我”
話音未落,阿妹的淚珠子就劈裡啪啦的掉了下來,梨花帶雨,斷斷續續的講述了她的經曆。
她的大名叫薛麗雯,小名阿妹,今年5歲,祖籍惠州惠東縣白花鄉大河村人,逃難來了港島。
阿妹的父親,早年因為戰亂受過重傷,在她才幾歲的時候,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之後的日子裡,阿妹一直和媽媽相依為命,咬緊牙關,死死硬撐,小小年紀,就吃遍了人間的苦楚,懂事的不得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這話一點都不假。
寡婦門前是非多,阿妹的媽媽姿色不俗,身段風流,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美人。
又年紀輕輕的就死了男人,無依無靠,這樣的小寡婦,自然會引起無數不懷好意的覬覦。
大河村的大隊書記,就是這些無賴其中之一,他不止一次兩次,明裡暗裡的想要偷香竊玉。
阿妹媽媽的性格剛烈潑辣,寧死不從,好在大家畢竟都是鄉裡鄉親,一個宗族的,繞來繞去的也都算沾親帶故。
大隊書記也不敢過分用強,把事情徹底做絕,逼迫過分,所以一直都隻能乾巴巴的眼饞,始終沒能玉成好事。
惱羞成怒之下,處處刁難,阿妹母女倆過得愈發艱難,但是勉強還算平靜,她媽也一直沒有再嫁,一個人含辛茹苦,拉扯著阿妹長大。
去年,大風席卷而來,天翻地覆,一切平靜都被打破了。
大隊書記是個機靈有腦子的,善於投機,亂局之中,攫取到了驚人的權利,這一點,不敢多說,懂得都懂。
大權在握,他第一時間就把邪惡的目光描向了覬覦已久的阿妹媽媽,果斷的伸出了魔爪。
隨便找到一個荒唐的理由,就創造出了單獨相處的機會,不過阿妹媽媽也是個聰明女人,不僅有主心骨,性格裡邊還帶著一絲果敢。
當日,她被大隊書記單獨叫走的時候,就藏了一個心眼,當那畜生圖窮匕見,露出本來麵目,想要強上的時候。
阿妹媽媽先是假意逢迎,隨即用偷偷藏起來的剪刀,直接一剪子就把那色批的命根子給哢嚓了。
再然後,阿妹媽媽就趁著夜色帶著阿妹離開了大河村,一路晝伏夜行,餐風飲露,走了整整3天,硬生生的用徒步的方式,逃到了港島。
到達港島這邊的時候,娘兩都已經折騰的奄奄一息,像個要飯花子似的,造的沒人樣了。
阿妹在港島這邊有一個娘家舅舅,之前就給她們來過書信,她們千裡迢迢,就是過來投奔他的。
剛開始幾個月還好,有舅舅的全力照拂,日子過得倒是相安無事,母女倆也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滿懷期待的開始了新生活。
阿妹和她媽媽都是心靈手巧又能吃苦的,很快就都在新界的塑料花廠找到了一份工作。
雖然收入不多,但是娘兩都是吃慣了苦的,生活簡樸,這份卑微的收入對她們來說,卻是綽綽有餘,甚至還能小有盈餘。
至此,阿妹母女也算是苦儘甘來,開始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了。
不過,噩運從來都不肯輕易的放過苦命人,才穩當了沒幾個月,也就才剛剛過完新年,她們的好日子就算是過到頭了。
阿妹媽媽結婚早,生她的時候,也才隻有6歲,這在當下的農村,司空見慣,倒也不算啥新鮮事。
所以,當阿妹年滿5歲,幾乎是一夜之間,從醜小鴨變成亭亭玉立的白天鵝,她媽媽也才將將3歲,正是女人最有風韻的年齡。
港島的生活相對平穩,又經過幾個月的將養,娘倆都恢複了元氣,一天比一天水靈,美貌再也遮不住了。
眼下這個還略顯莽荒的時代,時序混亂,窮苦人家的女人,生的過於美貌,絕對是禍非福。
她們娘倆的姿色,其實隻能算是小家碧玉,對於見慣了頂級美女的杜蔚國來說,自然是難入法眼。
但是對於沒見過啥世麵的老色皮來說,可就引人垂涎了,尤其還是母女花,更是讓一些彆有用心,富有惡趣味的色批蠢蠢欲動。
剛過完新年,阿妹的舅舅就被一些工友拉去打牌了,開始次次都是小贏,基本每天都能換回一隻燒鵝,老酒,香煙之類。
一個禮拜,阿妹舅舅徹底沉迷,直接上癮了,越玩越大,很快就被掏空了積蓄,都還沒到小年,就欠下了一屁股賭債。
其中最大的一筆,是欠了一個外號生蕃的混混,整整000多塊港幣,這可是一筆大錢,對小門小戶來說,已經算是天文數字了。
阿妹舅舅在九龍汽水廠上班,流水線工人,一個月的薪水才隻有區區200塊,這筆錢,足夠他不吃不喝的乾4年。
至此,這個粗鄙的仙人局已然做成,生蕃這家夥終於撕破臉皮,亮出了獠牙。
他每天都會帶著幾個矮騾子過來要債,每次都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胖揍,把阿妹舅舅打得鼻青臉腫,還逼著他按照高利貸的利息還錢。
高利貸,又叫印子錢,也叫閻王利,玩得就是一個九出十三歸,利滾利,花樣賊多,一旦沾上,不死也得扒層皮。
