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和合,
就在火龍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二人之際,青崖腰間的和合玉驟然亮起,一片紅雲升騰而起將二人籠罩在內,火龍龐大的身軀從二人身邊穿過,卻不曾傷到他們一絲一毫。
也不知何時靈木樨已經躲到了青崖的身後,露出一臉瑟瑟發抖的神情,看她如此楚楚可憐的樣子,若是尋讓人見了,定然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保護欲。
但青崖卻不以為然,金丹期修士怎會懼怕如此普通的火焰,從頭到尾,她一直在隱藏著自己的實力。
不多時,火龍已是燃燒殆儘,青崖也將和合玉的防護層收回,而玉中的雲紋,還留有一大半之多。
“咳咳,這也太嗆人了,快走快走。”
空氣中充滿了灼燒過後留下的刺鼻焦味,靈木樨似乎特彆討厭這樣的味道,捏著小巧的鼻子一個勁地催著青崖趕緊往前走。
青崖一邊要注意前方的重重機關,一邊還得提防著後麵的人隨時給自己來上一刀,卻也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內城深處走去。
幽暗的長廊似乎沒有儘頭,一直往地獄深處延伸而出,青崖二人就像是轉生的魂靈,徘徊在忘川河之畔。
當眼前的道路一直走不到儘頭的時候,人們往往會生出一股恐懼之情,既是對前路的迷茫,又是對來路的懷疑,夾雜在這兩種自我否定的情緒之間,將自己所擊潰。
噠,噠,噠……
長廊逐漸變得狹小,兩人的腳步聲清晰地回蕩著,若說先前靈木樨的柔弱是裝出來的話,此間的她倒是真的有些忐忑了。
如果這條道路真的通往無間地獄,那自己可就真的萬劫不複了,這裡不是人間,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詭異的事情。
仿佛是為了應征她心中的不安,隧道的牆壁不再是堅實的石壁,而是由某種不知名的半透明礦石組成,青崖二人就像是被困在琥珀中的蟲子一樣,一切都是徒勞的掙紮。
不僅如此,隧道中回蕩著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雜亂,完全不像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果不其然,透過半透明的牆壁,青崖看到另一邊正有一個個高大無比的人影從身後追來,和他們的體型相比,隧道中的二人就像螞蟻一般渺小。
越往前走,後方人影追逐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這些人影的手中有的捧著一頂王冠,有人雙手奉上一柄權杖,而從這些法器當中各自升起了一道煙霧的影子,在道路前方的最頂端彙聚成一個人影,等著青崖二人前去自投羅網。
見到如此陣仗,即便是青崖道心堅定,即便是靈木樨見多識廣,也不由得停下來腳步,人們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會懷有恐懼之情,而當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應對眼前的怪異之時,青崖心中同樣也會升起無力之感。
“這些都是什麼怪物,要不,我們退回去吧。”
但青崖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們走過的身後傳來了一道道石門落下的巨響,他們唯一的退路也就此被封死了。
任何打擾帝王安眠的人,必將葬身於最深的地底,最後一道石門落在他們的身後,上麵刻著這座陵墓的永恒的詛咒。
靈木樨縮著腦袋再次躲到了青崖的身後,苗疆之地不似中原那般開化,對於鬼神之說她們有著特殊的信仰,此刻就連青崖也無法分辨出她究竟是真的害怕了,還是依舊在偽裝自己。
不過青崖倒是瞧出了一些端倪,若是這座陵墓中真的有足以將自己完全抹除的力量,又何必在這裡刻下詛咒讓來者見到呢?
當然也不包括想要讓他們在無儘的絕望中死去的可能,但無論如何,青崖都決定賭一把。
此時擺在自己眼前的就隻有兩條路,一條是繼續往前走,和那個在儘頭等著自己的未知生物拚了。
另一條就是一直待在原地,直到一個月後被傳送出去,隻是那樣不僅失去了參加五大賽的資格,還特彆丟人。
“靈姑娘,可以請你閉上眼睛嗎?”
“嗯?怎麼了?”
