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會兒,尋建祥沉沉的睡去。
所幸這位室友在睡覺後並沒有打呼磨牙說夢話的習慣。
陸澤閉上雙眼,腦海裡閃過整個金州廠的輪廓。
他對自己將來的規劃很簡單——那就是不斷的去開創,做這個新時代的引路人。
如今的化工行業,隻能夠用‘百廢待興’四個字來形容,在科學技術方麵出現了巨大斷層,所以喬院長那些人迫切的到國外視察,近乎瘋狂的引進外麵先進的技術。
可哪怕能夠外引技術,這巨大的斷層還是需要陸澤他們這幫剛走出大學的新興知識分子去填補。
紙上得來終覺淺。
人說到底,還是要靠自己才行。
陸澤他的天賦,,恰恰隻有在化工一線才能完美的展現出來。
所以他拒絕了喬院長跟陳副院長的好意,並未留在清華本校讀研究生,而是選擇奔赴到了腳下的金州廠,開始屬於他的新征程。
金州這個跳板,對目前的陸澤來說剛剛好。
他這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確實不太適合在京裡那邊鬨出太大的動靜。
儘管陸澤非常受到那些化工前輩們的看好,可他資曆年紀還太小,‘打磨’兩年時間後才適合真正展露天賦跟頭角。
而且回到本省的陸澤也能夠趁這個機會,解決下自己的終身大事。
一石頭好多鳥!
豔陽高照。
初升的耀陽將整個金州廠暈染出片片金色。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
來到總廠報道的大學生們紛紛出現在辦公樓的一樓大廳,今天是新員工們正式開始工作的日子,同時廠裡領導會跟陸澤他們這批人見一麵,算是動員,也算是工作前的勉勵。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工作上麵的具體分配。
今年來到金州總廠的共有十名大學生。
其中四個是廠裡的子弟,中專畢業,剩下的六個均是化工係畢業的應屆生。
陸澤在大廳裡麵算是鶴立雞群。
他穿上了昨天剛領到的深綠色工作服,右側胸口口袋上麵寫著‘金州總廠’四個字,金黃色的字眼很是顯眼。
誰都知道,這位是從清華來的。
而且陸澤他似乎跟上麵部裡都有著某種關係,令人不由就要遐想聯翩。
“唉呀,我們這幾個廠裡的人,跟人家真正大學生比起來,還是不行呦,估計這次整頓辦那邊的名額落不到我們的頭上。”
說話的是位廠子弟。
這些人父母本就是在金州總廠任職,能夠知曉更多內部的消息。
金州總廠的職位,大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缺人手的地方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隻有整頓辦那邊,才是高管理之路,管理層大都是從整頓辦出來的,那邊是負責製度核定以及諸分廠、車間審查工作的,真正的管理階層。
大廳裡,兩邊的人涇渭分明。
四名廠子弟站在一塊,陸澤這裡六個人則是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
聽到廠子弟談論著的工作分配內容,陸澤跟宋運輝臉上神色都沒有什麼變化,反倒是虞山卿看起來有些緊張,不久後跟廠領導的會麵以及最後的工作分配,令他的心跳不免加快起來。
虞山卿不時會看向陸澤。
陸澤的學校最好,成績最好,甚至於背後關係還最好。
這樣的人跟著他們一起來到金州廠,完全會遮掩住所有人的光芒,小宋這家夥還整天跟在這個姐夫屁股後麵。
陸澤安靜站立在原地,並沒有理會虞山卿的心理活動。
他對這個家夥沒有什麼好感。
虞山卿原本會在金州廠混的風生水起,這樣的人擱在哪裡都能夠混出樣子來,但虞山卿的眼界跟能力都有限,隻是被一點兒小利益蒙住眼睛,不成大氣候。
