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在京都這些高門顯戶之間流傳起來了一條小道消息,宮中有意要把皇家彆苑那位林家小姐許給儋州來的私生子。
陛下對這位纏綿病榻之間的郡主極其疼愛。
林婉兒是宰相私生女,她跟林共以及林大寶兩位兄長關係都十分的要好,但說到底,宰相府那裡還是不能夠公開承認她的身份。
隨著宮中消息傳出來後,京都的大部分目光都放在了範家那位未來駙馬爺的身上。
隻是沒想到,私生子範閒剛剛入京沒多久就在酒樓跟人產生衝突。
更加過分的是,這位私生子在產生衝突後竟直接就對我們郭寶坤郭大公子使了黑拳,看起來絲毫的不講武德。
很顯然,初到京城的範閒並沒有把他自己當成個外來戶,在知曉郭寶坤是禮部尚書家的公子以後,他還是二話不說就選擇下黑拳。
京都的人們覺得這範閒可能跟範府小公子範思轍一樣,都是個欺行霸市的紈絝子弟。
那日在東宮府邸的陸澤看見郭寶坤以後就知曉,這貨的熊貓眼是被打出來的。
郭寶坤那天拜見陸澤,表麵上是談論著詩會,實際上是想讓陸澤這個太子看看他受了欺負。
陸澤隻覺得自己這位狗腿子的確傻得有些可愛。
靖王府邸後花園,湖上的亭苑閣樓裡的眾人熱烈討論著詩詞歌賦,談話必定引經據典,微風旭日之下的湖泊波光粼粼,這些士子佳人們看起來倒是有著一番蓬勃向上的景象。
陸澤這邊,所謂的才子們都想著要在未來儲君的麵前留下哪怕一絲絲的印象。
士子們看似隨意的坐著,實際上都是圍繞在正中央的那處小茶桌旁邊,那是陸澤所在的位置。
而自顧自待在角落的範閒有些百無聊賴,瞥了眼不遠處正認真點評當中的陸澤,再瞅著狗腿子一樣的郭大公子。
範閒心想這太子爺竟能夠收了郭寶坤這種蠢憨貨,應該也不是多麼的英明神武。
入京後的範閒打聽過京裡大概的一些情況。
其中,太子跟二皇子之間已接近白熱化的爭鬥自然是躲不開的話題。
這時候的範閒知曉自己老子範建想要他跟林家姑娘在成婚以後接手的內庫,貌似現在就是在太子一黨的手上。
這太子爺跟自己那位丈母娘關係匪淺,是京城裡都知道的事情。
範閒想著京城詭譎的局勢,又想著心心念念的那位雞腿姑娘,扶著下巴不時的唉聲歎氣起來。
以至於詩會開始以後的他顯得跟朵奇葩一樣。
這次詩會的主人公靖王世子李弘成宣布詩會開始以後,湖泊上兩處亭子裡爭相作出詩詞,男女雙席間不時的會有女使手拿謄寫好的詩詞往返傳閱,不乏有很是不錯的詩詞。
「若若姑娘這篇《波撼儋州城》實乃上上品的佳作!」
「還請殿下品閱一番!」
世子李弘成望著女使剛剛遞上來的新篇,脫口而出一個好字,然後便忍不住開口誇讚起來。
陸澤接過這張用娟秀小楷體寫的洋洋灑灑的紙張,微微點頭,先是給這個卷麵打了滿分。
原本世上本沒有紙這種東西,隻能感慨那位葉輕眉老前輩給這個世界帶來了諸多新穎的東西,隻是陸澤細細一瞥紙上所寫內容,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薄薄的微黃紙張上麵寫著範若若所作的詩。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儋州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亭苑裡士子們同樣頻頻點頭,覺得範家姑娘果然不愧才女之名。
隻是隱約覺得這般氣勢恢宏還
帶著些不甘心在家閒置的詩句被女子寫出來實在有些奇怪,但這時候當著太子的麵,士子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生怕留下些不好的印象。
範若若那邊很快又令女使傳過話來。
「此詩乃兄長十歲時坐在儋州城頭遙望東海所作,今日小妹抄出,隻為請諸君品閱一番。」
眾人這才了然。
原來這佳作並不是範家小姐所在,而是在角落裡那位沉默不語的範閒所在。
亭苑裡的士子們望向這位私生子的眼神裡不再是不屑與忽視,而是充滿了震驚,這種詩句難道真是十歲時候的範閒所作而出?
