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終於吻上那朝思暮想的唇瓣,如他記憶裡那般柔軟、嬌嫩。
他如饑似渴地在上邊吮吻,吐息間全都是她的香氣。
鋪天蓋地,全都是那醉人的桃花清香,全都是。
謝不歸修長的手掌擦過她溫熱的頸,向耳後撫去,於後腦之上掌控欲十足地扣住,更加迎向自己,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她細嫩的臉。
他若有似無地輕咬她唇,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女子緊閉的微顫的眼瞼。
她似乎很抗拒這個吻,一臉強忍的神情。
倔強任性一點沒變。是愛這性子,還是恨極了這性子,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謝不歸未曾離開她唇,就這般咬著她翹起的唇珠,在口齒間細致地舔舐,品嘗著屬於她的味道,沙啞低語:
“戚妃又要朕守諾,又緊閉嘴唇是何道理。”
“你當朕是你那些蠟染娃娃任你擺布嗎,嗯?”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芊芊就想到白日裡的景象。
她背著重傷的翠羽剛離開院子,後邊的小太監便動手砍倒了桃花樹,“轟”一聲倒塌的聲音震耳欲聾,卿好的墳當然也不能幸免,給她準備的小玩意兒散落到處,包括那隻她親手縫製的蠟染娃娃。
芊芊隻回眸看了一眼,便背著翠羽離開了。
“謝不歸,你夠了沒有。”
她終於忍到極限,用儘全力把男人自身前推開。
女子臉上和唇上總算是有了血色,眼睛亮得過分,雙頰灼燒如同雲霞,總算不是之前那般一潭死水的沉寂。
生動明豔得讓人移不開眼去。
謝不歸緊緊地盯著她,目不轉睛仿佛在欣賞世間最美的風景。
他的薄唇也在方才的廝磨中發紅,眼底明晃晃都是對她的欲念。
使得這個月上雲間的郎君,如同被春毒從裡到外地侵蝕。
倘若扒開他清心寡欲的謫仙外表,就會發現裡麵翻滾著的全是汙穢不堪的淫欲。
他與她視線相接,終於,像是在做什麼重大的承諾般,一字一句說:
“朕沒碰她。”
謝不歸還要往下解釋,卻聽到幾聲冷笑——
這冷笑,是他從未聽過的嘲諷、冰冷。
讓他突然怔住在了那裡。
“怪不得。”
芊芊的理智告訴她,她不可以這麼說,他不是以前的蒼奴,不是她的夫君。
他是王。
是不容挑釁、不容忤逆的王。
胸口蔓延的那股怒火卻令她口不擇言:
“怪不得陛下會這般饑渴。”
“你說什麼。”
男人臉色驟然陰鷙。
那眼周還泛著潮紅的眼睛,一瞬間像是凍結成霜,裡麵的欲念褪得乾乾淨淨。
他又成了那個天上的仙人,甚至比之前還要冷漠疏離。
“你再說一遍。”
他臉色那樣冷,聲音卻輕柔下來,甚至帶點誘哄的意味。
芊芊太陽穴突突地跳,尖銳的疼傳至四肢百骸,讓她渾身難以控製地輕顫,卻不計一切後果,一股腦地說:
“看來是我猜對了,陛下未能討得鄭娘子歡心。如果我是鄭娘子,我也一定會對陛下敬而遠之。”
“嘴上說著真心悅愛鄭娘子,又去招惹旁人,這樣的你也配得到女子的真心?”
“莫說鄭娘子我也感到無比惡心。”
謝不歸垂著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像是被“惡心”這兩個字給震住了。
半晌,男人提起唇角,俊美的臉上極緩慢地擠出來一個微笑,那微笑在他臉上仿佛是畫上去的,不協調到了僵硬恐怖的地步。他脖頸上青筋抖抖地聳立起來,皮膚底下湧出縷縷赤紅,指骨於身側死死攥緊,像是要突破皮膚頂出來一般。
芊芊總算是拿住了他的軟肋,說到了他在意的地方,他果然隻會對鄭蘭漪的事有反應。
“就算你是皇帝又如何。”
“若你沒有這個身份,根本不會有人喜歡這樣的你,你永遠得不到你心愛之人的真心。”
“好,你很好。”
謝不歸突然放鬆下來,他眼裡滲出的笑意,溫和如春風,卻讓芊芊渾身發冷。
“你很有骨氣。”
他讚許地輕歎著,視線仍然緊緊攫著她毫不偏移,卻一步、一步、一步地後退,每一步都像是經過了精準的計算,忽然,那一隻繡著龍紋的靴,踩住了腳底下什麼東西。
“希望一會兒戚妃求朕時,也能這麼有骨氣。”
哢嚓。
碎裂的聲音響起。
“不要!”
芊芊瞳孔驟然緊縮,猛地撲到他的靴子旁,阻止他踩碎那個陶罐。
可他踩得那樣實,那樣用力,她看到那隻白白胖胖的卻死蟲在掙紮、扭動,如果它會說話一定會歇斯底裡地尖叫好疼好疼好疼——
卻根本無法撼動這個冷酷的男人,一分一毫。
謝不歸輕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你就是為了它,和朕曲意逢迎?一條蟲子,也值得你如此情真意切,不惜用上種種招數,連同與朕的……”
他垂眼,視線劃過那條跌落在地的風鈴,又落在她傷痕累累的手腕上,眉心一緊,倏地嗤笑一聲:
“甚至,以鮮血供養這種低賤的毒物。”
芊芊大驚失色。
他怎麼會知道?!