一刻鐘的時間,匆匆過去,總務的人才來招呼大家,趕緊到三樓小會議室去。
進門之後,很多人都被麵前漂亮整潔的小會議室驚住,會議桌是圓環形,上麵鋪著雪白台布,周圍垂著墨綠帷幔,很是乾淨端莊。
坐下不久,先後進來三個領導模樣的人,都穿著整潔的工作服,兩鬢都看得出飛霜。
水書記、費廠長、劉總工。
這三個領導看起來都和藹得很,至少要比樓下總務處那些人態度好上百倍。
宋運輝這些初入職場的大學生,不免興奮起來。
隻有陸澤保持著淡定,他在入廠那天跟這些領導們見過麵。
領導與眾人一一握手說話。
“都是我們化工業未來的希望啊。”
水書記跟費廠長兩個人開口說了幾句勉勵的話。
而劉總工一點不客氣地說道:“這幾位的檔案我都看過,在今年分配來的十個大學生裡麵陸澤的學校最好,他成績也是最好,四年大學期間,均是名列前茅,書記廠長,這人我要了啊。”
像農貿市場籮裡撿菜,劉總工當即就要挑選走最好的那顆蔬菜。
水書記微笑道:“老劉,我跟老費都不跟你爭,但你現在還是跟年輕人,介紹一下咱們廠的情況吧。”
陸澤幾乎都已看到大夥兒投來的嫉妒的眼光。
沒辦法,誰都知曉他是香餑餑。
費廠長本來是有話要講的,現在他開始掌權,這批新來的大學生在他眼中是重要的新生力量,在金州的他們還是一張白紙,可以被他熏陶,與那些搖擺在水、費之間的老工人不同,所以他異常重視。
可是現在老水跟老劉都開口,他也不再方便多說些什麼。
劉總工這邊已經開始簡單扼要的介紹總廠以及三個分廠的布局,其中主要設備是什麼,原料是什麼,成品有哪些大類,產能是多少,以及本廠在化工界的重要地位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圓桌邊這些新人臉上神情。
不出意外,大部分人都是神色激動,能夠加入到全國一流企業的金州總廠來工作,絕對是萬裡挑一的鳳毛麟角。
隻有陸澤跟宋運輝看不出激動。
後者在默默思考著剛剛劉總工口中的具體數據。
而陸澤他早便將剛剛劉總工說的話,在自己的腦海裡轉化成具體的框架,轉而詳細分析推導出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劉總工在看,水、費兩個也在看。
這些人都想要挑選白紙,或者說是選擇在將來能夠幫助到自己的人。
金州廠裡從來都不平靜。
“目前我們金州廠,主要的任務共有兩個。”
“一是挖潛、革新、改造,外彙有限,引進外麵的先進技術不能止渴,隻有我們自己通過技術改造,才能夠進一步提高我們的產能,你們這些年輕人腦子轉的快,以後還要靠你們。”
說到這裡,劉總工頓了頓,不由將目光放在陸澤身上。
他們這些老家夥之所以對陸澤這個年輕人這般熱情,最根本原因還是陸澤是個創新型的人才,他在清華大學發表的那些期刊文章很有建設性作用,廠裡三駕馬車都希冀陸澤能夠將文章裡的東西演化為現實。
“第二就是整頓跟完善”
聽到第二點的虞山卿這才明白,為什麼剛剛在樓下大廳的時候,那些廠子弟會對整頓辦的職位那麼推崇,這是整個廠的核心所在,具體工作的開展都是要從整頓辦先發起。
很快,劉總工就談到了具體工作分配這個重頭戲。
陸澤毫不意外的分到了整頓辦的那個名額。
“小陸你是個很聰明的化工人,在清華打下了很厚實的基礎,整頓辦很適合你但切莫忽視一線的重要性,隻有根基夠穩,才能夠建立起萬丈高樓,否則隻是在高屋建瓴。”
劉總工沒忘記提醒陸澤。
誰都看的出來,這位劉總工話裡話外對陸澤的看好,甚至最後還開口道:“以後要是想要了解各工段的具體情況,儘管來找我就行。”
水頭兒跟費廠子倆人對視一眼。
他們倆雖然在某種意義上是相互對立,但對老劉這番乾脆的挖牆腳行為,不免深感無奈。
三駕馬車裡,恰恰隻有劉總工負責具體的技術工作,這種優勢是比他職務更高的水書記跟費廠長難以趕上的,人家就是搞技術出身的,哪能比這個啊?
陸澤迅速起身,對著劉總工微微躬身:“謝謝劉總工!”
