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國公府,三廳六院。
柳澄將接待的地點設定在正廳當中,無疑令柳家不少人感到震驚,因為這是接待三公貴客的禮儀,說難聽一點,哪怕是前武威侯陸無翳來柳府,大概也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陸澤錦袍玉帶,風度翩翩,宛若一位來柳府遊玩的貴公子。
在前麵帶路的青衣女子不時會打量下這位堂哥的側臉,眼眸裡充斥著濃鬱的好奇。
她名柳念慈。
性情自幼便沉穩,知書達理,大家閨秀,而且心思極其聰穎。
原著裡,夏江在大牢裡便能夠猜測出梁帝最終選定了柳澄孫女來當譽王太子府,這就能說明很多問題,陸澤這次上門前,柳秋霜在家裡曾叮囑過他,告訴了陸澤一些關於柳家的事情。
“柳家在金陵很低調。”
“但你那位堂妹,在京都女眷當中卻是很有名氣,連蒞陽長公主都誇讚過多次。”
柳秋霜甚至隱隱暗示,長公主曾經還想著要把柳家這女子選成自己的兒媳婦,可惜蕭景睿這些年喜好遊曆江湖,蕭大公子並沒有成家的打算,這件事情後麵也就不了了之。
柳念慈溫聲跟陸澤介紹著柳府的情況。
國公府子嗣並不算多,但相較於武威侯府來說,柳家下麵子嗣有很不少。
大部分柳家之人如今還是在潁川祖宅那邊,留在京都的隻有寥寥兩脈之人,柳澄曾在柳家祠堂老宅裡麵說過,家族興盛靠的並不是族人數量,若是能夠成才,一人便足以支撐起百年家族。
“堂哥。”
“爺爺跟幾位叔伯就在裡麵。”
“我就不進去啦。”
走過青石路,穿過幾道拱門,柳念慈停下腳步,雙手置於腰間,行女子禮後緩緩退下。
陸澤微微躬身回禮,接著轉過頭來,正步邁入柳府正院正廳的大門。
這時,原本有些熱鬨的正廳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主座之上,隻見一身居家服的柳澄臉色慈祥的望向正門方向,正午陽光透過門窗灑落進來,映照著來人的身影格外挺拔,氣度卓然。
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隻見柳家之主的柳澄此刻竟緩緩起身,率先於陸澤見禮。
在場的柳家之人,神情莫不是極其古怪。
這是當成平輩來對待了嗎?
“今日陸侯上門,諸位匆匆見過一麵就各自去忙吧。”
柳澄樂嗬嗬的朝著眾人抬了抬手。
陸澤環顧四周,倒是並未發現自己那位外祖父。
正廳裡的柳家人匆匆散去,這些人出門時候,看向陸澤的眼神各異。
柳澄示意陸澤隨便坐下,他笑道:“知道你不喜歡被這麼些人圍觀,但柳家的人對你還是比較好奇,今天就算初步的認識一下。”
陸澤不得不承認,跟麵前柳澄相處,遠比與那位在大理寺工作的外祖父柳暨舒服很多。
難怪中書令大人這麼些年都能夠在皇帝陛下麵前穩如泰山,裝糊塗、和稀泥當然也是一門大學問,尤其是在皇帝麵前去裝糊塗。
“午膳就在府裡跟我一道用。”
“念慈那丫頭你也見過了吧?這丫頭自小便在我跟前長大,柳府裡麵這麼多人,我唯獨喜歡她這個丫頭,因為她想的透徹,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做什麼事情都能夠做成。”
“陸澤,那你想要的是什麼呢?”
柳澄這時並不昏暗的眼神裡透著難言的光芒,望向陸澤,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心。
陸澤笑道:“我當然是要順心意。”
柳澄臉上揚起了絲絲笑容,他搖了搖頭,道:“世上何人能夠事事順心呢?”
午膳很是豐盛。
金陵城權貴皆知曉柳澄大人是個老饕食客,這些年來無欲無求,唯獨對於吃這件事情很講究,金陵諸多食府的大廚名流,均被邀請過來到柳府烹飪天下美味佳肴。
中午陪同一道吃飯的還有柳念慈。
隻是後者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替陸澤跟柳澄倒酒。
“我這孫女,不錯吧?”
