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接連幾天的陰雨綿綿終於結束,被烏雲籠罩了整整五天的汴京城迎來第一縷和煦的陽光,灑在被雨水跟血水一起融入的街道之上。
諸多地方的水漬乾涸後,留下了一片片暗紅色的印記,無言訴說著某種東西。
直到現在,許多百姓還都不知道京都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隻是能夠聽見喧囂的喊殺聲,聞到汴京空氣裡流淌著的刺鼻血腥味,但家家都是緊閉著房門,根本不敢上街去。
很難想象,在半月前的汴京城還舉辦著空前熱鬨的元宵燈會。
處處結彩,片片生輝。
而僅僅眨眼的功夫,京城似乎就瞬間從雲端跌落到了凡塵當中,人們印象裡的汴京城已經許久時間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情況。
尋常百姓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王侯貴族家裡消息靈通,漸漸聽到了些許風聲。
「邕王謀反?」
「邕王本就是官家想立的儲君,他何故謀反?」
在家裡的老太太聽著大娘子彙報來的消息,搖了搖頭:「怕是兗王」
大娘子吃了口茶水,急忙的接著說著剛剛收到的消息:「消息傳言邕王已被賜死,兗王如今正奉旨搜查一同謀逆者,不少親近邕王府的家族都受到了牽連,被抓進刑部大牢以後」
雖迎來了久違的陽光,但汴京城變得更加風聲鶴唳。
而聽著大娘子說的話,壽安堂眾人更是心急如焚起來,驚慌失措。
壽安堂裡的哭泣聲漸漸四起,明蘭安慰著身邊撇著嘴大哭起來的如蘭小可愛,但她自己此刻的眼睛同樣非常紅腫,已經接連幾天日子都沒有睡好覺,日日夜夜為在外的父兄祈福禱告。
「哭什麼?」
「我家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盛家自有祖宗保佑神明庇護。」
「那些武將世家,家中父兄出征,難不成女卷們整日都如你們這般以淚洗麵?」
「我相信主君跟長柏都能夠平安回來。」
主心骨老太太的存在終是令眾人不再那麼驚慌。
但心裡的擔憂卻絲毫沒有減去半分。
當天夜裡,隻聽見廝殺聲再度四起。
不知哪路軍隊竟打開了緊閉的汴京城門,趁夜摸進京城,與城內守軍發生激烈巷戰。
所幸廝殺地在皇宮王府所在的中央地帶,盛家這邊隻是聽到隱約的號角聲跟廝殺聲,一夜無眠。
持續了整整一夜,血腥味隨著微風拂過整個汴京城,從天空上往下望去宛如一片紅蒙蒙的血霧在移動。
第二日晌午時分,惶惶不可終日的盛家一家人,終於是迎來了好消息。
長柏回來了!
長柏兩個眼眶深深凹陷進去,臉色極度蒼白,眼神當中看不見往日光亮,如同鎬枯老人,在家裡待了良久後的長柏深吸一口氣,才恢複了絲絲暖意。
老太太攔住了麵前這群急忙想要詢問的女卷們,先讓長柏去簡單洗漱了一番。
…
僅僅七天的時間,恍如隔世一般。
長柏洗漱完以後先是安撫了下身邊還在拉著自己哭泣的母親跟海氏,轉而對老太太行禮,嗓音沙啞的開始訴說起來這次汴京之亂的全部過程。
「七日前,官家稱病未早朝。」
「哪知好端端的禁軍發生嘩變,禁軍指揮使朱顯朱大人被人伏殺身亡,副指揮使榮承接任宮防,皇宮宣布戒嚴,緊接著兗王奉旨進宮裡護駕。」
長柏聲音裡帶著嘲諷。
眾人自知道這是兗王策劃的兵變。
禁
軍副指揮使榮承便是榮妃跟榮飛燕的兄長,素受官家器重,沒想到這次榮家乾脆站在了兗王的船上,明蘭想著這跟榮飛燕被擄走的事情約莫有點關係。
「兗王派兵將皇宮跟邕王府團團圍住。」
「這次邕王府的定親宴直接給了兗王一個天大的好機會,所有親近邕王的人幾乎都參加了這次宴席,據說本就滿府掛紅的邕王府變得血流成河,邕王被賜毒酒,當場身亡。」
「邕王妃跟嘉成郡主不堪受辱,撞牆身亡。」
「榮承絲毫不解氣,他他直接把王妃跟縣主掛在了邕王府門口的石獅子上,不著寸縷。」
聽到這裡。
大娘子沒忍住咽了下口水。
她那天可是差一點點就去參加這定親的宴席。
壽安堂的女卷們幾乎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榮承這無疑就是在為死去的妹妹榮飛燕報複,墨蘭跟如蘭聽著長柏的形容就已經開始乾嘔起來,難以想象那種畫麵。
「所幸父親那天臨走前提醒過我,我們翰林院有間暗室,屋內存了些食水,我便與幾位大人同僚在裡麵勉強扛過了這些天。」
長柏麵色蒼白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物件,對著老太太苦笑道:「孫兒遺書都已經寫好,想著到時候衝出去跟那些叛軍拚命,含笑而死,總好過餓死在那陰暗的暗室裡。」
大娘子終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若是自己這個兒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這個當娘的還活不活了。
眾人均是沉默了下去。
隻有明蘭這時候忽然小聲問道:「二哥哥,爹爹呢?」
聽到這個,長柏的臉色不由變得古怪起來。
「父親大人的消息我倒是沒聽到過,隻是隱約聽人談起過,這次京郊外三大營趁夜回京護駕,是京裡一大人持官家兵符趕到京郊傳遞了消息。」
「也是這位大人提前布局了城門跟宮門,所以三大營能夠長驅直入,一夜功夫就平息了叛亂。」
「這位大人好像是姓盛?」
屋內頓時安靜無比。
大家都覺得應該不是自家主君去乾的這麼大的事情。
如蘭抬起頭打量了眾人一眼。
她小心翼翼道:「應該不是爹爹吧,爹爹平時坐馬車都是得平平穩穩才行,哪能騎馬啊?」
大娘子這時候的眼裡放光,狠狠瞪了如蘭一眼:「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你爹爹年輕的時候騎術可是一流,你祖母就是在忠毅侯府長大,當年去我家下聘的時候,他馬騎得可好了。」
大娘子跟如蘭的對話倒是令壽安堂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活躍起來。
至少沒有了之前的那種壓抑。
老太太這時候終於能夠鬆了口氣。
「我盛家。」
「不會真要一躍龍門了吧?」
布響玩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