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喧鬨,在新舊年交替之時,終於到達極點。
這一刻,全城的炮竹鼎沸,屬於年節的氣氛在整個大梁境內沸騰起來。
無數煙花綻放於夜空之中,絢爛如白晝,爆竹聲中除一歲。
武威侯府。
陸澤坐在亭廊中的軟椅上,他拈了幾顆栗子慢慢剝著,抬頭看著被渲染成五顏六色的夜空。
隨著新年鐘聲敲響,侯府全院上上下下已經集齊,由陸義帶領著來到亭廊,一一對著家主磕頭拜年,陸澤聽著喜慶話,親自將準備好的厚紅包分發下去。
武威侯府的人,大部分年幼時便在府裡長大,還有就是跟著陸澤一道從甘州回到金陵城的親衛,府裡有諸多人都並未從侯爺手上直接拿過東西的,好幾個都激動地有些說不出話來。
如今的陸澤在金陵城裡,已然算是真正的權貴人物。
平日裡往來的都是霓凰郡主、太子殿下、譽王這種身份極儘尊貴之人,武威侯府的這些下人們,對於年輕的家主均是尊崇敬仰萬分,能夠從侯爺手上拿到份過年紅包,如何能不開心呢?
陸澤對著院中眾人揮了揮手,笑道:“都去吃餃子吧,今年一共準備了三枚銅錢,看看誰能夠沾染到這三份福氣。”
喜氣環繞的眾人行禮後,紛紛退去。
另一邊的院子裡早就拚好了幾張大桌,上麵果饌酒菜齊備,熱騰騰的餃子流水般一盤盤被端上桌,冒著氤氤的白氣,香味四溢。
“侯爺,您”
“義叔,你也去那邊吃餃子吧。”
陸義躬身離開。
很快,陸澤麵前小桌上也多了份熱氣騰騰的水餃。
柳秋霜親自端過來的。
太夫人聽著隔壁院落裡傳來的熱鬨,看著夜空裡的煙花繁花,感慨道:“新年到來,可我總感覺新一年的金陵城,會比去年更加詭譎,相較於武威侯府的門楣,我更想看到你順遂平安。”
柳秋霜輕撫著陸澤的後背,竟是歎了口氣。
不僅僅是她,其實金陵城裡有不少人都清晰的感覺到了局勢的變化,隻是大部分人都如同在狂潮裡的扁舟,隻能被大勢所裹挾,深陷其中,難以脫身。
陸澤大口吃著熱騰騰的餃子,沾著細蔥薑醋小碟,一邊吃一邊說道:“新年不能歎氣,否則一整年都會歎氣。”
柳秋霜無奈一笑。
陸澤隨即轉移起來了話題:“不知道陛下今年會賞下幾道菜呢?”
每年的皇宮年宴,皇帝陛下將宴席上的部分菜品指送到重要的大臣府中,而能在除夕之夜得到皇帝指賜的菜品,對朝臣們而言一向是無上的恩寵。
不是聖眷正隆的人,一般都無此殊榮。
武威侯府在前幾年除夕夜,隻有在老侯爺去世的那年,收到了一道翡翠呈祥雞。
今年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能收得到宮中的禦賜菜。
可是出乎意料,在武威侯府門口久等的管事,竟是遲遲未見到宮中前來送菜的內監身影。
老管事是跟著柳秋霜的老人,名為柳薛,察覺到不妥後便匆匆到府裡通報了太夫人,整個金陵城裡都知曉咱們家主如今深受陛下重視,可若是當真在除夕夜連一道禦菜都未收到,恐怕明日的金陵城裡便會流言四起。
聽完老管事的話,柳秋霜同樣感覺到了絲絲的不對勁。
她快速找到陸澤,如今陸澤才是府裡的家主。
“難不成,真的是陛下那邊忘記了侯府,或者說因為彆的什麼原因”
柳秋霜眉頭緊皺。
難不成是皇帝陛下感覺對於武威侯府的聖眷給予太多,想著在今天這個時間點敲打一番?
陸澤聽著柳秋霜的種種猜測,他搖了搖頭,眼神微微亮起,望著如墨般的夜色,這時依舊有著零星的鞭炮聲響起,夜空裡會不時綻放出煙花。
“還有個更直接的原因。”
“什麼原因?”
“陛下賞了菜,但是負責送菜的內監,卻因為某種原因,到不了武威侯府。”
柳秋霜倒吸一口涼氣,順便明白了陸澤的意思,她語氣裡帶著難掩的震驚:“不可能吧”
難道還真的有人敢在除夕夜去刺殺宮中內監?
這不是赤果果的在皇帝臉上扇了記響亮的耳光嗎?
陸澤看起來竟是半分不意外,笑道:“當時還有人在金陵城裡刺殺我這個武威侯呢。”
柳秋霜沒好氣的說道:“這能一樣嗎?”
陸澤撚起來在桌上的那枚嶄新銅錢,突然說道:“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時間回到片刻之前。
在宮中飲酒大樂的梁帝,給金陵各府邸分發下去賞賜的菜肴。
“武威侯府今年賞三道菜吧。”
此話一出,令在宴席上的皇親宗室均大驚。
皇帝陛下今年共賜菜十三家朝廷重臣府邸,前麵十二家,隻有穆王府多收到了一份鴿子蛋,而到了武威侯府這邊,梁帝竟直接賜下三道菜,超脫於其它十二家重臣。
宮城內,賜菜的內監,五人一隊疾馳而出,身邊還有一小隊的禁軍護衛。
各隊內監奔向散座在皇城四麵八方的那些備受榮寵的目的地。
除了中間一名拿有食盒的內監外,周遭四名內監均提著宮中特製的琉璃燈,環繞宮城的主道兩邊也都挑著明晃晃的大紅燈籠。
隻是哪怕燈火再亮,相較於宮牆周遭那片片黑寂來說,都隻是零星之光。
宮城城牆沉沉壓下來的,仍然是大片大片幽黑的陰影,所以當陰影當中突傳驚變的時候,那些護衛的禁軍都沒有反應過來,竟然有人敢在皇城外行凶殺人。
幾道人體,重重地從馬匹上摔落。
血液在冬日除夕夜裡轉瞬即涼,微弱的慘叫聲被連綿不斷的炮竹煙花聲掩蓋。
不知是偶然還是巧合,這對遇刺的內監,恰恰便是負責送菜到武威侯府的那對人,行凶的兩名黑衣人快的猶如無影旋風,來的快,去的也快。
兩人迅速遠離案發現場。
其中有道年輕的聲音響起:“父親,我們現在回去嗎?”
身邊那位黑衣人摘下麵罩,露出來的是張略顯蒼老的臉龐,隻見他搖了搖頭。
“我們去螺市街。”
陸澤轉著手裡的銅錢,神色古怪:“刺客總不會真的盯上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