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內庫與國庫不同。
國庫屬於慶國,而內庫則是屬於皇家,儘管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在這個年代並不算大,身為慶國一號人物的慶帝擁有著一票決定權。
當年在葉輕眉出事以後,她手裡的內庫便漸漸歸屬到了皇家,改名為皇家內庫。
在那時候內庫的規模十分宏大,宏大到有些駭人,葉牌遍布天下。
以至於那時還十分年輕的慶帝在剛剛登基以後,皇宮的重新修繕以及京裡諸多朝廷衙門的設立,都是由葉輕眉的內庫負責掏錢整辦,可謂真正的地主老財。
如今監察院裡的一磚一瓦,其實都姓葉。
隻是在內庫轉到皇家手上以後,很快就失去了往日的神奇魔力。
自幼便聰穎絕美的長公主李雲睿,當初的她在慶國百姓眼裡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隻是跟葉輕眉比起來就顯得沒有那麼完美,皇家內庫在她手上逐漸淪為了爭權奪利的工具。
直到幾年前,慶帝在酒席上隨口的幾句玩笑話引發了京都陣陣餘波。
“婉兒就是朕的義女。”
“範建那個家夥老是想著跟朕攀親戚,朕便隨了他的願,就是儋州的那個範範閒。”
“將來,那個孩子入京娶了婉兒以後,朕就把皇家內庫交給婉兒的這位夫婿來管。”
那次便是還年幼的範閒在儋州遭遇的第一輪刺殺。
後來,陳萍萍入到皇宮,規勸慶帝把這門婚事暫時擱置起來。
今年年初的範建借著陳院長回南邊老家省親祭祖的功夫,又偷摸的入宮去跟慶帝言談許久,這才把這門親事給續上,所以才有了範閒入京這檔子事。
隻是他們這幾個人可能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一步步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陸澤這位東宮太子的驟然起勢,使得慶帝內心極為欣喜,這些年的他本來以為這位太子已經算是廢掉的狀態,正在慶帝已經要徹底失望的時候,陸澤開始展現出他真正的手腕。
所以,出於各種原因考慮的慶帝轉而把這門婚事安在了陸澤頭上。
既可以利用內庫把陸澤跟關係親密的長公主李雲睿之間撕掉一條口子,還可以借著婉兒打擊到宰相林若弗那邊,至少宰相爺兼著太子嶽父身份的林若弗隨時都有被迫下野的可能,慶帝的這招‘以進為退’十分寫意。
當然,喜歡在幕後解決所有問題的慶帝可能也是想著考察下監察院這個龐然大物。
所以他選擇讓範閒按照著陳萍萍的意願成為監察院的提司。
監察院毫無疑問是慶國最為可怕的黑暗巨獸,慶帝雖然對老瘸子陳萍萍極為信任,但身為帝王的他對監察院還是得時常檢閱才行,範閒就是用來替慶帝照亮檢察院的那枚棋子。
“棋子?”
“這皇帝老爹可能也想著看看我的忠心?跟監察院合作查自己的賬本,沒有點城府,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可惜我早就在陳園見過那位老瘸子了。”
陸澤搖了搖頭。
其實他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獨自偷摸查過內庫的各種帳薄,除卻李雲睿隱藏起來的那條北齊走私線,陸澤很容易便查清了這些年自己跟皇後從內庫裡麵吃的回扣。
數額雖不算小,但其實並沒有到那種極為誇張的地步。
畢竟,這年頭的慶國權貴們誰又不貪點呢?
