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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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寧想問,她能不去嗎?

反正皇上也不敢讓人知道,自己經常往青玉閣去做‘哭包’。

見耿舒寧魂遊天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拒絕,陳嬤嬤低聲提醒——

“姑娘,養心殿的趙鬆在側門角上等著,若您有不便之處,趙公公說可以進來接您。”

耿舒寧:“……”這是威脅吧?

盛夏的風雖不冷,透過門縫吹進來,也叫耿舒寧心底打了個顫,清醒過來。

比起皇上,她更不能讓人知道自己去過青玉閣,還跟皇上私下有接觸。

否則這宮廷,必定會成為她的墳塚。

她是雞蛋,皇上是石頭,碰不起。

耿舒寧深吸口氣,攏了攏衣襟,“嬤嬤稍等,我換個衣裳。”

陳嬤嬤知道她這是想明白了。

趙公公吩咐不許叫慈寧宮聽到動靜,陳嬤嬤沉默站到門口,替耿舒寧守門。

出了慈寧宮,蘇培盛的乾兒子趙鬆立刻笑著上前,甩袖子給耿舒寧打千兒。

小聲道:“勞累姑娘走一趟,轎子已準備妥當,您請上轎。”

耿舒寧側身避開趙鬆這一禮,比陳嬤嬤還沉默。

先前抄經抄出來的冷靜還沒丟,她咬牙上了轎子。

上次她去青玉亭,要避著守宮門的內監,還要仔細認道兒,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

這回抬轎子的,是上次在青玉亭攔著她的那四個暗衛。

青頂小轎子搖晃非常輕微,耿舒寧睡意還沒晃出來呢,一盞茶功夫都不到,就停下了。

出來轎子就是青玉閣門口,蘇培盛人站在門裡。

今晚夜色不錯,像被啃了一口的胖月亮高懸天邊,打在蘇大總管身上,一半明一半暗,叫他連語氣都透著股子陰陽勁兒。

“姑娘可算來了。”

“萬歲爺今兒個打暢春園回來,心裡不舒坦,勞煩姑娘伺候萬歲爺吃幾碗酒。”

說著話,蘇培盛走出來,湊近耿舒寧。

更小聲急促道:“萬歲爺在暢春園碰上了不著調的,晚膳都沒用。”

話說完,耿舒寧被拉到二樓樓梯口。

不愧是在皇上身邊伺候了二十年的太監,這廝服侍人周到得很,不動聲色就攙穩了耿舒寧的胳膊。

耿舒寧又不穿花盆底,不想接這個殷勤,胳膊卻拔不出來,被蘇培盛以恭敬又不失強硬的力道拽著往裡走。

聲兒更低,隻剩陰柔。

“咱家知道姑娘是個周全的,若能勸陛下進幾口吃食,咱家感激不儘。”

耿舒寧聽話音不大對,扭頭看蘇培盛,“蘇總管,我今兒來這一遭,不是皇上想起來的吧?”

上次耿舒寧很清楚感受過四爺的殺意,明顯是討厭她。

皇上要能對個起了殺意的姑娘都惦記著,後宮就不可能萬裡一株苗。

如果不是皇上……可彆是這王八羔子在四爺麵前提起她。

那她非得謝蘇培盛八輩兒祖宗不可。

蘇培盛見耿舒寧麵色不善,笑了笑沒吭聲,用上巧勁直接將人推進門。

不過一個女官而已,能讓萬歲爺瀉火是她的榮幸。

從暢春園回來,萬歲爺氣得在皇攆內就吐了血。

偏偏不能看太醫,在青玉閣喝了半壇子酒都壓不下去。

蘇培盛怕龍體有損,急得火上房。

突然想起,上次耿舒寧沒幾句話就讓萬歲爺笑了,回頭火也滅下去了。

他才不管什麼時辰,立馬進言,將耿舒寧請了過來。

耿舒寧見蘇培盛不說話,心裡有數了,火蹭蹭往上冒。

被推進門,在心裡狂罵蘇培盛,麵上規規矩矩跪地行禮。

“奴婢請萬歲爺聖安。”

胤禛背對著耿舒寧,沒回頭,麵無表情灌下一口酒,過了會兒才冷聲開口。

“過來!”

耿舒寧小心站起身,恭敬垂著腦袋,走到冷硬又暴躁的身影側邊。

胤禛沒開口,耿舒寧也隻垂眸保持沉默。

待得他又乾了兩碗酒,耿舒寧還不說話,胤禛抬起眸子掃過去,刀子一樣的眼神殺到耿舒寧臉上。

“話都不會說?”

耿舒寧心裡發愁,她跟這位爺有什麼好說的?