有些事情,的確還需要接著劉總工這個大旗來做才行,陸澤毫不避諱的打算借領導們對他的‘偏愛’,開展屬於他的計劃,至少要先將自己的名聲打出去才行。
之前的陸澤隻是在京都諸多院校裡有點名聲,黃定波黃部的看好,隻是對他未來的看好。
而不是現在。
陸澤要做的,就是讓人們看到,他不是未來可期,而是未來已至。
陸澤腦海裡存儲著太多現代化的化工知識,在大學四年隻是憑借著他的天賦在行事,接下來才是陸澤真正展現‘外掛’的時候,但他需要仔細考究其中的火候,跟著金州廠的勢、上麵的策、以及大局環境,來實現飛躍。
眾人萬般羨慕當中,陸澤進入到了整頓辦。
宋運輝則是被安排去到一線當三班倒的工人,他自己倒是欣然接受這個結果。
萬丈高樓平地起。
宋運輝本就是想要通過技術來改變。
會議結束後,每個人都奔赴到了各自崗位上去。
跟各個工段車間的熱火朝天不同,整頓辦的生活相對來說很是清淡,裡麵的管理人看著陸澤這張陌生麵孔,倒是沒有為難,反而很是詳細的介紹了整頓辦的工作情況。
陸澤拎起第一車間的資料便認真的看了起來。
管道、閥門、塔、泵諸多冰冷的器械構造出來了偌大的金州廠,廠子裡全部的部門,唯一目的就是創收,整頓辦算是群頭,要想出創收的法子出來。
這裡最重要,但同樣也最鹹魚。
陸澤在這裡沒有被人呼來喝去端茶倒水,誰都明白陸澤是被廠領導看好的人,能夠進入整頓辦的都是聰明人,明白在這裡與人為善的道理。
陸澤閒暇時候會到下麵車間去轉悠。
在見到宋運輝的時候,他的臉上跟身上已是沾惹了無數的灰塵,看起來已經適應了全新身份。
“陸澤哥。”
“你怎麼來啦?”
陸澤笑著從包裡掏出來幾份稿紙,宋運輝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過之後看了看,眼睛瞬間瞪大:“這是工藝流程圖、零件圖、裝配圖、管段圖?陸澤哥,是你手畫的嗎?厲害!”
陸澤微笑點頭:“你先拿著,這幾天我會來你們工段,跟你一起工作幾天。”
“我的想法是這樣先以你們一車間三工段為試點,然後”
陸澤將自己初步計劃告知了小輝。
他從來都沒有打算憑一人之力來做成大事,金州廠裡有著太多能夠借用的助力,麵前的小舅子無疑就是最好的助手。
宋運輝聽完後,隻感覺陸澤的計劃有著太多能夠操作的地方。
他思慮片刻,然後點了點頭:“好,那就先進行各個管道的排查。”
陸澤的初步計劃,初見成效。
三工段的維修單子多得像雪片,引得機修部的那些人團團轉,工作量劇增起來,令他們敢怒不敢言,隻是覺得這個‘新官上任三把火’來的太快太急,令人感到猝不及防。
“這小子,怎麼這麼不把自己當外人啊?拿著雞毛當令箭。”
機修部的人怨言奇多。
後麵這些人甚至還找到了宋運輝,結果被被尋建祥罵了回去,差點還打起來,機修部麵對尋建祥自然底氣不足,誰都知道他父親當年就是因為機械故障而為廠子犧牲。
尋建祥罵聲很響:“機器出了問題不該修嗎?你們機修部的人不想乾了是吧?”
後來,劉總工親自出麵,一車間三工段和機修工段,各加了一次月獎,這次風波才漸漸平息下去。
到了後麵,三工段的機器的性能肉眼可見好轉,往後機器零件出了問題要更換,在控製室的宋運輝非常清楚,兩邊的關係漸漸變得好轉起來。
“在金州廠混,這些老工人們,唯一佩服的就是技術。”
“隻要技術夠硬,在金州這一畝三分地裡麵,橫著走都沒有問題。”
尋建祥跟陸澤傳授著他的經驗之道:“你啊,彆看在整頓辦的那些老爺們各個愜意,但隻有能跟下麵人打成一片的,大家才服。陸澤你倒是厲害,一來就進行機器整頓。”
“咱們劉總工估計真看上你了,還替你出麵安撫。”
“他那閨女可是咱們廠的廠花。”
陸澤咳嗽兩聲:“我有未婚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