隻是咬牙還了幾天利息,阿妹舅舅就徹底扛不住了,又是一頓胖揍之後,生蕃給他開出了一個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
這筆欠債,連本帶利,一並就當成彩禮,直接把阿妹媽媽嫁給他,從此一筆勾銷。
阿妹舅舅就是一個膽小怕事的老實人,連續挨了幾天老拳,渾身沒有一處不疼。
如今又被套上了能要人命的高利貸,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小命要緊,他也顧不上臉麵,跪在阿妹媽媽的麵前,痛哭流涕,百般哀求,軟磨硬泡。
畢竟是親兄妹的關係,長兄為父,阿妹媽媽也是失了方寸,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哥哥就這樣死於非命。
雖然明知是個局,也隻能認命,把心一橫,把牙一咬,草草的嫁給了生蕃。
生蕃的家,就在腳下這棟居民樓裡,他本來就是下九流的矮騾子,成天無所事事。
吃喝嫖賭五毒俱全,還是個色中惡鬼,沒到一個月,對阿妹媽媽的那點新鮮勁就過去了。
於是,這個畜生又把邪惡的目光盯向了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的阿妹身上,好在阿妹媽媽對她守護的足夠嚴實。
而且阿妹媽媽的性子又烈,關鍵時候,真特麼敢拚命,所以倒是一直都讓生蕃得逞。
阿妹雖然每天生活的戰戰兢兢的,但是有著媽媽的拚死翼護,總算是有驚無險。
可是生蕃是個下三濫的矮騾子,一點廉恥都沒有,毫無底線,沒過幾天,最大的悲劇就發生了。
7天前,阿妹媽媽結束加班,深夜獨自回家的路上,遭遇了搶劫,要害被刺了3刀,當場殞命。
今天是阿妹媽媽的頭七,這特麼都還沒過午夜,生蕃這個畜生,就喝得爛醉如泥,迫不及待,想要在阿妹媽媽的靈像麵前強她。
阿妹拚死反抗,慌亂之中,用燒草紙的陶盆砸倒了醉酒的生蕃,看生蕃血流滿臉,一動不動,還以為自己殺人了。
本想投案自首,但是轉頭一看牆上媽媽的遺像,頓時萬念俱灰,於是就生了輕生的念頭。
阿妹斷斷續續的說完了自己悲慘的經曆,眼睛通紅,可憐巴巴,杜蔚國溫聲問了一句:
“阿妹,你舅舅呢”
阿妹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把我媽推進火坑,自己沒臉見人了,聽說是去船上出海打工了。”
杜蔚國點點頭,阿妹淚如雨下,抽搐著問道:
“阿sir,我真的不想坐牢,也不想被槍斃,你可不可以讓我自己去死,我想下去找媽媽”
杜蔚國心中升起一絲憐惜之心,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溫和的寬慰道:
“阿妹,我可以保證,你絕對不會坐牢的,也用不著輕生,你媽媽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著,你說對嗎”
“可,可是,我殺人了,殺人是要償命的”
殺人償命,這是阿妹最樸素的認知,杜蔚國笑著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還輕輕的幫她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塵:
“我說你不用坐牢,你就一定不會坐牢,更不用死,相信我,走,帶我去你家,我去看看這個生蕃到底死沒死。”
杜蔚國充滿磁性的聲音,還有如沐春風的笑容,如同是帶著某種難以描述的魔力,幾乎瞬間就點燃了阿妹心中那抹依然熄滅,希望的光。
“好”
阿妹止住了眼淚,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弱弱的吭了一聲,怯怯的拉住了他的衣角。
生蕃家位於這棟住宅樓4層的中間位置,一推開門,就聞見一股刺目的酒味,還有淡淡的紙灰味道。
屋子裡的空間很狹窄,一室一廳的格局,客廳裡邊擺了一張袖珍的硬板小床,東北角,擺著一個陳舊的木頭小櫃子。
櫃子上邊,放著一個鏽跡斑斑的小香爐,兩盤蔫嗒嗒的,不太新鮮的水果,步置成一個極度簡陋的靈堂。
杜蔚國掃了一眼牆上,女人的遺像,確實挺清秀的,和阿妹有7分相似,隨即就把目光投到躺在地上的一個壯漢身上。
這家夥就是生蕃了,大概72左右,這個身高,在當下的港島就算是高個了,這家夥很壯,五大三粗,滿臉橫肉。
額頭被陶盆開了一個口子,紙灰和鮮血混在一起,流的滿臉都是,看不出原來的麵目。
隻略略的掃了一眼,杜蔚國就知道這家夥沒死,雖然一動不動,但是還特麼喘著氣呢。
“他,他是不是死了”
阿妹躲在杜蔚國的身後,渾身顫抖,聲如蚊蟻的問了一句,杜蔚國拍了拍她的胳膊,笑著說道:
“放心吧,他現在還沒死”
說完之後,杜蔚國就狠狠一腳,踩在了生蕃的小腿上,他頓時圓睜雙目,發出一聲殺豬一樣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