可不說話?死人倒是不用說話。

她努力轉著腦筋,眼神掃到擺在桌子上的菜肴,涼拌豬耳、醬肉圓子,上好的下酒菜。

她偷偷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小小聲,“萬歲爺恕罪,奴婢……餓了,怕一開口壞了主子爺喝酒的心情。”

胤禛冷笑,“那就坐下,吃你的,喝你的,風流寡婦你都敢想,也不差個酒囊飯袋的名聲。”

耿舒寧:“……”這狗東西還能更毒舌點嗎?

對太後她願意解釋,對這位爺卻沒有解釋的心情。

且不說讓他誤會也不錯,他都已經認定自己聽到的,解釋就是狡辯。

男人喝了酒,能聽進去解釋的就少。

多說多錯,耿舒寧沉默坐下,吸口氣,鬥著膽子拿起公筷,給自己夾了一塊肉圓子就開始吃。

吃了幾口,她拿過酒壇子,先給這位爺滿上,又給自己倒了半碗,一口酒一口肉,自在得毫不猶豫。

大半夜起來,就得吃夜宵。

做鬼也要做個飽死鬼,除了虧,她什麼都愛吃。

門口蘇培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叫她來是勸萬歲爺吃東西,這怎麼還自己吃上了呢?

豈料,耿舒寧這利落勁兒,反倒合了胤禛的眼,讓他從暢春園出來後就一直燎原的火,稍微和緩了些。

還是有人願意聽他話的,不是所有人都跟那些混賬一樣,不長眼。

他這回去暢春園,九貝勒胤禟也在。

這貨不知是不是地震中被砸壞了腦子,如今行事愈發張狂。

竟敢在太上皇跟前罵他虛偽,說他不肯為老八加封大辦喪事,是公報私仇。

這混賬也不想想,當初賑災銀子都是他好不容易湊出來的,烏拉那拉氏的嫁妝都用上了。

給一個辛者庫婦人所出的貝勒大辦喪事,胤禩有那麼大的臉嗎?

太子的喪事都中規中矩呢。

偏皇阿瑪是個心軟的,想起沒了的三個兒子,哭了一場,竟然應下了老九所請。

敦郡王胤俄也湊熱鬨,聽太上皇說了弘皙過繼的事兒,張著大嘴要辦太子典禮的差事。

太上皇雖然沒應,但看樣子是想大辦,漏了口風,讓老九老十愈發猖狂。

國庫裡空的耗子都快不去了,銀子打哪兒來?

越想胤禛心裡火越旺,他明明已經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君王,火卻隻能憋在心裡,一個字都不能說。

說不願意給廉郡王追封大辦喪儀,那是不兄友弟恭。

說不想大辦太子典禮,皇阿瑪又要懷疑他不是真心過繼。

一個兩個都忘了,現在他才是皇帝,這天下已經是他愛新覺羅胤禛的!

就算給胤禩封個皇帝做,連個子嗣都沒有,他還能從地底下蹦出來管著江山不成?

至於弘皙……胤禛眼神愈暗,怒火燒紅了丹鳳眸。

弘皙今日就在場,聽到老十的話一聲不吭,顯然也想大辦。

這孩子就不想想,太上皇能跟他一輩子?

不跟自己這個未來的皇阿瑪站在一起節儉,毫無孝心,還想接手江山?

連二哥一半都不如,江山若是交給弘皙,說不定大清國祚還不如前明。

怒火又起,胤禛就看不得耿舒寧吃喝太痛快,‘嘭’的一聲將酒碗放下。

他冷冷看著耿舒寧,“先前朕吩咐的差事,辦得如何了?”

耿舒寧嚇得一哆嗦,慢吞吞起身,用帕子抹了把嘴,儘量放柔了聲音,將六尚女官們的能乾誇了一番。

“主子娘娘向來賢惠妥帖,最是記掛萬歲爺的身子,事無巨細都張羅得周全。”

“六尚幾位姐姐也都是麻利人,想必這幾日,就能伺候著主子娘娘給您呈送折子。”

胤禛聞言低叱:“朕交給你的差事,你倒是會躲懶。”

耿舒寧下意識小聲反駁:“太後看重主子娘娘和幾位姐姐,奴婢才能不夠,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敢給主子們拖後腿。”

這話胤禛愛聽。

要老九老十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不上躥下跳,也不會讓他那麼膩煩。

但麵上他卻不肯輕易讓耿舒寧狡辯了去,隻冷笑。

“分明是不將朕的口諭當回事,抗旨不遵,你可知道是什麼罪過!”

