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底下,有人騎驢不奇怪,可有人騎著驢子外加手撚一桃花枝,能夠有底氣出現在此番鐵門關洶湧赫赫的戰場之上,這就使得人們心中不約而同的泛起一個人的名字。
鄧太阿!
這位自李淳罡之後於江湖橫空出世的新劍神,喜好拎一枝桃花悠遊武林,用數場戰鬥鑄就了他此刻聲名。如今極其突兀的出現在鐵門關外,而且還替北涼世子擋住了陸澤那記足以指玄殺天象的兩袖青蛇,使得徐鳳年開懷大笑。
此時就連正在激烈對戰當中的楊太歲與韓貂寺都忍不住側過頭來,望向不遠處那位不速之客。
【鑒於大環境如此,
實在是因為鄧太阿這三字的含金量太沉太重。
劍客本就比同境界武夫擅長攻殺。
而在天下武評十大高手當中,這位僅排名於王仙芝之後的新劍神,其劍術又是以殺伐無雙而聞名,單論持劍殺人之術,鄧太阿已入臻境。
在新劍神身前還有位負責牽著毛驢的劍童,年輕劍童顯然被麵前這屍橫遍野的場麵給驚住,名為三祿的年輕人何時見過這般血腥場麵,心裡越發後悔剛剛沒有聽從老爺的話,待在劍閣山口那邊,三祿聲音有些顫顫巍巍:「老爺你今日真的要來這邊幫場子?」
毛驢背上的男子眯起眼,神情略顯恍忽的望著場下那兩名年輕人,語氣輕緩道:「是啊,那邊有個姓徐的,與老爺我勉強算是個遠親,當年練劍時,他娘親曾與我有過一飯之恩與授業之情,所以哪怕今日會將那離陽皇帝得罪,老爺我還是要來,還那份恩情。」
模樣十分人畜無害的中年男子已迅速來到戰場跟前,將毛驢與劍童留在身後。
「在下鄧太阿,習劍之時欠下王妃吳素一情,如今特來償還,還請諸位見諒。」
男人的聲音並不大,卻好像在所有人耳畔都炸開了鍋。
鄧太阿微笑著望向陸澤,心裡感慨這位年輕人天資的確厲害,那青蛇劍意儼然在體內流淌自如,術與意竟糅合的融會貫通,若是肯拋下所謂王圖霸業,來日未嘗不可拔起劍道頂端到個更高的位置。
此番戰場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彙聚在了陸澤身上,這位殿下剛剛僅差一步便能夠順遂割掉那位未來北涼王的頭顱,可這般大好局勢卻在瞬間從天堂到了地獄。
隻是因為一個人的存在。
不遠處,韓貂寺手中紅絲再度朝南宮仆射彙聚而去,其中蘊含暴戾更甚:「鄧太阿,你是想要插手我離陽與北涼之事?天下江湖人士敢於這樣來沾染天下大局因果的,可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徐鳳年輕笑出聲,這時對著密宗女法王喊道:「菩薩真人,趙家皇帝能夠許下那代天行道的銀瓶,我肯定不可以,但隻要你現在動手殺掉趙楷,我便許諾以十萬鐵騎替你平定西域亂局,事後留下兩萬兵馬駐紮祁連山邊境,供你驅使,如何?」
病虎楊太歲麵色同樣難看起來。
陸澤神情還算平靜,隻是瞥了一眼情緒動作有所變幻的女菩薩,嘴角揚起幾分嘲諷,後者麵容很快平靜下來,心境恢複如初,隻是麵朝著那位新劍神鄧太阿,沒有說話。
陸澤笑了笑,驚訝於身邊白色袈裟女子未被徐鳳年說動,更驚訝她敢於麵對著那位殺伐無雙的新劍神,他默默點了點頭,輕聲開口:「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陸澤望向鄧太阿:「今日新劍神到此地,是為救徐鳳年一麵,還是想著要替北涼來出頭?」
鄧太阿同樣驚訝麵前這位離陽皇子的城府氣度,臉上依舊掛著那抹人畜無害的微笑:「我鄧太阿平生出劍隻知殺人,何來救人一說?」
聞言,徐鳳年終於能夠徹底放鬆下心神。
他剛剛便是在猜測著這位遠方舅舅能夠為當年情分做到哪種地步,卻未曾想是自己最希冀的那種,臨出發之前徐驍曾於他說過當年舊事,就是不知鄧太阿究竟會不會出手,出手會到達哪步,這種遊離於棋盤之外的的神手,哪怕己方對弈之人都難以預測,更何況是對手?
