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身體亂糟糟的東西,該融合的融合,該清理的也清理了,你想不想就這樣結束這對你的懲罰呢?”
柳白鹿抽出了青崖耳中掏耳棒,忽然湊到了青崖的耳邊,她的輕聲細語似一股清流淌進了青崖的大腦當中。
“如果你想就這麼結束了,那你就點點頭,我數到三,如果你不表示,我就繼續了哦。”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語速也變得很慢,這幾個字幾乎是和著她吐出的蘭氣一同進入了青崖的腦袋裡。
“一……”
“二……”
“三……”
“你沒有表示,我就當你默認想要繼續了哦,你猜,我知不知道此時你心裡在想什麼呢?”
而此時的青崖連一根手指頭似乎都不屬於自己了,隻能趴在桌上任憑柳白鹿的擺布,他的心中既希望這樣的“折磨”能夠快些結束,又期待著柳白鹿接下來的動作。
懵懂的少年正感覺自己的臉頰越來越燙,靈魂都將要離開自己的身體。
“你們在玩什麼,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我也要玩。”
就在此時一聲疑問傳來打斷了師徒二人之間的遊戲,正是那生來便擁有最為純淨無瑕之軀的天女便從房間裡跑了出來,
雖然涿鹿之戰後她的神格被抽走,體內的神血也幾乎流失殆儘,但天道無法剝奪她與生俱來的神軀,同樣也無法剝奪她的權柄。
儘管她不再擁有永恒的生命,但她的時間依舊非常悠久,她是目前存在人間的唯一一位主神,萬法免疫,萬毒不侵。
青崖在黃泉海遇見的星神離開黃泉海之後,她很有可能也會來到人間,但她和女妭不一樣,她是借由月神的神力所證道的神格,從神界的秩序來算的話,她是一位次神。
太陽神羲和,月神望舒,她們都是世間獨有的存在,她們的神格至高無上,女妭是世間光與熱的象征,其他神明雖然有類似的神格,但都在女妭的權柄之下,此類神明,謂之主神。
當然,現在的她已經拋去了往日的種種,榮耀也好,罪業也罷,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和她沒有關係,如今的她隻是天隕山搖光峰的小師妹,陪在她師兄的身邊就好了。
柳白鹿先前把女妭趕回了房間,但她哪裡是肯乖乖聽話的樣子,偷偷趴在門口盯了好一會兒,現在終於忍不住跑出來了。
“咳咳,行吧行吧給你玩,反正他身體裡的問題已經解決了,現在就當做是他一聲不響出門去的懲罰吧。”
柳白鹿清了清嗓子,重新恢複了平常的語氣:“不過你手上可彆用太大勁,不然把他戳聾了,以後你再怎麼喊師兄,他也聽不見了。接下來你們師兄妹自己玩吧,為師要去睡覺了。”
柳白鹿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走回了房間,控製著青崖身體的麻痹感終於也是如潮水般散去,儘管如此,青崖還是感覺自己的腰部綿軟乏力,隻得用手臂支撐著桌子才能坐起身來。
“師兄你怎麼好像很虛的樣子,柳姑娘戳了你幾下,你就不行了?”
女妭回房間的時候拆掉了發飾,此刻她披散著及腰的長發,隻穿著薄薄的裡衣,坐在青崖的身邊,靈動的雙眼正不斷上下打量著青崖的現在的模樣。
“就是這個小玩意把師兄製服了嗎?”
女妭拿起桌上的掏耳棒就要往青崖的耳朵裡戳,見此青崖立刻抬起手來將她蠢蠢欲動的手按了下去。
“至少讓我休息一會吧,我現在渾身都沒力氣了。”
“這就是你們人類的身體嗎?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不像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女妭說著還把手中的掏耳棒伸進了自己的耳朵裡,隻可惜,這樣的刺激對於神明的軀體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師兄啊,你要不要回房間去躺著,我看你坐都坐不穩了,萬一等下你摔下去了怎麼辦?嘻嘻。”
看著青崖軟趴趴的樣子,女妭的笑聲就沒停下來過。
“反正師尊說接下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當做給你出氣了,下次去山下玩的話,一定帶上你。”
“好哦,師兄是男子漢,莫要食言哦。”
兩人熄滅了堂前的燈火,回到了青崖的房間,女妭打開了窗戶,清冷的月光就這般灑進了青崖的床前。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月盈之日了,師兄上次離開的時候,前一晚的月光也是這般明亮呢?”
借著明月之輝,青崖的房間無需掌燈也亮堂堂的,他靜靜地趴在自己的棉毯上,全身都處於極度放鬆的狀態。
房間的地麵是由一絲一絲的竹條編織而成,就像人們在夏天常用的竹席一般,天氣冷的時候,柳白鹿會在大家房間的地麵上鋪上一層厚厚的海綿墊,即便赤著腳坐在地麵上也不會覺得冷。
青崖的床距離地麵不高,女妭坐在地上的時候,趴著的青崖恰好在她肩膀的位置,於是她便把青崖的後背當做了桌子,墊著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的下巴抵在手臂上,上半身趴在了青崖的後背上。
說起來,在無岸地界和女妭相遇到現在,其實也不過隻是半年的時間,那時候的她緊緊地鎖著心門,連觸碰一下自己都是戰戰兢兢的。
後來回到了長安,站在自己身邊的她也是表現得十分怕生,對自己也總是保持著一點距離感。
可現在的她,已經把青崖視為這世間最為親密之人,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在他麵前撒嬌,和人世間所有的姑娘一樣受到兄長的寵愛。
儘管她的年齡很長很長,長到連曆史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誕生的,但也正如月神所說,彆看她活了這麼久,她依舊保持著那一份天真和善良。
在沒有了一切煩惱之後,往日的天女正在成為她夢想中的樣子,在人間無憂無慮地和自己最親密的人一直生活下去。
“師兄啊,你知道嗎,我好像越來越情緒化了,一個多月以前,青兒姑娘來到家裡說出你沒有回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心裡一下子空了,我忍不住去想,如果你永遠都回不來了,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天,我從來沒有見過柳姑娘如此生氣的樣子,她甚至把手中的茶杯都捏碎了,後來她出門了一趟,她說要去找那些什麼天道維係者算賬去,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她告訴我你已經沒事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願意獻出自己的一切去侍奉天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無情不會因為任何因素而改變,他們到底在尋求什麼?”
