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母親提早回來,你跟我說一聲,我好前去迎接。”沈芙又說了這麼一句話。
餘嬤嬤看她說得煞有介事,麵色也嚴肅起來。王妃生辰在即,還有許多事要籌備,再耽擱兩日確實不妥。
隻是沒想到世子妃竟然還會看天象。
等沈芙離開後,餘嬤嬤考慮下,遣了自己腳程快的大兒子去給王妃傳話告知這個消息。要不要提早回來王妃自己決定。
……
沈芙私下和餘嬤嬤說了這個消息後,回房間又睡了個回籠覺。
午後的天空更陰沉了。
快到傍晚,沈芙在院子裡繡生辰禮。王妃婆婆的生辰快要到了,她自然是要用心準備賀禮的。想來想去,她沒錢送什麼名貴的,隻能用心了。最後決定繡一幅千壽圖。除了吃喝睡覺都在繡,好不容易要繡完一大半了。
沈芙發現有一色的絲線沒有了,趁著天還未下雨,沈芙便叫了趙、梅兩個媽媽過來替她買回來。
這個時辰趙、梅兩個婆子正在躲懶打葉子牌,自從被掉來問梧院伺候沈芙,她們的日子是越發的鬆快了。突然被沈芙叫過來擾了興致,麵上竟然還有一絲幾不可覺的不耐煩。
趙媽媽聽說是要買絲線,也是多有推脫:“世子妃,您看這天色也暗了,不就是個絲線嗎,老婆子明日再幫你買也使得。”
“不行。”沈芙搖搖頭道:“這是我給母親繡的生辰禮,耽擱不得,你還是現在就幫我去買了吧。”
方嬤嬤見她們為主子做事都敢推脫,來氣了:“世子妃讓你去買你就去,王妃的生辰可沒多久了,要是耽擱了你賠得起嗎?”
話至此,趙媽媽自是也不敢再說什麼。隻是被方嬤嬤訓斥了一番,多少有些掛不住臉。
“既然世子妃急要,那老奴這就替您去買。隻是……”趙嬤嬤看了下沈芙繡的千壽圖,“喲”了一聲,“你用的可是上好的絲線啊,這得費多少銀子?”
方嬤嬤拿了一兩銀子放在她手上。
“去買就是了。”
趙媽媽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剛巧今日打牌輸了錢,一轉眼就起了心思,腆著臉笑道:“世子妃,一兩銀子恐怕買不了多少,要不多買些,老奴怕您不夠用。”
“不必,我隻剩收尾了用不了多少線。”
趙媽媽頓時就沒那麼殷勤了,嘴角撇了下來。舉起自己的手指看了看,敷衍道:“世子妃,我們雖是下人卻也有自己分內的事情要做。就您這買這點絲線也叫我們來,感情是故意磋磨我們呢。”
這話說的實在冒犯,讓旁邊的梅媽媽都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趙媽媽心情本就不好,手一揮直接甩開。
怕什麼,反正王妃不在府裡,要明早才歸。待會兒她自然會把這事捂牢了,誰也不敢說。這小庶女還敢說什麼。
沈芙抿了抿唇:“這話說得好笑,讓你去買個絲線就說磋磨你們了?還是說,你是嫌錢少?你是我問梧院的人,王府亦給你發了月錢。為我辦事本就是應該,怎可一而再再而三要挾索利?”
趙媽媽沒把沈芙的話放在眼裡,反而笑著哼了聲:“那世子妃可是不想買了?”
“你——”沈芙被她氣到了,“好一個刁奴,好,你不幫我買,我派彆人去買。”
說著把外院的幾個奴婢通通都叫了進來,卻隻見她們個個都低著頭不動也不言語。
其中一個丫鬟還輕嗤了聲,小聲道:“世子妃,還請您不要為難我們,我們還要在兩位媽媽手底下做事的。”
沈芙捏緊了拳頭,胸口氣得上下起伏。
“你們欺人太甚!”
趙媽媽得意笑了下:“世子妃說的哪裡話,奴婢們幫您做事,不過就是讓您給幾個賞錢怎是欺人太甚?”
“雖說您金尊玉貴,可是您不得世子喜愛,在這個府中也隻有我們願意幫您辦事,何必把事情做絕了?”趙媽媽視線在沈芙臉上上下打量,下巴高抬道,“否則您看看,若我們撒手不管了,您覺得這問梧院還有誰敢——”
話音未落,院子外一道穩重嚴厲的女聲傳來:“好大的口氣,你們是想造反嗎?”