他連他們家鄉服喪的習俗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卻死蟲食血的特性?
突然反應過來,卻死雖然稀有,但既然能作為流通於宮廷的藥材,他知道一些也不足為奇。
“陛下,我知錯了,”
芊芊抓住他的衣袍,睜大的眼裡已不再有淚,而是充血的紅,她呼吸急促,長長的睫毛顫動,像是某些沉迷毒物的癮君子那般,“你把它還給我,好不好?沒有卻死香,見不到卿好,我活不下去,我活不下去的……”
他卻視若無睹,持續往腳底下注入力道,直到——
“哢嚓!”
陶罐徹底四分五裂,不明的液體自他腳底流淌出來,而隨之一同碎裂的還有她的心,她的希望。
靴碾過,就像是碾在她的心上。
卻死蟲迅速烏黑,香氣全無,她就這麼看著僅存的希望被他徹徹底底地碾碎,血肉模糊。
她當然不會錯以為他是關心她的身子,怕她受傷才這樣做。
想必,他是覺得他的所有物未經允許,受到了損壞而大發雷霆。
王的權威怎容被挑戰。
她的手掌捂住了臉,忽然顫抖著雙肩,輕笑起來,那女聲孱弱如遊絲,低低的,夢囈般呢喃自語:
“曾經,痛苦使我窒息,心酸使我茫然。但我仍不願意恨你……”
可是這一刻,這巨大的幾乎淹沒了她的感情是什麼。
是恨嗎,眼淚大顆大顆地溢出指縫,無論如何也克製不住。
她說過她不想恨的。
謝不歸內心的怒火和煩悶,不僅沒有因為她的認錯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垂眼看著渾身顫抖的她,突然說:
“宮中嚴禁出現此等穢物,太醫院失職,違反宮規,該殺。”
男人的聲音,殺意畢露,滿是戾氣:
“你的侍女,見主子自殘而不加勸誡,該殺。”
“陛下!”她顧不得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生生地抽離出來,滿臉是淚地抱住了他的腿,“請陛下,開恩。”
“是臣妾,是臣妾失敬。是臣妾出言不遜!請陛下饒恕他們的性命!”
她終究還是服了軟,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袍,抬起眼。
女子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臉上被月光照得一片淒清的反光。多像一隻被雨水淋濕的藍色蝴蝶,翅膀濕重墜地,隻能在水中撲棱,如何也再難飛起。
繡著金線的袖口一動,衣袍摩擦的簌簌之聲傳來,他在她身畔蹲下。
耳邊響起他冰冷無情的聲音:
“祝芊芊,你真的很麻煩。”
他的影子籠罩著她,眸光暗得讓人看不清裡麵的情緒:
“誠然,朕確實對你有幾分心思,但那也許……隻是情蠱留下的後遺症。”他垂著眼說,“或者說習慣使然。”
她茫然地看著男人修長的手,從那繡著龍紋的袖口裡探出,準確無誤地捉住她的手腕。
手上的刺痛混合著頭痛,攪得她腦子裡一片混沌,耳中嗡嗡作響。
直到他話音落下好一會兒,思維才遲緩地消化他話裡麵的意思。
——習慣了與她肌膚相親,一時間無法接受與彆人麼。
哪怕心不愛了,也還會對她的身體有反應。
作為宮妃,天經地義就該服侍皇帝,取悅皇帝。
為皇帝開枝散葉是她們唯一的任務。
——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芊芊聽到自己牙齒碰撞發出的咯吱咯吱音,他那隻抓住她手腕的手太過冰冷,太過冰冷了,冷得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想躲。
卻被他突然用力攫住,緊緊地桎梏,不容掙脫。
他低垂著臉,烏發散落而下,如蔓如織,又如一張羅網,籠著白玉似的臉。
謝不歸緊緊地捉著她手腕,往他膝上擱去。
她柔若無骨的手與他腿上布料接觸那一瞬,謝不歸大腿有一瞬間的繃緊。
他低垂長睫,死死地抿住了唇。
照顧她,疼愛她的習慣刻在骨子裡,那七年,終究是在他的身體和靈魂裡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見不得她這般的遍體鱗傷。
謝不歸從懷裡取出瓷瓶,用嘴咬開木塞,吐到一邊。
於掌心裡倒出白色的膏藥。
再往那纖細的手腕上,一點一點塗抹,如玉指尖細心地揉開膏藥,使膏體在她新舊交錯的傷口上勻淨。
她全程乖乖的毫不反抗,如同一隻被人捏住後頸的貓咪。或說是已經麻木了,對他的刺激沒有反應。
謝不歸無意識地捏了捏她沒幾兩肉的手腕,捏完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頓住,沉默幾息。
芊芊還是沒有反應。她隻是安靜地看著地上烏黑的卻死蟲,眼神空洞。
做完這些,男人又取出紗布,一圈一圈地給她的手腕纏上,仿佛是早就準備好的這些東西。
“你的規矩學得不怎麼樣。”
謝不歸一邊纏著乾淨的紗布,一邊慢條斯理地吐字。
他垂著眼,視線落入濃長交錯的陰影裡,語氣冷淡厭煩:
“看來,是該找個人好好教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