“哈哈哈哈,這幾年來到柳家提親的大有人在,基本上都是衝著念慈這個丫頭來的,但我有意讓念慈等兩年再看看,女娃娃家,這麼著急嫁人做什麼?嫁為人妻之後便是全新的陌生天地,哪有現在自在?”
柳念慈聽著爺爺的打趣,臉頰有些微紅。
陸澤跟著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隻是若天下女子都晚些嫁人,那恐怕會出大問題。”
嗯人口老齡化問題。
而要是梁國女子都晚上兩年半時間嫁人,那其中出現的人口結構斷層怕是會令梁帝寢食難安。
柳澄笑道:“這便是家世帶來的好處我很久之前就告訴過念慈,柳家雖不注重門第之彆,但不能做出違背家族利益的事情,自幼錦衣玉食在家中長大,享受著尋常人難以享受的華貴生活,到頭來若個個都”
柳念慈悄然的打量著陸澤的臉色。
柳姑母當年那件事情在家族裡麵鬨得沸沸揚揚,隨著如今陸澤在京都變得熾手可熱,柳家後宅倒是有著談論起當年事的跡象,柳念慈也知曉一些舊事。
陸澤沉默片刻後才開口。
“武威侯府這些年,總歸是還得要更多一些。”
柳澄點頭道:“確實,你母親雖說當初跟柳家斷開聯係,但你父親那邊倒是沒少幫襯柳家,柳家之人其實也都認下了他這個女婿,隻是可惜”
聊著聊著,聊到了當下最火熱的擇婿大會。
連沉穩性情的柳念慈這時都睜大了眼睛,眼巴巴的看著陸澤這個堂哥,若是堂哥真的能夠與霓凰郡主走到一起,那她估計連做夢都能夠笑醒,這兩個人可都是她欽佩不已的人。
“你這次大會,有多大把握?”
柳澄飲了杯熱茶水,悠哉的倚靠在椅背上,對著陸澤直接詢問道:“我可是在你身上壓了不少,若你真能奪魁的話,那可以賺上一大筆開銷。”
陸澤伸出右手,接著又緩緩翻了過來。
柳念慈震驚道:“十成?!”
陸澤伸出手指豎在嘴前。
柳念慈小雞啄米似的快速點了點頭:“我知道,要低調!”
陸澤跟柳澄對視一眼,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陸澤拜訪柳府。
而同時,武威侯府也迎來了貴客。
柳秋霜驚訝於蒞陽長公主的突然到訪,這引著長公主殿下走入內院屋裡,蒞陽長公主在撲麵而來的融融暖氣中解開金絲披風的帶子,身邊並未有多少侍女丫鬟陪伴。
柳秋霜知曉這日長公主突然到訪似乎是有事情,便屏退了左右。
她親自去取了茶壺,為長公主斟了杯暖身熱茶。
蒞陽公主捧起茶杯,但並未送到口邊,隻是暖手般地將掌心貼在杯壁上:“並未遞上拜帖,便匆匆從公主府來到侯府拜訪,還望勿怪。”
柳秋霜淺笑著搖頭,並未說話。
但這時的蒞陽長公主卻也是沒有開口,許久後才開口問了聲:“不知陸侯可在府上?”
年輕輕輕接任武威侯爵位,於西境大破渝軍,殺敵無數,回到金陵之後掀動著皇城風雲,引得太子跟譽王爭先拉攏,又與霓凰郡主之間關係曖昧不明,籠罩在陸澤身上的諸多光環耀人眼目。
哪怕是長公主殿下都不能將其忽視。
柳秋霜很快便判斷出今日的長公主是禮佛齋戒的日子,而上門來似乎是為了找陸澤。
“他今日恰去柳府拜訪,約莫快要回來。”
柳秋霜說完後就直接起身,到外麵吩咐了貼身嬤嬤幾句。
很快,陸澤回府的消息便傳到了內宅。
嬤嬤直接來到陸澤身邊,迅速且簡短的把事情全部告知了陸澤。
陸澤聞言,略有疑惑:“長公主殿下登門?”
