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毫無疑問的成為了上陰學宮當中的名人。
跟徐渭熊十局對弈所造成的潛在影響,比許多人想象當中要更大,北涼王府裡的那位春秋謀士開始把目光放了這位新入學宮還不到一月時間的年輕人身上,甚至還包括太安城當中的很多大人物細細打聽起來陸澤的真實身份。
本就稍顯詭譎的離陽皇族當中,真正開始重視起來這位入了宗廟的趙家私生子。
如果是以前的那些大人物隻是看重陸澤背後的那兩個師傅,那麼到了現在,他們卻不得不重新審視,讓陸澤離開太安城,離開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究竟算不算好事。
難怪大柱國徐驍在聽潮閣中會發出那般的感歎。
「挺好的兒郎。」
「可惜,姓了趙。」
因為離陽宮中的醃臢事,多的很。
所以,陸澤在對弈結束沒有多久時間,便接收到了來自於大內宮中二師傅的一份禮物。
金木水火土,五具行甲此刻已經隱藏在了竹樓前的那泛著青蓮的湖泊當中。
行甲原身乃是當年韓貂寺滅殺四大宗師當中的符將紅甲,人貓手中萬千紅絲連皮帶甲一同血腥的撕了下來,那正是韓貂寺指玄殺天象的成名之戰,號稱無堅不摧的紅甲被這種極為殘酷手段摧毀,那一戰徹底的成就了人貓之魔名。
紅甲來曆不凡。
離陽之前的朝代,傳說有皇帝派術士出海訪仙,中途卻遇天外仙石墜落海中,激起千層浪,而這神秘的飛石後來被鑄成了木馬牛,乃劍神李淳罡所之名劍,另一半被鑄成紅甲,剩餘殘料則是成就了一柄至臻匕首神符。
這金木水火土五行紅甲,便是由著當年符將紅甲製造而成。
陸澤對於這五具紅甲還是十分滿意。
這些年的紅甲經由龍虎山天師府畫符撰神,然後又被離陽麾下天工閣打造磨煉多年,直到近幾日才被徹底改造成了五行屬甲,韓貂寺為此花費了不少心思。
陸澤想起自己身上還帶著幾個類似的機器人。
隻是這學宮當中卻沒有那麼簡單,陸澤可是知道在那片道德林裡麵還隱藏著一位張家聖人,甚至徐渭熊來到上陰學宮這麼多年,真正目的也是為了釣出那位儒家初代聖人張扶搖,占據了儒家八成氣運,以至於後世那些新晉儒聖的結局都不怎麼好。
太安城那位皇帝老子,讓陸澤來到上陰學宮,估摸也是想要試試能不能釣上來張聖人這條大魚。
氣運一詞,虛無縹緲,不可捉摸。
但陸澤知曉,這種無形的東西在某種程度上是要比所謂武道修為、兵韜謀略更要緊的東西。
不然太安城裡那些欽天監練氣士不會地位高崇到那種地步,皇帝趙淳對這些練氣士萬般嗬護,就是為了鞏固維護住離陽朝二百年的國祚氣運。
「張聖人」
陸澤很快迎來了與大祭酒的第二次會麵。
齊陽龍孤身一人來到竹樓前,身材高大的老人背負雙手,望著不遠處那青蓮湖泊,似笑非笑的看著身邊的陸澤:「這種東西,可不能在學宮裡麵使啊。」
大祭酒顯然知曉五具紅甲的存在。
這自然也是離陽王朝對於上陰學宮表達出的足夠尊重。
「當初徐渭熊劍斬士子就已經算是極其大逆不道之舉動,若不是徐驍後來答應出錢建造十裡鹽湖長堤,徐渭熊早就被趕回北涼,至於你」
陸澤聽說過幾年前的那事。
正如後世那些有錢人家賠錢了事的流程一樣,而這北涼徐家可不單單是有錢二字能夠形容。
權勢,就是便利。
陸澤這時廠長附體,很是直接的攤了攤手:「齊先生,我可沒錢啊。」
神情無辜的他接著又補充道:「我是個文化人,向來是動口不動手。」
聞言,齊陽龍無奈一笑。
這位學宮大祭酒還是很難把前些天連贏徐渭熊十局的無雙棋手,跟麵前這個舉止隨意不拘禮的年輕人聯係在一塊,隻見老人伸手指了指竹樓裡麵,開口道:「今日來找你,就是為了動口。」
陸澤心中一頓。
他知曉學宮士子在真正入學以後,會與學宮中的先生有過一番談話,算是歡迎儀式,也是上陰學宮為了能夠更進一步看透士子之心。
畢竟才學與人品,並不是成正比的。
世上的衣冠禽獸何其多,而上陰學宮的道與術之教導,又足以改變這個天下。
萬一真的教導出為禍天下的大魔頭,那可真是哭死都找不到墳頭。
當年以一己之力攪動春秋的黃三甲,就是從上陰學宮當中跑出去的,這無疑屬於教學失敗的經典桉例,時至今日都還是很多學宮老人心中的隱痛。
如今上陰學宮看似繁榮,但與當年那百家爭鳴的盛日比起,甚至連螢火之光都算不上。
陸澤與大祭酒進入竹樓。
後者坐下以後,又自顧自的笑了出來:「當年徐渭熊便是在這裡與我交談,如今換成了你。」
「你如何看待徐渭熊?」
陸澤不知這番問題在不在談話內容當中,但他還是靦腆一笑,清了清嗓子:「我覺得徐渭熊師姐挺溫柔的。」
齊陽龍先是一愣,然後開始捧腹大笑起來。
良久之後的老人才止住笑聲,重重歎了口氣以後,那雙明亮的目光鎖定在陸澤身上,一般士子麵對大祭酒這雙藏匿萬千星河的眸子,根本不敢直視。
【鑒於大環境如此,
陸澤神情自若的與對麵大祭酒對視。
隻見此刻的齊陽龍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襟危坐,先是朝著陸澤拱手,接著開口問出今天最重要的一個問題:「趙楷,我知曉你的真實身份。」
「我且問你一句。」
「我輩讀書人為何讀書?」
陸澤眼神恍忽。
這時候的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當年讀書時候的所謂夢想。
隻是很多人的夢想都隨著時間凋零、年華逝去、生活壓力,而漸漸消逝在了某個不知名的瞬間,也許是遭遇到嚴重挫折之時,也許是對生活不再充滿希冀那刻,也許是
為何讀書?
張載先生的橫渠四句自然而然的浮現在陸澤心間。
他眼神堅定,聲音洪亮。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