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宮正殿內。
跟隨劉徹來一起避暑的內廷官員彙聚一堂。
如果說太子所居住的長安城,是明麵上的國家中樞,且朝堂還有貳師將軍李廣利、以及丞相劉屈氂等人掣肘。
那麼甘泉宮,就是大漢真正的權力中心、政治中心、以及軍事中心!
桑弘揚、上官桀等一眾臣子也早已到來,早上來的霍光、金日磾也赫然在列。
聽到蘇文的聲音,群臣頓時朝著外麵看去。
連帶著鉤弋夫人懷裡的那個四歲的孩子,也好奇不已,畢竟來的時候,他已經知道是有人給父皇送來上天的祥瑞。
“陛下……奴婢不辱使命,終於在太子宮把祥瑞給您請回來了。”
一進入大殿,蘇文就興衝衝的朝著劉徹道喜。
劉徹顯然也極為好奇,他看向一旁的胡巫檀何。
“可是那祥瑞?”
檀何先是看了眼蘇文,旋即笑道:“陛下自有齊天洪福,此應為上天所賜。”
劉徹頓時驚喜,他現在對這位胡巫,可是極其信任。
蘇文聽到檀何的話也是喜不自禁,他已經有些等不及,當即催促身後的下屬。
“趕緊,你們快進來!慢騰騰的做什麼?”
馬車不能進入大殿,所以那些侍衛幾乎是將紅布包裹著的祥瑞抬了進來。
等到放入大殿中央後,這才起身離開。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這時,劉徹身旁,一直看著的常融就要道喜。
而劉徹立刻抬手,“現在道喜做什麼?還沒有看清楚,讓朕來親自……”
“陛下!”
就在這時,一直在劉徹身旁坐著的鉤弋夫人道:“既然是天賜之祥瑞,且傳聞:神龜出水,祥瑞自來,天佑大漢,普降甘霖!”
“甚至還有那壽數之說。”
“不如,就讓弗陵去揭開吧?也算是身為人子,為陛下祈福!上天見到孩子恭孝,肯定垂簾大漢,普降甘霖。”
“哦?”劉徹一聽,連連點頭。
隻是此刻,他又不由得想起太子宮。
“看看,這才是朕的孩子。”
“一個費儘心思藏住祥瑞,大逆不道,還用巫蠱詛咒朕這個父親。另一個卻赤子之心,給我這父皇祈福……”
“為何同為人子,有這麼大的差距?”
沒有官員敢去回答,正如沒有人敢為太子求情。
“弗陵,你來。”
這時,劉徹看向劉弗陵,諄諄善誘道:“你去幫父皇揭開……”
後者還是孩子,天性就好奇。
聞言,當即甜甜一笑,小小的身體朝著那祥瑞跑去,等來到近前時,忽然想到母妃之前給他教的話。
立刻有模有樣的朝著劉徹跪拜下去,“父皇,兒臣揭了……”
“乖孩子,快!”
當即,劉弗陵抓住紅布一角,然後用力一拉,紅布頓時被扯下。
刹那間,一道保持著出水攀爬姿勢的石龜,就這樣擺在眾人麵前。
“神龜!真的是祥瑞……”
“渾然天成,渾然天成!”
“上麵竟真的有字,這莫非是上天的啟示……”
在看到其的第一時間,常融和蘇文二人,就急忙湊近,準備查看。
隻是湊近查看的人太多了,他們一時半會兒竟還落後。
“都給朕起開!”
劉徹見此,當即不耐的揮手。
“都說了讓弗陵上去,替朕迎接這祥瑞,你們莫非也想替朕?”
群臣這才冷靜下來。
而劉徹這才笑眯眯的看向劉弗陵,“弗陵,父皇考考你,那上麵寫的是什麼?”
