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一小段插曲。
時隔20多天,夏亞再返祖安黑巷。
祖安空氣中彌漫的少許嗆鼻灰瘴一如既往,但市坊間卻不比上次喧鬨。
半個黑巷的商鋪已經關門大吉,街巷人煙稀少,為數不多的人影行色匆匆,不想在大街上過多逗留。
倒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動亂,鬨得整個祖安人心惶惶。
“雙城之戰的導火索已被我掐滅,皮城壓根沒向祖安派遣執法官。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造成如今局麵的恐怕隻有希爾科了。”
夏亞皺眉默念,隻希望範德爾不要在這個節骨眼出事。
好在穿過霧靄到了道路儘頭,他看到福根酒館依舊正常營業,完全沒受眼下局勢的影響。
酒館裡的客人不多,但氛圍異常凝重。
輕快的音樂從唱片播放機中傳出,一手可數的顧客各自坐在不同的位置或默默喝酒,或低聲交談。
可當推動腰門的聲響回蕩,他們不約而同朝夏亞這位不速之客投以警惕的眼神。
“歡迎光臨福根酒館。”
眉宇微蹙的範德爾抬起臉,發現來者是一張熟悉的麵孔,微微鬆了口氣。
略顯焦慮的表情倏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無奈。
“我原本以為您聽說了黑巷的情況,近一段日子不會再來了……要來點什麼?”
“跟上次一樣,淡啤酒就好。”
夏亞坐到吧台前,從口袋摸出一枚銀輪。
“工坊的事拖不得,何況上城那邊完全沒有你們這的傳聞。”
“工坊早就準備好了,有三間大概符合你們的要求。煉金男爵那邊我也幫你打點好了,你跟你的那位朋友隻用拎包入住就行。
“如果你想的話,待會我就可以差人帶你去工坊林。要是三間都不滿意……除非你願意花更多錢,從那些貪婪的煉金術士手裡收購現成的。
“不過,我奉勸您還是將就一下。畢竟那些煉金術士基本都聽命於煉金男爵,少有獨自經營的個體戶。
“底城這塊地,單打獨鬥是混不出名堂的。
“且不說他們會不會答應你的收購。若影響到那些工坊的運轉,可是直接涉及到煉金男爵的利益。
“他們到時候過問起來,我這邊也不好幫你。”
範德爾將盛滿一杯的淡啤酒推到夏亞麵前。
“我明白。”
夏亞不挑剔工坊的環境。
海克斯水晶的理論差不多完善,工坊林的實驗室無非是過渡期間,用來驗證理論的。
至於後續進一步的武器研究與生產,僅憑一間工坊的有限產線可行不通。
抿了口感稀淡且後味苦澀的劣質啤酒,夏亞打探道:“最近底城發生什麼事了?”
對於夏亞的詢問,範德爾顯得無比困惑:“那張提醒我希爾科即將卷土重來的紙條,不是你寫給我的嗎?”
“是我寫的不錯。”
蝴蝶效應已經開始,後續的事件進展多多少少會脫離夏亞的掌控。
時間已經很急迫了。
必須趁早搞出可以在混亂當中,保全自身武器才行。
“可提醒歸提醒,你和他之間會發生什麼,我可預料不到。”
範德爾深邃的綠色眼眸在夏亞臉上停留了好一陣子。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隨意問道:“你為什麼會認識希爾科?你跟他有關係?”
夏亞反問:“如果有關係,我為什麼還要提醒你?”
他沒給範德爾留回答的空餘,立馬繼續道:
“灰燼之日的事又不是秘密。但凡有點手段,想知道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不算一件難事吧?”
夏亞放下酒杯,平靜的目光與範德爾交彙。
“差點忘了,你的身份可不簡單,”範德爾垂目搖頭,自嘲似的哼了一聲,“既然你了解這些隱秘,你或許也該知道我跟上城達成了什麼交易。”
夏亞聳肩攤手:“我可不代表任何一個上城家族或是執法官。況且,我這稱不上乾涉祖安的運作吧?隻是以個人的名義給你一個提醒而已。
“我要在祖安開設工坊,可不希望這裡陷入混亂,尤其是大局被希爾科那樣的人掌控。”
他略作停頓:“所以說……目前的局勢如何?”