耿舒寧跪地:“奴婢不敢。”

她偷偷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滿是委屈。

“奴婢隻是清楚,有多大肚子端多大的碗,若奴婢強辦自己辦不下來的差事,千秋節辦不好,奴婢萬死是小事,還會丟了主子的臉麵。”

胤禛聞言,喝酒的動作頓了下,心下微動。

他自來是個心思縝密又能舉一反三的。

雖耿舒寧不明就裡,話卻給了他啟發。

老九和老十如此囂張地蹦躂,一來是太上皇還在,他這個皇帝又跟他們不對付,他們想給他找麻煩。

二來,若能從太上皇那裡得了差事,讓人知道太上皇比皇帝說話算數,皇權不穩,他們就能趁機收攏老大和老八的勢力。

待他們站穩腳跟,即便太上皇百年,自己這個皇帝也不能隨意發作有權有勢的兄弟。

這倆人既沒有自知之明……他索性將重要難纏的差事交給他們,等辦砸了,誰給的差事誰擦屁股去。

比如討回國庫的欠銀。

想辦差事,國庫空虛他們總不能拿西北風辦。

胤禛心下冷笑,頂好是繼續去太上皇跟前哭去,國庫不豐,皇阿瑪的私庫可肥得流油。

“起來吧。”胤禛似笑非笑掃耿舒寧一眼,繼續喝酒。

他見不得耿舒寧的委屈勁兒,不是出於憐惜,是心裡清楚這丫頭膽子滔天,懶得看她裝模作樣。

心裡嫌棄著,胤禛沒注意到,心裡的火卻似是落在了那雙清淩淩的眸子裡,不知不覺被瀲灩水光澆滅了下去。

沉默了一碗酒的時間,胤禛才側臉,挑著眉上下打量垂首安靜呆著的耿舒寧。

雖不討喜,人也蠢笨,倒還算是個清明人。

在這宮裡,自詡聰明人多的是,心思清明的卻不多。

耿舒寧剛才吃了幾口酒,玉泉春勁兒大,肉嘟嘟的小臉泛著紅,唇也紅豔豔的。

這小嘴兒說話時鮮活又乾脆,像悶熱許久的天兒裡,突然落到青石板上的雨滴聲。

帶著微風,將空氣中的燥氣通通砸了個乾淨。

消了火,他空腹喝下去的酒開始發作了,頭微微發暈。

偏耿舒寧微翹的唇瓣上,沒擦掉的油光晃得他眼暈。

對看得上眼的人,胤禛也不是那麼講規矩,願意表示一二親近。

於是,毫無預兆地,胤禛忘了眼前是個青蔥女兒家,晃悠著伸出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想摁過去替耿舒寧擦乾淨。

耿舒寧嚇了一跳,瞪圓了眼,倒退幾步避開。

剛才還夾槍帶棒的冷唳語氣問罪,這怎麼突然就上手了?

大半夜的,就算兩人之間沒什麼曖昧氣息,真讓這位爺沾了手,她彆想出宮了。

蘇培盛見狀不對,立時就想退出去。

孤男寡女,要是能妖精打個架,這火也能泄出來。

甭管什麼法子,隻要萬歲爺消氣,耿舒寧的死活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但他還沒來得及出去,胤禛氣沉丹田怒喝——

“躲什麼!”

蘇培盛嚇得跪地,這說誰呢?

耿舒寧心裡無奈,也跪下,早知道就不起來了。

胤禛昏昏沉沉中,說話格外不留情麵。

“吃個東西臟死了,給你擦你還敢躲,是非得臟了朕的眼,還是連你都看不上朕?”

蘇培盛心下一鬆,不是說他就行。

耿舒寧被罵得臉上發燙,一陣紅一陣白,日子再苦的時候,她也沒被人這麼罵過。

餘光掃到蘇培盛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心裡的火拱得愈發厲害。

冷靜?不好意思,一卷《清心經》管不了主仆兩個狗!

喝了酒,耿舒寧腦子格外活泛,她咬牙忍著罵人的衝動,努力放緩語氣,小聲懟回去。

“回萬歲爺,奴婢隻是不敢玷汙龍爪。”

“這吃肉哪有不沾油的,不信您讓蘇總管試試,若他能不沾嘴,您治奴婢個大不敬之罪,奴婢絕無二話。”

喝多了酒的男人不光聽不進去解釋,還容不得挑釁。

他驕矜地點點下巴,“行,你給朕等著!”

蘇培盛心裡低呼不妙,剛才有多不管耿舒寧死活,這會兒就有多後悔。

但他家主子爺也不會管他死活。

胤禛聲音低沉冷傲:“蘇培盛,你過來吃肉給她看,要是敢沾了油光,朕剁了你的嘴!”

蘇培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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