院中奴仆聽到聲音慌忙轉過身看去。
隻見手裡拿著馬鞭,一身利落檀色騎裝的安王妃快步走了進來,麵色比天上的烏雲還要陰沉。
趙媽媽見狀已是嚇得麵如白紙,雙腿打抖,聲音顫顫:“王、王妃娘娘……您怎麼回來了……”
不是說王妃明日才歸,怎麼今日便回了還來了問梧院?
沈芙也立刻起身問安。
安王妃隻靜靜看著趙、梅兩個媽媽,忽然厲聲道:“好啊,這就是我安王府的下人?連我兒的妻你們也敢羞辱,看來這安王府是你們做主了?”
一群奴婢頓時嚇得站不住,連連跪下求饒:“王妃饒命……”
趙媽媽還想狡辯:“是,是世子妃為難老奴,老奴才一時口不擇言,這院中的丫鬟可都看見了的,王妃儘可問她們。”
方嬤嬤見這兩個老嫗還要汙蔑沈芙,就要上前辯駁,卻見王妃一腳將其踢翻:“混賬東西,本王妃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還敢欺瞞?給你們三分顏色就讓你們忘了府裡的尊卑!來人,給我打!”
“王妃饒命王妃饒命……”趙婆子再不敢多言,聲淚俱下,磕頭不斷。
她在問梧院待久了,竟然忘了王妃的手段。
王妃的手段嚴厲,整個王府裡無人不知。
“打!”安王妃毫不留情。
用人需謹,治下需嚴!
兩個健壯的仆婦走過來把趙、梅二人拉了下去,幾板子下去,剛才趾高氣揚的兩個婆子哀嚎慘叫不斷。
剩下的幾個丫鬟在跪在一旁瑟瑟發抖。
安王妃在這群丫鬟身前走了兩步,便嚇得幾人紛紛重重磕頭。
安王妃眼也沒抬:“都帶下去!”
處理這些人,前後用了不到一刻鐘。
趙、梅兩個婆子已經被打暈死過去了,被人一並拖了下去。
她們被懲治的消息在府中不脛而走,這也是安王妃的意思。
誰敢以下犯上,這就是下場。
看著那些刁奴全部被王妃收拾了,方嬤嬤心裡不知道多痛快。
安王妃大刀闊斧處置了這群下人,這才轉頭看向沈芙,靜靜望著她片刻後道:“我會另選人來伺候。”
沈芙感激不儘:“多謝娘為芙兒做主。”
安王妃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院中一瞬間靜了下來,充斥著一股死寂的味道。
此時天空中忽起雷電,暴雨,將至了。
“讓餘氏告知我辰時後有暴雨,你一定猜到我會提前趕回來。又道想見我一麵,知我路過問梧院會順便過來,所以你設計這一出是給我看的!”
惡奴生事故意設計讓她親眼撞見,以她的性子自然全部料理了。自此以後府中沒有人再敢小看她這個世子妃。借她的威,立她沈芙的勢。
好一個聰慧機警的小庶女。
“母親洞若觀火,芙兒不敢欺瞞!”沈芙對著安王妃鄭重行一肅拜禮,沒打算對她有任何隱瞞,也未曾否認是故意設計,“是,都是兒媳一手策劃。趙、梅兩個媽媽在王府做了多年,仗著自己是府中老人,忘記了母親的教導。她們不安好心,欺我卑微勢弱,一開始隻是暗中偷奸耍滑,又做得天衣無縫,我便是想告訴母親也捉不住她們的錯處。後來她們越發肆意妄為,不僅把持著問梧院,還陽奉陰違,私下昧下許多東西,讓她去買件東西也要給她好幾錢銀子才肯。我不瞞母親,沈家讓我替嫁進來後,我雖是高興但也知不得世子寵愛,半步不入我院中。我無甚威望,沒人聽我的話,無法鎮住下人,如此下去隻會讓惡仆欺辱。”
“但我從沒想過算計您。我是想讓這些下人知道,我再如何也是世子妃,辱我與辱王府無異。您治理下人一貫嚴格,也不想讓您被這些刁奴蒙在鼓中。”將這些話說完,沈芙又深深低了低頭,“最後,擔憂母親遇上暴雨亦是真心,見您提前平安回來,芙兒也十分高興。”
沈芙將所有謀劃和想法和盤托出。
在這樣一個睿智英明的女將軍麵前,任何謊話和托詞都是無用的。