不久後,陸澤便來到內宅。
柳秋霜知趣的借口到了側屋,長公主殿下登門拜訪,當然不便跟陸澤共處一室,柳秋霜並未走出屋子,但卻給他們兩個人留下了談話的空間。
“無論是什麼樣的話,既然已經來了,總歸是要說的,請公主不必再多猶疑。”陸澤的視線輕掃,已將來客的表情儘收眼底,接著緩緩說道,“若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定當幫忙,若不在,那這件事情也隻會爛在我肚子裡,不會多加口舌的去對外宣揚,請長公主放心。”
蒞陽長公主目光微凝,似是已暗下決心。
她將握了許久的茶杯放在身邊桌上,抬起頭來直視著陸澤的眼睛,低聲但字字清晰的說道:“陸侯,請你救救霓凰。”
陸澤心裡了然,原來還是這件事情。
其實,我早就有所準備。
但陸澤還是無比驚訝的詢問道:“長公主殿下此言何意?”
蒞陽長公主揮手,示意陸澤先彆說話,這時的她想要快速把事情講述清楚:“我知陸侯跟郡主關係不錯,武威侯府也是將門世家,想來你們之間有著幾分惺惺相惜的情誼在。霓凰這個丫頭,雖然聰明,但終究常在藩領,不明白這京城的水有多深多渾。”
“她自恃在雲南藩位貴重,自己統帥十萬鐵騎,個人武藝又極其高超,對這次選婿就持有一種遊戲的心態,總覺得一切都會控製在她的掌握之中。”
“聽殿下此意,莫非有人還敢設計郡主不成?”
陸澤很出色的充當著捧哏。
蒞陽長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麼,眸中微露痛苦之色:“這京城裡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難道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嗎?穆青尚且年輕,霓凰一人便能夠代表雲南十萬鐵騎的意誌,雲南穆王府是多大的分量,難道不值得有人冒險施計麼?”
蒞陽長公主的唇邊勾起一絲清冷的笑容,自幼便生活中詭譎風雲裡的她最看不慣那種勾心鬥角,所以年輕時的長公主殿下利落爽朗、性烈如火,每次出狩巡獵時都與諸皇子爭鋒。
直到遇見那件事情。
“這次入圍的候選者中,有兩個是聖上暗中很滿意,想要配給郡主的人,陸侯知道是誰嗎?”
“我知道,應該就是太子跟譽王各自選中的人吧,太尉公子司馬雷,和忠肅侯家的廖廷傑。”
蒞陽公主突然冷笑了一下:“這兩個人的武藝是什麼樣的水平,想來陸侯也知曉,所以這時候便有人著了急,霓凰本人的心意,早已不在他們這些人的考慮範圍之內,宮裡的人最擅長的就是不擇手段。”
接著,長公主便詳細介紹了那種名為情絲繞的酒。
說到後來,蒞陽長公主的語氣已漸漸變化,那種淒楚悲洌之情,就連再遲鈍的人,也能夠聽出她所說的就是自己內心最刻骨的感受。
許久之後,蒞陽公主深吸一口氣,才稍稍驅散心裡淒楚,慢慢道:“陸侯見諒,當年在宮中被陷害的女子,是與我交好的姐妹,所以一時有些激動,請陸侯不要介意。”
她的臉色變得平淡,似乎是濃鬱的痛苦已經堆積到了極致。
“霓凰與我雖無血親,但她身上籠罩著的那種英姿,常令我想起過去,心中愛羨。”
“若有人想對她使出這般卑鄙手段,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阻止。”
“陸侯見到郡主時,請將這件事情告訴她,讓她與宮中娘娘們打交道時萬般小心,尤其是注意入口之物。”
陸澤眉頭皺起:“長公主殿下為何如此信我?”
蒞陽長公主輕聲道:“我與你母親交好,知曉武威侯府的門風如何,霓凰郡主與你也算熟絡,同是軍武之人,想來在這種事情上也會同仇敵愾當然,最關鍵的還是,這件事與你也有著好處,可以借此事來贏得郡主的好感,何樂而不為?”
“不過,在來侯府之前,我也考慮過,這樣一來說不定會連累陸侯得罪金陵的權貴,所以就算陸侯不答應我的托付,那也是情理之中。”
陸澤笑道:“那我便應下長公主殿下吩咐的這件事情。”
長公主看著陸澤的眼睛,默默見了禮,接著與側屋的柳秋霜交談幾句,匆匆離開。
柳秋霜看著蒞陽長公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裡。
“我雖不知道長公主與你交談的何事,但想來這件事情不會小。”
“你當真有把握嗎?”
陸澤伸出右手,接著翻了翻。
柳秋霜沒好氣的在陸澤腦袋上敲了一下:“你是想跟老娘說易如反掌是吧?”
陸澤輕輕咳嗽道:“知我者,母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