郭寶坤不屑的撇了撇嘴:「這詩句怎麼可能是他作的。」
郭少爺的聲音雖小,但眾人都聽在了耳朵裡,郭少說什麼要是這詩真是範閒所作,他就把麵前石凳子吃掉之類的話語,大家自然都選擇忽視了他這番話。
陸澤似笑非笑的望著正享受著眾人驚異目光的範閒。
彆人不知道。
但陸澤知道。
這詩分明是人家孟浩然孟大詩人所寫的《臨洞庭湖贈張丞相》,隻不過範閒把其中波撼嶽陽城裡的嶽陽城改成了波撼儋州城。
陸澤估摸應該是以前這貨給範若若寫信時候裝杯所寫,今日被她拿出來替範閒撐撐場麵。
範若若沒有忘記父親的叮囑。
今日畢竟是哥哥來到京城以後的第一次正式露麵,而且甚至連太子殿下都來到了詩會現場,這種情況下如果能夠出了名搶個頭彩,那麼跟林家小姐之間的婚事沒準就能夠順遂一些。
各種目光都彙集在了範閒身上。
後者十分靦腆的笑了笑,然後朝著眾人不卑不亢的拱手,顯然是認下了這是他寫的詩,隻是究竟是不是他十歲時候光著屁股蛋蛋在儋州城頭所寫,那就不知道了。
郭寶坤看著範閒如此做派,當即大怒。
他自然是不相信麵前這個家夥能寫出如此詩句來,郭公子打量了下陸澤澹然的神情,發現太子殿下並沒什麼暗示,他於是便冷冷的瞥了範閒一眼:「範兄還真是一代奇才,十歲時候就已經能做出如此詩篇來,不知還有其他佳作?在下好好拜讀一番才是。」
郭寶坤的意思自然是這詩句並不是範閒所寫。
範閒臉上綻放出笑容,起身以後用略顯俯視的目光望了郭寶坤一眼。
然後又看向陸澤,躬身行了個禮:「不知殿下以為,此詩是否是在下所寫?」
亭苑裡士子們大吃一驚,這裡瞬間變得落針可聞,一片寂靜。
就連靖王世子李弘成這時候都連忙給範閒遞了個眼神,雖說大家都知道郭寶坤是太子殿下那邊的,但範閒無論如何都不能直接的把矛頭放在太子身上,因為這事關君臣之禮。
這時的郭寶坤看著範閒一臉無所謂神情,他當即大怒,伸手指向範閒:「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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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玩世不恭,略顯凝重的眼神放在陸澤身上,眉頭皺起:「太子殿下此話何意?」
陸澤實話實說:「本宮以為,這詩的確是你所寫出,但你卻並不是詩的作者。」
陸澤這番話令眾人都點了點頭,在旁邊的郭寶坤更是連續高呼了幾聲「對啊對啊」,士子們自然不是故意順著陸澤在說話,而是也都認為儋州來的範閒並不能寫下這樣的詩句。
郭寶坤笑聲變得很大:「範兄不若再臨場隨意的揮灑一首佳作?讓京都諸位才子以及太子殿下再好好仰慕下範兄的斐然文采才是。」
範閒歎了口氣。
忽然冷冽下來的眼神環顧亭裡的眾人,最後放在了陸澤的身上,範閒並不以為這個世界有人能夠作詩超過自己,他可是李杜蘇三神附體外加五千年詩詞加持的變態。
「不如太子殿下跟在下一起作詩如何?」
陸澤止住了身邊想要開口大罵範閒不懂禮數的郭寶坤,直接便招呼亭外侍候下人拿來紙筆。
陸澤笑容燦爛,麵對陸澤的他隻說了一個字:「可。」
而這時候,後園女子們所在的亭苑也知曉了這邊發生的事情,範若若大吃一驚,雖說父親的原意是想著讓兄長憑借著這次詩會露一次麵,但可不是這樣的露麵啊!