陸澤想著他那位老丈人林若弗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貪成了那個樣子,宰相爺的俸祿獎金可是都在戶部有著明確記錄,光是林家那座豪氣無比的大宅子,宰相爺用八百年的工資都買不起。
貪不可怕。
得讓慶帝這個大老板知道,你貪的東西匹配的上你的能力才可以。
陸澤摸了摸下巴,臉上帶著笑意:“按照我的能力幾個內庫都得貪走才行。”
慶帝交代的查賬工作很快便展開。
而陳萍萍那邊沒有跟陸澤招呼見麵的打算,看起來是想著公事公辦,當然主要是陸澤也沒想著做假賬,他很是誠實的配合著監察院一處對內庫這些年的帳薄進行著彙總檢查。
監察院一處主辦名為朱格。
這是位臉型微長的中年男人,處理起事務來極為的認真負責。
監察院共分為八大處,其中一處是專門負責監察京中百官,這位一處主辦看起來比陸澤這個管事的還要更為的認真仔細,陸澤悠哉遊哉的坐在主座上喝著茶,神情澹然的說道:“朱格大人心細如發,甚至還親曆親為,如此一絲不苟,倒是顯得本宮有些懶散。”
朱格鄭重的朝著陸澤行了個臣子禮,聲音恭敬:“此乃陛下所托之事,朱格不敢懈怠半分。”
陸澤笑了笑,輕輕把手裡瓷杯放下,沒有再多說什麼。
陸澤在心裡自顧自的滴咕了兩句,這次陳萍萍派朱格前來協同查賬,估計是存著想借自己的手摸出這位監察院臥底的打算,雖然這個世界的李雲睿並沒有如原著裡那樣出賣嚴冰雲,但雞賊無比的陳老瘸子應該還是察覺出來了某些東西,跟李雲睿有關的東西。
所以陳萍萍直接把朱格放在了自己的麵前。
陸澤跟這個老瘸子,他們兩個人甚至都沒有見過麵談過關於這次內庫審查的任何事情,但某種默契已然存在其中,陸澤隻能感歎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為期將近小一個月的功夫,針對內庫的賬簿篩查終於落入尾聲。
陸澤很是大方的把那些存在的胡亂賬全部安在太子府的賬上,這一總結下來的數目有些驚人,以至於朱格到最後都顯得十分的驚訝,不知道太子殿下此舉究竟是何意。
“朱格大人不必為難,如實寫上去便是。”
很快,監察院搜集到的東西便呈到了禦書房慶帝的桌上。
據說,慶帝在看完以後勃然大怒,甚至將極為喜愛的茶杯都摔得粉碎,察覺到些許風聲以後的皇後連忙找到了陸澤,詢問他有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皇後甚至還以為陸澤是把東宮以往的那些爛糟賬,借著這次審查機會,全部給消除了下去。
但陸澤搖了搖頭。
“賬簿我沒有做任何手腳。”
“東宮以往的那些爛賬完完全全的被監察院呈了上去。”
皇後當即大驚失色。
她聲音控製不住的有些顫抖,這位早年經曆過娘家全家被屠慘象的婦人有些慌了神:“監察院竟然連東宮的麵子都不給,陳萍萍難道就半點不為以後考慮的嗎?這次”
二皇子府邸裡燈火通明,李承澤那邊在得到消息後狂笑不止,同樣是覺得監察院那邊手段淩厲,半點想不到完全就是陸澤自己個兒把那些東西總結歸納好,然後呈了上去。
“這些賬,你作何解釋?”
莊嚴無比的皇宮深處,禦書房裡氣氛極為壓抑,服侍的太監們已經被侯公公通知遠離禦書房百丈遠,隻有淺色石磚上父子二人在對話。
慶帝正麵無表情的盯著陸澤,似乎想著用一雙眼睛看透人心一樣。
今日慶帝一身水青色的綢便服,腰間紮著條金絲鏤空龍形腰帶,雖然年近半百,但滿頭黑發極為烏黑的被緊緊紮在腦後,隨意坐在椅子上的他,氣勢卻顯露於無形。
陸澤恭恭敬敬回道:“全是東宮府裡所為,兒臣願意承擔任何後果。”
慶帝在看到呈上來的那些東西以後,似乎便預料到會聽到這樣回答,眼神裡閃過一絲笑意,隻覺得太子這半年功夫的確長進不少,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內庫這件事情毫無疑問是屬於不得半點隱瞞的那種。
慶帝下定決定要清掃內庫。
以至於連長公主都被趕回到了封地信陽,李雲睿被貶出京城的真正原因自然不是因為她策劃牛欄街刺殺一事,而且因為慶帝要重新的清理內庫,不然光論那次的刺殺,壓根就不算什麼事情。
說到底,慶帝對於那位儋州私生子並沒有多少感情。
他連那般真心喜愛的葉輕眉都能殺,更何況是葉輕眉的兒子。
禦書房裡的氣氛忽然變得沒那麼緊張起來。
臨走之前的陸澤又給慶帝遞上了個小折子,走出禦書房的陸澤嘴角稍稍揚起,在關於內庫前後遞上去的兩份折子幾乎是一模一樣,其中僅僅有著些許不一樣的地方。
這不同之處如果不仔細查究的話,壓根看不出來。
但陸澤相信慶帝這位每日處理政務如喝水般的存在,絕對可以察覺出來其中存在的古怪地方,偏偏這位陛下又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主,心裡宛如有著強迫症一樣,不能留下半點疑惑。
兩份折子最終的走向,會彙聚到慶國的某個家族,明家。
明家,也就是長公主跟二皇子李承澤走私北齊的那個家族。
陸澤悄然之間便對自己那位二哥完成了絕殺,與北齊走私牟利無異於賣國,而陸澤真正的殺招卻是把老二跟李雲睿完全綁在了一起,李承澤將要跟著一塊承受慶帝真正的怒火。
“朱格。”
“你以為你在賬上做的那一點手腳,我看不出來?”