範德爾沉默了好一陣。
他重重吐出口濁氣:“希爾科確實如你所說藏身在黑巷。甚至,他之前就藏在港口的廢棄罐頭加工廠裡……”
祖安最底層的裂溝,某處地下的煉金工坊。
而正對木椅前的簡陋辦公桌旁,一個穿衣不失風度和體麵,梳著精致背頭的中年男人雙腿翹到桌麵,手裡把玩著一個做工粗糙的金屬注射器。
數名明顯是地痞流氓打扮的幫派成員圍在周邊。
現場的氛圍壓抑無比,甚至沒人敢大口喘氣。
直到生鏽的門軸發出酸倒牙的吱扭聲,唯一連接外界的大門被重重推開。
眾人這才不約而同地轉移目光。
進門的是一個年輕人,他身穿老舊的背心與襯衣,天生黃色的頭發被梳成中分樣式。
正是當初帶著跟班打劫夏亞和傑斯的德卡。
眼看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德卡不由得喉嚨蠕動,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了屋子,向老大彙報外界消息。
“情況怎麼樣了?”
他的嗓音低沉,極富磁性。
而當其轉頭望向德卡,那半張被有毒物質侵蝕扭曲,幾近半毀容的臉龐蒼白無比,刻滿疤痕。
尤其是那隻已被黑紅色完全覆蓋的左眼,黯淡的金紅微光交雜,倒映出冷冽的瞳光,好似一隻惡魔的瞳眸。
希爾科——範德爾的死對頭。
然而在數年前,第一次雙城之戰“灰燼之日”尚未到來之時,二人卻是情同手足的異姓兄弟,幾乎形影不離。
“範德爾的人正在全城搜捕我們,”德卡的話音輕顫,“現在除了裂溝……不,連裂溝都不安全了,他們已經找來了!”
希爾科把玩注射器的手指一僵,青銅鑄造的簡單卻無比精妙的機械掉在了地上。
“嗬嗬……寧願當上城的哈巴狗,對我趕儘殺絕,也不願奮力一搏,為底城謀一個光明的未來……”
希爾科不禁啞然失笑,但眉宇間卻不見絲毫笑意,唯有冷厲依舊。
衝定在門口的德卡招招手,讓他靠近些。
希爾科撿起注射器隨手放進口袋,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緩步走到德卡身邊。
他故意繞著德卡轉了一圈,最後止步對方身後。
“咱們乾掉了範德爾十幾個人,不過我們自己的損失也不少。”
希爾科雙手輕按在德卡的肩膀上,令其不由得渾身一顫。
“如你所見,這間屋子的各位就是最後能打的打手了。”
“我們要逃嗎?”德卡不明白希爾科為什麼對自己說這些,“這裡遲早要被範德爾的人發現。”
“逃?為什麼要逃?我們還有另一個選擇,”希爾科湊近德卡耳邊,低聲說出那個詞:“力量。”
“力量?”
德卡麵露困惑,心底充滿疑問:
可咱們哪來的力量?
麵對希爾科的壓迫感,他沒敢把這話說出口。
“隻需借助一點小小的外在幫助,我們可以輕鬆推翻範德爾對底城的統治。
“底城需要一個擁有鐵血手腕的話事人,這樣才能脫離上城的管控,徹徹底底的獨立、自由。
“小子,我需要你的幫助。”
德卡隻感覺希爾科的聲音好似惡魔低語,正一點點誘惑自己,把自己拽進無底的深淵。
他忍不住詢問:“我們應該怎麼做?”
這時,一個體型消瘦高挑,稍有禿頂,顴骨高挺的中年男人從房間一側走了過來。
“我有辦法。”
德卡微微失神,注意力被他手中那瓶裝滿紫色液體的玻璃藥劑深深吸引。
“這是……”
中年男人嗬嗬一笑:“我給它取名叫——微光。”
“黑暗當中的細微光芒——這是底城人的希望,也是我們逆轉局勢的唯一手段。”
希爾科似笑非笑,繼續在德卡耳旁低語:
“這,就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