很快,陸澤跟範閒便都寫下來了各自臨場發揮詩句。
女子所在的亭苑那裡對這邊翹首以盼,而這次讀詩的任務自然是由世子李弘成來負責,陸澤輕聲道:「把範公子的佳作留在後麵揭曉,表兄還是先讀本宮的詩吧。」
範閒也沒什麼意見。
他隻是環抱兩隻胳膊於胸前,臉上帶著澹澹的笑意。
範閒在心裡默默念叨著:出名非我意,奈何京裡眾人逼迫啊!
隻能夠對這位太子殿下說聲騷瑞了。
世子拿起陸澤所寫紙張,看了幾眼以後直接呆滯在了原地,亭苑裡那些士子們著急的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恨不得上前拿到手裡親自來看。
隻聽見李弘成略顯顫抖的聲音響起,而僅僅聽完一句以後,範閒臉上笑容忽然僵住。
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陸澤,郭寶坤見到範大公子如此模樣,隻覺得心情極度舒爽,亭苑裡的眾人同時都在為太子這首佳作奮力鼓掌讚歎,誠心實意認為這是大家之作。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儘長江滾滾來。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千古悲哀,萬般憂愁,儘在一杯濁酒當中!」
「太子殿下,真乃好詩啊!」
眾人當即便沉浸在詩句的悲感情緒當中。
前四句寫景,述登高見聞秋天季節特色,描繪了江邊空曠寂寥的景致。首聯為局部近景,頷聯為整體遠景。後四句抒情寫登高所感,抒發窮困潦倒、年老多病、流寓他鄉的悲哀之情。
此刻,不論是豪門出身還是寒門子弟,望著靖王府後園美麗的景色,竟都生出濃濃的悲戚之感。
陸澤麵對眾人誇讚沒有多說什麼,郭寶坤則是興衝衝的讓世子趕緊念範閒所寫的詩,李弘成微微歎了口氣,其實已經知曉了這次比較的結局。
隻是在他拿起範閒所寫的那張紙以後,再度大驚失色。
眾人還以為又有佳作出世,不料李弘成眉頭緊皺,快速開口道:「範兄所作之詩竟跟太子殿下所寫一模一樣,而且是一字不差!」
頓時,亭苑裡一片嘩然。
範閒迫切想要知曉陸澤是從哪裡知曉的這首詩。
而且竟然能夠如此巧合的跟他撞在了一塊。
陸澤直接開口說這大家之作並不是自己所作,而是前些日子從一名老者嘴裡知曉如此佳作,今日趁著這個功夫便寫了出來給眾人賞閱,世子眾人當即了然,原來如此。
隻是這時候大家望向範閒的目光就有些古怪。
莫不是這位範公子也是從那神秘高人那裡知曉的如此佳作?
那可真是巧了啊。
範閒眉宇間帶著絲絲的鬱氣,並不太想象陸澤這番話。
但是他知道,自己這來到京都第一次的出場已經搞砸。
詩會過後,陸澤在世子陪同下在府裡閒逛起來,側院蒲園裡倒是沒有種植著大戶人家喜愛種的奇花異草,誰都知曉靖王爺是個喜愛種植蔬菜以及農作物的人。
見到靖王的時候,他的頭上帶著頂遮陽的草帽,一身老農服飾的打扮,手裡拿著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鋤頭,正勤懇的在地裡勞動著。
「承乾見過叔父。」
陸澤朝著麵前老人恭敬行禮。
實際上陸澤記憶裡倒是很少來靖王府邸,根本原因是身邊李弘成實際上是跟二皇子走的比較近,所以今日李弘成在知曉陸澤到來後會顯得格外的驚訝。
靖王爺微微點頭。
陸澤很不在意形象的便坐在了一旁的木質小馬紮上,麵對著這位叔父親自倒的水,看起來絲毫不在乎杯底沾著的泥土,噸噸噸的全部喝下。
靖王爺看起來倒是極為的疑惑,似乎也沒想到陸澤竟然能夠如此行事。
陸澤笑了笑。
「在外人麵前,我是太子。」
「在叔父麵前,我是侄子。」
靖王倒是覺得陸澤這番話有點意思,點了點頭,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