此時在天上醞積許久的暴雨終於衝天而下,狂風四作,好似天被捅了一個窟窿。
這樣的暴雨,遇上了是絕對無法行路的。
在劈裡啪啦的雨聲中,安王妃拍了拍自己手中的馬鞭,終於應了一聲,算是接受了沈芙的解釋。
“今日我幫你把這些人料理了,明日你自己可再挑選人進來伺候,但能否管束就看你自己了。”
約束下人,她自己若是立不起來,誰也幫不了她。
“是。”知道安王妃這是不會和她計較的意思,沈芙眼睛立馬笑成月牙,“芙兒明白。”
然後立即關心道:“母親這趟出門可還順利?聽餘嬤嬤說,您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出去。”
安王妃道:“嗯,去祭奠一個故人。”
奔波一天她也累了,沒有多解釋,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
暴雨傾泄,街道兩邊的攤販慌張忙亂地收起東西回家,街上未帶傘者雨中奔襲,大雨傾盆下一片到處奔走躲避的景象。
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安穩地停在摘星樓外,車簾掀開,已有侍從撐傘上前。
燕瞻下了馬車,在大雨中步伐依舊從容沉穩。來到二樓包廂外,門口守著的兩個侍從立即恭敬地開了門。
“來了?”二皇子燕澤替他倒了一杯熱茶,“上好的毛峰,快來飲一杯。”
燕瞻坐下後,他又看著窗外的大雨道:“唉,白日好好的,突然下暴雨了,這天變得可真快。看來此一時彼一時,天不可能永遠放晴。”
也不知是說天象還是說彆的。
燕瞻端起茶清啜一口,味微澀,入口回甘。
他卻不耐煩與他說什麼隱喻,隻道:“二殿下勿掉以輕心。”
“那是自然。”燕澤也知道還沒到自滿的時候,“大哥自小養尊處優,沒經過大風浪。此一番失去了忠勤伯這個左膀右臂已經有些急了,兵部尚書鄭立身年邁多病將致仕,大哥欲推自己的心腹上去。”
燕瞻:“誰?”
“原兵部侍郎,如今的禁軍指揮使左征。”
左征。
燕瞻放下茶杯,沒說話。
燕澤繼續道:“我手下的人調查過了,這左征雖頗有才能,為人亦精明強乾,但也不是毫無漏處。他家婆娘是個愛財的,是以他在京城私開賭坊斂財。若是這個把柄遞上去,他這兵部尚書的位置恐怕就坐不上了吧。”
難就難在,太子定嚴防死守,他們就是知道了,也很難拿到左征的把柄。
燕瞻沉默了下道:“私下斂財可大可小,就算找到了證據,左征到時可以把開賭坊的名義推到他夫人頭上或者找其他借口。而陛下,卻會起疑心有人故意想扳倒左征,到時候他這個兵部尚書的位置反而坐穩了。”
“那該如何?”燕澤麵色沉重下來。
燕瞻站起身。
“殿下讓親信在陛下麵前全力推薦左征便是。”
燕澤不過一會兒就想通了其中關鍵。
父皇多疑,有人參左征會引他懷疑。眾多人舉薦亦會引他懷疑。但這個懷疑便是懷疑到左征頭上了。
隻要心底埋下一點懷疑的種子,父皇都不會再用。這就是事情的關鍵。
想到此處燕澤大笑了起來:“瞰之啊瞰之,還是你思慮周全,不愧是——”
話沒說完,燕瞻隨手拿起一個杯子往窗外甩去。窗外有黑影應聲倒下。
門外的侍衛聽到動靜立刻趕來,檢查了下進來彙報。
“稟殿下,是死衛,已服毒自儘。”
燕瞻冷聲道:“隨便一個死衛都能混進來,你身邊守衛如此鬆懈?”
二皇子的表情凝重起來。
“查,給我狠狠查!”
……
出了摘星樓,青玄便將那死衛身上的令牌遞給燕瞻。
“是天居客的人,太子門下,應是追著二殿下的行蹤來的。”
燕瞻揉了揉疲憊酸痛的眉骨,“嗯”了一聲:“回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