“我家傻妞可是日日夜夜盯著你呢。”
東方已經紅遍了整片天空,太陽貼著地平線漸漸喚醒了熟睡中的人們,照耀在了京都最為恢弘的建築之上,皇宮的外牆看起來似乎要比天邊那抹初紅還要赤紅,無聲注視著在殿前候著等待上朝的人們,陸澤的到來引得不少人側目,老丈人林若弗站在文官最前列昏昏沉沉,並未睜開眼睛。
“太子殿下,剛剛從禦書房那邊回來?”
這個時候,也隻有二皇子李承澤敢對著陸澤主動說話。
陸澤抬起頭,看了自己這位二哥一眼,陸澤的臉上麵無表情,但在心裡卻已經罵了他好幾句傻吊,你以為你站在第五層,我站在第三層,實際上我陸澤站在第四千三百九十六層。
而你。
已經嗝屁了!
灼灼夏日很快過去,秋日來到。
微涼的秋風穿過京都的大街小巷,吹拂在女子們滑嫩的臉上,西山的楓葉見紅以後成為了道亮麗風景,引得不少人駐足留戀,停車坐愛楓林晚之類的詩詞很是適宜這樣愜意的季節。
秋天的到來,也意味著陸澤跟婉兒的婚事很快到來。
令京城裡許多人出乎預料的是監察院奉旨審查內庫大小帳薄似乎隻是雷聲大雨點小,而陸澤這個太子隻是名聲上稍稍受到了些影響,但在朝堂上的聲勢卻日益宏大起來,直至下月初太子府的那場大婚即將到來,聲勢浩大壯闊。
東宮的婚事諸多事宜,自然是由皇後來一手操辦。
陸澤算是慶國皇子裡第一位正式大婚結親的那個,再加上還有一國之後來親自負責操辦,以至於在大婚前的一個月京都裡就流傳起來了太子大婚的消息,東宮早早便開始準備起來。
熱鬨喜慶的氣氛已然喧囂直上。
而婉兒那裡,由於長公主並未在京裡,所以太平彆苑那邊便是由宜貴嬪負責。
宜貴嬪是三皇子李承平的生母,平素裡甚受慶帝喜愛,不然也不會在慶帝無心後宮之事的時候,還能夠攬著聖卷誕下一子,宜貴嬪負責婉兒的婚事,也顯示出了陛下的重視。
很多人都沒想到,這樣的日子,陛下竟然還不允許那位在信陽的長公主回來。
陸澤知曉原因。
監察院一處那位主辦朱格最近這段時間貌似不見了身影,再聯係上慶帝近日來脾氣漸大,很容易就能夠想到是長公主跟朱格之間的事情正式暴露出來,陸澤在其中充當了不小的作用。
但新婚漸進的陸澤也不再多想那些事情。
這次的大婚算得上京都這些年來為數不多的大事,就算二皇子那邊的官員們也都得在十月初始第一天來到東宮上一份重重的禮,這無關於黨爭,而是對未來儲君應有的禮數。
這段日子,朝堂上不少人都能夠注意到太子對於二皇子這邊的爭鬥放鬆了許多。
陸澤的種種作為似乎壓根就沒有把二皇子當成黨爭的對手。
“這才是儲君的氣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