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皇城,越能感受到來自於北方的那股寒意,江南此時已是綠意蔥蘢,北地的樹枝上卻仍隻掛著點點新綠。
禪真立在船頭,正望著遠方出身,肩上突然落下一件披風,回頭一看,正對上陛下關切的目光。
“江上風大,小心著了涼。”
隻是很尋常的一句關懷,卻讓禪真心頭一暖。這件披風明顯是屬於陛下的,又長又厚實,禪真用雙手攏著才沒讓它滑下去。
“多謝陛下。”
陳定堯看她全身裹在自己的披風裡,隻露出一張被江風吹的微紅的臉龐,渾身上下都浸染上了自己慣常用的檀香味道,仿佛自己終於完全將這個人擁入懷中。
“在想什麼?看得如此出神?”
禪真放遠目光,神情中帶了幾分迷茫:“妾身在想,什麼時候能到皇城?說起來,這還是妾身第一次離開家來到這麼遠的地方,不知道皇城是什麼樣,是不是比揚州要更加繁華,城樓也更加高大。”
她眉頭微皺,滿心的忐忑不安都展現在臉上,襯得那張小臉越發惹人憐惜。
陳定堯知曉她因為出身一直都缺乏安全感,即使這些天他已經儘可能地展現出了自己對她的愛重,可是回宮後到達一個新的環境,對她而言就像隻受驚的小鹿誤闖進了樹林深處,前方未知的危險迫使她精神緊繃,對四周的一切都保持警惕。
這是她的天性使然,前世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是如此刻這般反應,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愛一個人,本就是要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性格上的怯弱。
“皇城其實和其他地方也並沒有什麼不同,隻要見過最高處的風景,再看其餘處也隻會覺得大同小異了。禪真,朕在你身邊,莫要害怕。”
總有一天,他會牽著她的手,一同並肩走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禪真回頭看向他,帶著一絲試探問道:“那陛下會一直在妾身身邊嗎?”
她知曉自己現在唯一的依靠隻有陛下,隻有仰仗著陛下的寵愛才能在宮中長久生存下去。之前在江南,陛下身邊隻有她一個人,對她喜歡愛重也並不出奇。可是宮中有那麼多的妃嬪,她入宮後會不會泯然於眾,陛下是否還會像之前那樣護著她。
她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向陛下討得一個承諾,讓陛下在處置爭議時,能夠想起曾經的話對她稍微寬容一些。
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太過膽大,她原也沒想陛下能夠輕易答應,隻是想儘量在陛下心中留下一絲印記。
許久沒得到回應,害怕看到他冷漠拒絕的目光,禪真緩緩低下了頭,卻不料下一刻被擁進了一個寬闊的懷抱中。
陛下堅定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朕向你保證。”
……
聖上回鑾時的排場十分盛大,數百名手持各式儀仗的護衛隨從依次在岸上排開,華麗的禦輦被眾星拱月般簇擁在最中央,周圍被保護的滴水不漏。
第一次旁觀這盛大的場麵,禪真渾身無措,隻能下意識緊緊跟在陛下身邊,都不知下一步該從哪裡落腳。
察覺到她的無措,陳定堯便握住了她的一隻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著她登上了禦輦。
四周帷幕落下,阻隔了外麵視線,禪真才恍然回神,發現自己竟渾身癱軟地幾乎是躺在了陛下懷中。正想掙紮起來,卻被陛下輕輕拍了下肩膀以作安撫,“彆怕,以後便習慣了。”
禪真抬起頭時,嘴唇險險擦過陛下堅毅的下巴。
“陛下,妾身是不是很膽小很沒用?”她臉色發白,受驚之後眼中更是泛起了一層水光,眉頭微垂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一樣。
陳定堯目光微暗,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臉,手指在她的眼角那裡感受到一抹濕意,心底一直壓抑住的欲望瞬間就有了冒頭的跡象。
可他畢竟不是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將那些不堪的欲望控製的很好並未讓她有所察覺。
他不會再用強迫,而要她真正心甘情願地走到他身邊來,她此時的恐懼不安於他而言就是最好的催化物。她會在恐懼之心的驅使下下意識靠近他,依賴他,最終離不開他,像她前世曾那般依賴雲沂一樣。
或許有些卑鄙,可他前世求之不得了太久,今世之前那般嗬護愛重仍不能讓她卸下心防,或許這才是最好的做法。
“彆怕,朕在。”
他緊緊擁住她,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懷中,並未讓她看見自己眼中的陰暗。
禪真在他懷中看不見外界的任何目光,也聽不見任何聲音,隻能感受到他溫暖的胸膛中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撫平了她內心的恐懼不安。她一隻手緊緊抓住了陛下的衣角,仿佛那就是她所有安全感的來源。
隻有陛下,她隻能依賴陛下了。
禦輦進入中門後,後宮妃嬪已齊齊在此處等候多時,見到陛下禦輦到來紛紛跪下行禮。
“臣妾等恭迎陛下回宮!”
領頭的三妃都打扮的極為正式,餘下的中低位妃嬪們倒是在裝扮上各顯其豔,一眼望去桃紅柳綠。之前頗為受寵過的楊婕妤等人更是大膽地將目光拋向了禦輦,期待能第一個收到陛下的回應。
可惜隔著帷幕,並不能如願瞧見陛下的英姿,隻聽陛下的聲音從中傳出,一貫地未傳達出任何情緒。
“平身。”
賢妃先上前一步,笑容熱切:“陛下,臣妾已安排好了晚上的宴會為陛下接風洗塵。”
仗著陛下看不見,淑妃輕輕白了她一眼,分明是三妃一起操辦的,說得卻好似全是賢妃她一個人的功勞,這些年賢妃彆的本領不見漲,臉皮倒越發厚了。
“嗯,賢妃有勞了。”畢竟是曾經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平常陳定堯並不會下了她的麵子。
他低下頭,見禪真緊緊縮在自己懷中,緊張地屏著呼吸,生怕發出一點動靜讓人知曉她的存在,心中莫名感到一絲心虛,更有幾分心疼。
他畢竟比她年長了許多歲,什麼時候能遇見她都不是他能決定的,年輕時他也確實放縱過一段歲月,這些妃嬪的存在也不是他能一手抹去的。
他隻能保證,之後隻會有她一個。
隻有禪真,他會寵她愛她直至自己死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