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德爾實在沒想到,這一天竟然真能到來。
一個上城人聲稱要花錢改善祖安現狀……
在一個多月前,他還隻把這句話當做玩笑看待。
雖然這個上城人的“血統”並不是那麼純粹,屬於是移民的外來者。
但畢竟是商業港口城市,絕大部分雙城人都是外來人口。
把夏亞跟上城身份切割,貌似是有些不太妥當。
福根酒館吧台前。
範德爾為夏亞斟滿一杯淡啤酒,試探性詢問:“能容許我冒昧地問一下……你打算怎麼做嗎?”
“祖安的通風係統管網係統是議員家族吉拉曼恩設計建造,且曆年來一直在維護的。
“不過在你們衝橋事件過後,皮爾特沃夫放棄了對祖安的管控,所以吉拉曼恩也就不再維護通風管網。”
夏亞一向不喜歡用“底城”這個詞稱呼祖安,哪怕那樣叫更順口。
“這幾年過去,祖安的通風係統的效率已經大大降低了吧?瞧黑巷街道上偶爾飄散的灰瘴,足以說明問題了。”
範德爾沉默一陣,問:“所以,你是打算重新投入資金,開始維護通風管道?”
夏亞暫時略過這個問題:“在我看來,利用通風管道這種做法無疑是治標不治本。
“它無非是把已經產生的廢氣排出裂溝,但工業帶來的汙染依然是實打實的。
“若是不從源頭解決問題,彆說祖安曾經灰瘴彌漫的環境了。
“有朝一日,位於懸崖之上的皮爾特沃夫也會被霧霾籠罩。
“那樣的話,偌大的祖安恐怕隻有上層城區可以住人了。”
“這話倒是不假,”範德爾摩挲著絡腮胡,“但裂溝的工廠大多是上城權貴建立的。縱然你是議員,也不見得能說服所有豪門世家吧?”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夏亞打了個響指,“裂溝工業以現在的情況確實管不了,但影響黑巷以上城區環境的,可不僅僅是裂溝工業帶來的廢氣。”
範德爾似乎明白了什麼:“你的意思是……”
“工坊林,”夏亞提到那片煉金工坊聚集的城區,“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那些煉金工坊排放的有毒有害汙染,差不多能跟裂溝工業比肩了。我們可以先從這裡入手。”
建設祖安的計劃涉及到工坊林,夏亞主要出於三方麵的考量:
第一點跟範德爾的說法一樣。
現在的夏亞無權無勢,根基不穩。
即使手頭有了點“閒錢”,但裂溝工業區的主人們可不會在意他這麼個小小的吉拉曼恩工匠。
第二點則是對祖安市民生活環境的考慮。
裂溝工業的確是祖安汙染的罪魁禍首,尤其是彙聚融合,幾乎令人無法呼吸的工業廢氣灰瘴。
然而祖安全城區的汙染又不全然是灰瘴帶來的。
廢棄通過峽穀間的裂縫上升,廢水則直接注入海洋排放。
前陣子,夏亞跟著塞薇卡前往緊鄰工坊林的紫黃銅巷拜訪辛吉德,那裡的河水汙染就跟裂溝工業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第三點就跟夏亞的布局有關了。
範德爾不可能跟煉金男爵起衝突,但夏亞對新時代的發展規劃中沒有那些蛀蟲的位置。
混亂是階梯。
如何讓黑狼再度走出黑巷,打破如今祖安“割據”的僵局,這得需要一個契機。
在曾經的兄弟姐妹和如今的底城民眾麵前,範德爾顯得左右為難:“這……”
夏亞及時說出自己對祖安的規劃:“通風管網我會出錢維護。但咱們剛剛也討論了,這隻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他喝了一口酒潤喉,接著補充:“我可以在那些通風管道裡新增一套空氣過濾係統。但你應該清楚,祖安這塊城區的地勢到底有多複雜。
“通風管道的設計圖掌握在吉拉曼恩議員手中,想必她不可能將之公布於眾,以免維係祖安喘息的命脈被彆有用心之人利用。