“父皇可是聽說,你今年跟著先生學字,已經會寫很多字了。”
劉弗陵眨巴著眼睛,忙點了點頭。
而鉤弋夫人也笑著道:“陛下,現在認了三百多個字呢,先生們都說這孩子聰慧,一學就會。”
“哈哈,到底是朕的骨肉,當然聰慧了。”劉徹笑了笑。
劉弗陵在母胎十四個月才出生,與古之聖君堯一樣,自然異於常童。
“父皇,這上麵字我認得。”
劉弗陵先是看了一眼,當即眨巴著眼。
不等劉徹回答,他就急忙念道:
“龜……龜雖壽!”
果然!
聽到這三個字,劉徹的眼睛猛然睜大,就連霍光、金日磾等人也是麵麵相覷,這種離奇事情可不多見。
“果然帶著壽字,真是上天的啟示?”鉤弋夫人也不由喜道。
“孩子,後麵呢?”
劉弗陵皺著眉,認了好一會兒,這才不確定的喊道:
“父皇,總共有四句話,第一句是……”
孩童天真的嗓音響徹大殿,或許是群臣也想聽的清楚一些,所以一個個閉目凝神,大殿寂靜的連呼吸聲似乎都能聽到。
“神龜……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嗯?
當聽到這句話後,眾人頓時蹙起眉頭來。
劉徹臉上的喜色,刹那間就凝固了。
而劉弗陵卻不知道這些,隻是繼續念道: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唰!
寂靜!
比之先前更為寂靜的死寂。
此刻的群臣,瞪大雙眼,再也沒有了之前聚精會神的傾聽姿態,轉而一個個驚恐的看向那石龜。
然後才緩緩轉頭,看向陛下。
果然,後者早已經瞪大了雙眼,死死的盯著那所謂的“祥瑞”。
但劉弗陵年齡小,看什麼都認真。
此刻,或許是最後兩句話更為好認,孩童天真歡喜的聲音再度響起。
但是,卻猶如天雷轟頂一樣,讓整座大殿,徹底死寂!
“老驥伏櫪,誌在千裡,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
驚悚!
眾人盯著那石龜,此刻眼裡再也沒有了絲毫的“激動”,剛才觀看祥瑞的慶幸眼神,眼下已經全變成了震撼、茫然。
“這……這……”
此時此刻,蘇文整張臉的驚恐已經再也掩飾不住。
終於,他第一個打破這讓人難以言喻的死寂。
“陛下!陛下!奴婢該死,奴婢萬萬該死啊!”
“陛下!”
韓說也立馬反應過來,這祥瑞還是他自己提出來,“陛下,換了!太子宮的人絕對換了!”
聞言,旁邊的章贛也連忙道:“對對對,就是太子宮的人換的。”
“這不是祥瑞,這是大逆不道,是在詛咒陛下啊!”
在場的大臣以及黃門,都不是什麼文盲。
這種極其簡單的字麵意思,聽到的第一時間,腦海裡就自動出現了對應場景。
神龜的確壽命悠久,可總會有到頭的時候!
騰蛇縱然能騰雲駕霧,但也終會化為土灰!
這是在乾什麼?在暗示誰?
意思是陛下的權威再盛,位置再高,也終有駕崩的時候嗎?
那陛下現在所求的長生,又是什麼?
這些東西大家雖然知道,但誰敢在嘴上說出來?
特彆是陛下現在越來越敏感,借著祥瑞送出這玩意,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最重要的,還是後麵兩句話。
是在教一位帝王,如何做事嗎?
年老的千裡馬也當有雄心壯誌,壯誌淩雲的人到了晚年,也不該失去進取的心!
“你們告訴朕,這是祥瑞?”
終於。
一直沉默的劉徹猛地看向了蘇文、韓說等人。
“是你們告訴的朕,這是祥瑞!”
“這是祥瑞嗎?”
劉徹猛地抄起剛才準備慶賀的酒杯,朝著蘇文就砸了過去。
“是誰?是誰?”
劉徹怒睜雙目,如同一頭怒龍巡視。
隻是看了半天,一想到這是自己派出去最信任的四人,從兒子的太子宮裡一起搜出來,且謊稱祥瑞!
卻是明晃晃的詛咒自己!
舉目望去,還有信任的人嗎?
立刻間。
他的心神激發起滔天巨浪!
“反了!”
“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