枕著青崖的後背,女妭一點一滴地講述著柳白鹿那一日在止戰海上所遇見的那幾位天道維係者,她感受著青崖身上傳來的溫度,師兄的後背好像很寬很寬,容得下自己所有的任性。
關於女妭之問,青崖也曾經問過自己,修行一途,究竟是契合天道,還是逆天而行,直到現在,青崖都沒有準確的答案。
“普通人的一生不過百年,在修道者的眼裡,百年的時間也許隻是大夢一場,但在天地之下,修道者的生命,也不過是白駒過隙。
有些人的一生中除了修煉便再也沒有其他意義了,他們渴望永恒的生命來延長自己的修行之路,所以他們將希望寄托於世界上唯一的永恒之物,天道。
而且,我覺得這個組織一定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如果之憑借成仙的希望如此虛無縹緲的東西,斷然不會受到如此之多的推崇
那些活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家夥又不是傻子,沒有實質性的好處怎麼可能甘心臣服於他人之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可那又如何呢,它矗立在土地中幾萬年,也不過在後世留下了寥寥幾筆。
而那些有著幾千歲生命的修道者,又有多少人在時光的河流中被淹沒,連一個水花都未曾掀起。
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及此刻趴在自己背上的姑娘所留下的事跡來得轟轟烈烈,凡是了解過那段曆史的人,沒有不會對她產生喜愛之情。
更何況,她是真的很美,很可愛。
“師兄啊,將來的你會不會隻顧著修行,漸漸地把柳姑娘,青兒姑娘忘了,把我也忘了呢,人們都說,修仙的最後,是什麼太上忘情嘛。”
青崖也是人類,女妭擔心幾百年後,他也會和那些人一樣,變成隻知道修行的機器。
“聽師尊說,那些天道維係者當中領頭的,是一個叫做司馬陵的伏夏之人?”
“沒錯,柳姑娘說那人注定成不了什麼氣候,不值一提。”
“師尊說得沒錯,當年正逢天下大亂,群雄並起,那時的人們需要有人站出來拯救他們。司馬陵為了尋求自己的大道加入了天道維係者組織,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會去說他自私之類的話,但這也正是他成不了氣候的原因。
你知道嗎,在四百多年前的時候,伏夏大地上也是那般天下大亂,諸侯並起,群雄割據。
那時候在南陽有一位臥龍先生,智慧超群,用兵如神。
當時的他隻為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可是當中山靖王的後人一連來訪了三次求他出山匡扶漢室,拯救天下黎民於水火的時候,他舍棄了本可以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轉身投入了血與火的戰爭當中。
他隻是一個凡人,最終心血耗儘倒在了北伐的路上,臥龍先生一生為天下百姓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儘管他的大業沒有完成,但後世之人無一不敬佩於他。”
說到這裡,青崖的情緒也不禁激動了起來。
“我沒有見過臥龍先生,但僅憑書中的文字,我也為他輝煌的一生而感到悲壯,那是屬於曆史的浪漫,是人類真正的光。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所在的世界陷入了戰火,就像一千年前那樣,而我擁有著拯救大家的力量,有人站在我的麵前和我說,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讓我追隨他而去的話,我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四千年前,係昆山上的你是這樣做的,一千年前,天隕的祖師是這樣做到,同樣,我也會這樣做。
我輩修道者,究竟是順應天道,還是逆天而行,我不知道,但我可以選擇自己的方向,對也好,錯也罷,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說了許久,青崖發現背上的女妭已經沒有發出聲音很長時間了,扭過頭來看去,卻發現她不知什麼身後趴在自己的背上睡著了。
她閉著雙眼蜷縮著,如同一隻困倦了的小貓一樣,手中還握著用來懲罰青崖的掏耳棒,隻是還沒來得及使用便進入了夢鄉。
回到搖光之後,她已經適應了人間的生活習俗,曾經永遠都不會入眠的她,如今也已經有了晚睡晚起的習慣。
青崖背過右手托著她的下巴緩緩地起身,下床之後輕輕地將她橫著抱起,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替她蓋好了棉毯。
坐在窗前的月下,青崖運轉起周身的靈力,很快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狀態,星月的輝光灑在他的身上,泛點熒光,在他身旁流轉。
“師兄,故事書看完了,你再去,再去買些給我。”
夢鄉中的女妭翻了個身,將蓋在身上的棉毯卷成一團,還把腦袋下的枕頭往懷中扯了扯,一半抱著,一半枕著,發出了輕聲的囈語。
山中的夜晚來得早,黎明同樣也是如此,人間尚是無邊黑夜的時候,搖光之上已是晨曦微露。
柳白鹿每日都起得很早,當青崖結束了修煉狀態,洗漱完畢推開房門的時候,他的師尊已經將早餐端在了桌子上。
“這些日子,除了尋常的修煉之外,其它的課程都免了,昨晚我發現你的身體有些負荷過重了,在那邊遇到了不少事情吧。”
“是啊,師尊你去找我了?”
“當然,我說過,我是你的護道者,就算是上天也不能把你從我的身邊奪走。”
“師尊,”
“什麼?”
“謝謝你。”
“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