“因此,我必須進行實地考察,並且重新進行設計規劃……這還不包括製造安裝過濾裝置所需的時間。”
夏亞話鋒一轉:“皮城指定是不會提供改造通風係統所需要材料的,所以我打算在祖安建立機械零件生產加工廠。
“薪酬標準就照法律規定的工人薪資來定,正好還能給黑巷的部分人提供一份穩定工作。
“該怎麼說呢?這應該會是一項長期、高成本、高工作量的工程。”
範德爾默默給自己倒了杯烈酒,一飲而儘。
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在考慮利弊,也確實很心動。
夏亞乘勝追擊:“不過,即便是安裝了空氣過濾係統,裂溝的問題暫時能解決,工坊林可就不一定了。”
範德爾蹙眉抬頭。
“經過我對工坊林區域的考察,我發現那片城區的煉金工坊太過散亂。
“即使有通風係統,但少有煉金術士會花費高昂的成本,將工坊的排氣係統接入進去。
“也就是說,工坊林的絕大多數廢氣都是就地排放的,又或者簡單粗暴地弄一根排氣管道,直接將廢氣排進皮爾特峽穀。
“你是祖安本地人,黑巷距離工坊林又不遠,你對這些的了解肯定比我多得多。”
夏亞說的並非假話。
換做以前,維護得當、高效運作的通風係統,在工坊林或許能大放異彩。
但現在時代不同了。
祖安基本脫離皮爾特沃夫的掌控,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轉變為自家人說了算。
品嘗到權力與財富的美味,又沒了範德爾的約束,煉金男爵們自然開始不顧一切地大肆擴張。
工坊林規模早已今非昔比,密集的工坊與廠房猶如雜草般遍地叢生。
範德爾依然在糾結。
給了他片刻的思索時間,夏亞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當然,你是祖安的話事人,這一切都是你說了算。
“不過我也要提醒你,我並非議員,自然不可能擁有媲美那些頂級權貴的家底。
“到底是優先考慮祖安民眾,還是顧忌你昔日的友情……”
夏亞的話音戛然而止,接下來的話仿佛隻是自言自語地嘀咕:
“嗯,話說回來,不過是讓他們提高些成本,少賺些錢罷了。
“你們曾經一起衝橋,不是許下了讓祖安崛起的共同誓言嗎?
“想來,他們也會支持建設改善祖安的計劃吧?”
範德爾深深吸了口氣,露出一絲不太自然的微笑:
“你願意幫祖安,還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作為底城的話事人都不出麵幫忙,豈不是寒了你的心?”
正好這時,在外麵瘋跑了一圈的爆爆悶頭鑽進酒館。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吧台前,將手裡的機器人擺在桌麵上再次啟動。
“夏亞,咱們下一節課學什麼呀?”
範德爾不太嚴厲地嗬斥道:“爆爆,彆給夏亞添亂!”
“學習怎麼能是添亂?”夏亞摸了摸爆爆的小腦瓜,主動替她說話,“想不想造一個更大的機器人?”
“好呀好呀~~”爆爆興奮地眨了眨眼,“咱們什麼時候開始?”
“馬上就可以,”夏亞微笑道,“但在此之前,咱們得先從基礎理論開始學習……快去準備筆記本跟筆吧。”
“好耶!”
支走了爆爆,夏亞這才收斂笑意:“範德爾,你知道哪裡有靠譜的醫生嗎?心理方麵的。”
“你的哪個朋友存在精神方麵的問題嗎?”
夏亞不禁回憶起當初自己攔下爆爆,不讓她跟蔚、克萊格和麥羅一起去幫忙時,突然爆發的歇斯底裡的哭鬨。
他望向爆爆剛剛走進的地下室入口:“爆爆患有嚴重的心理創傷,你難道沒發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