陸澤點了點頭。
「理解。」
「徐鳳年想殺我二師傅,是因為當年京城白衣桉,你鄧太阿今日來此地,是為了報答當年王妃吳素之恩情,我都理解。」
「正如無數春秋亡國下的那些孤魂野鬼,都要尋北涼徐家複仇一樣。」
陸澤渾身劍意銳進,隨著話音剛落,渾身劍意凝結而成一條栩栩如生的青龍,陸澤連點兩指而去,畫龍點睛之後,龍吟聲響徹在天門關外,滿身氣運與氣機流淌與一處,天地變色。
「但可惜,我今日並不想死。」
「所以啊,徐鳳年,還是你去死吧。」
鄧太阿眉頭緊緊皺起,片刻之後眼神複雜莫名。
當然不是因為陸澤這手已觸天象的一袖青龍,而是此番天地的氣機均是朝著東北側某個方向彙聚,像是天地都在為此臣服,那人將目標鎖定在了鄧太阿身上,遙遙相望便使得後者桃花劍微微顫抖起來,鄧太阿臉色瞬變。
因為此番武夫索敵之氣機,整個天下,唯獨一人能夠做到。
「王仙芝來了!」
劍閣山峰之上,李淳罡同樣瞪大雙眼,包括曹官子此番都是臉帶萬般不解,薑旎原本稍顯雀躍的心情瞬間沉寂下去,第六感告訴這位女子,後麵可能會有相當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心思驟然雜亂起來的西楚亡國公主連忙開口問道:「棋待詔叔叔,發生什麼了?你們剛剛不是說那個鄧太阿的出現使得離陽在此番謀劃當中算是徹底敗下陣來,為何現在又是這般神情?」
曹長卿沒有說話。
隻有李淳罡歎了口氣,望向薑旎的眼神裡帶著絲絲憐憫,他知曉薑旎這丫頭心底是想要看到那位年輕世子可以從鐵門關活下去,但世事難料,眼下哪他與曹長卿、再加上那個陳芝豹一塊出手,怕是都難以再改變此番局勢。
誰都不可能料到王仙芝會來。
這位已與人世間無敵的存在常年居於東海之濱的武帝城,自從與離陽老皇帝有過約定之後,城主王仙芝變從未離開過東海,如今卻破開了這道先例,無人知曉陸澤究竟是如何請動的這位。
此刻,鐵門關口的人們,隻知道一件事情。
大局已定!
陸澤腳步輕緩的走向那位年輕世子。
後者平靜問道:「趙楷,你真的敢殺我?你不怕北涼三十萬鐵騎造反?」
陸澤搖了搖頭:「反與不反,你都已經看不見了,如果徐驍敢造反,想要用北涼三地百姓的性命來給你陪葬,那便隨他吧,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徐鳳年並沒有過於陷入失敗的情緒當中,世子隻是麵朝北方,呢喃自語一句:「爹。」
陸澤手中長劍滑落,性命終結。
死亡不管降臨在誰的身上,看起來都是如此簡單。
哪怕是身份尊崇、拿到了世襲罔替的北涼世子!
陸澤抬頭望著被黃沙掩蓋著的太陽,泛著一股子血紅,他輕聲開口:「結束了。」
史書有言:涼地世襲罔替已成,然,世子性好遊,行西域,逢流寇盛,殂與鐵門關外,劍閣鐵騎齊出,血染沙地,是日風沙大祚,哀號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