“相信我,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閉上雙眼,便意味著將自身的安危交到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年手中,靈木樨在青崖的身後再次打量了一眼,少年的臉上見不到一點雜念。
最終,她照著青崖的意思,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我聽你的,你莫要欺負我。”
“姑娘無需擔心,稍後隻管跟在我身後便是。”
隻見青崖橫劍於身前,青冥之上月華盈盈,直照得四周四周的牆壁近乎透明,隨後青崖也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大音希聲,
青崖在劍尖之上輕輕地彈了一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無邊的月華卻像是水麵蕩起的漣漪一般層層擴散。
光波沒有遇到任何阻攔穿透了牆壁,耳邊那傳來的腳步聲也逐漸小了下去。
大象無形,
光波擴散開來之後,青冥之上月光更甚,青崖高舉手中長劍,滿月之輝猶如烈日一般,化作道道光柱洞穿了四方牆壁,而那些在牆壁之後的怪物身影也在月光的照耀下蕩然無存。
聽到耳邊不再有動靜傳來,靈木樨剛想張開眼,卻聽到青崖立刻喊住了自己,
“姑娘,不要睜開眼睛,否則他們將會再次出現。”
雙目不過外物,以心代眼,可辨萬物之榮枯,原來眼前的一切怪異之像竟然是這些如同礦石一般的牆壁所導致的。
在黃泉海的地下深處,埋藏著一種稀有的礦藏,能夠直接通過雙眼將刻畫在礦石上的景物投射在他人的腦海當中。
即便對方閉上雙眼也無法將其抹除,這種特性倒是有點和青崖當初見過的冥河使徒有些類似,隻不過冥河使徒能在人的眼底直接複刻一個完全的自己,而此物隻是停留在心理層麵。
但心理的預示往往都是最直接的,即便你不相信眼前的事物,內心的暗示卻是騙不了自己,若你的內心認定了前麵有著不可匹敵的鬼怪,那麼即便你修為通天也沒有了亮劍的勇氣。
青崖雖然不知這些礦石是何物,但他依舊以一音一形完全擊垮了幻景,之後隻需要一直閉著眼睛走過這段礦石之路便可脫困。
“姑娘,現在你跟緊我一直往前走,切記千萬不要睜開眼,記住了嗎。”
青崖在前方叮囑著,靈木樨卻在後方犯了難。
“閉著眼睛怎麼走路啊,萬一我一頭撞破了牆壁,裡麵的怪物跑出來了怎麼辦?”
聽聞此言,青崖將手中之劍往後遞了一些,卻不想一時沒控製好距離,不小心刺在了靈木樨的腿上。
青冥沒有劍鞘,這一下的疼痛可想而知,好在青崖未曾使用靈力,金丹修士的身軀也遠非尋常人所能相比,所以靈木樨並未受傷。
“嘖,你做什麼。”
靈木樨差點就睜開雙眼還手了,但想了想還是算了,伸出一根手指,一道絲線飛射而出纏繞在了青冥之上,想讓他在前方牽著自己走。
但這一舉動好像惹惱了青冥,青崖隻感覺手中的劍柄變得異常寒冷,對此青崖再熟悉不過了,青冥每回不樂意的時候就會這樣,不想讓自己拿著它。
而靈木樨更是感覺自己的掌中傳來一陣強烈的拉扯感,似乎自己的刀刃正在被扭曲扯斷一般,見此她也迅速地收回了絲線,青冥這才安靜了下來。
“你的劍,好像脾氣挺大的啊。”
她的語氣中有著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好像在揶揄自己作為兵器的主人卻不能將其完全掌控。
“是啊,有時候我還得聽它的呢。”
青崖對此不以為意,他早已將青冥視為自己並肩作戰的夥伴,完全尊重青冥的意願。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不容易瓦解了危機,卻在這點小事上犯了難。
“行了,都彆婆婆媽媽的了,你把手伸過來。”
最終,靈木樨還是下定了決心,伸出了右手的食指,並讓青崖也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後麵。
青崖隻感覺一陣柔軟的清風拂過,自己的食指便被靈木樨的食指纏繞而上,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卻有些異常冰冷,青崖沒有在意,每個人的體質和修煉的功法不一樣,體溫自然也不一樣。
“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實一點,我是苗疆來的,你知道那裡的女子都會下蠱,當心我放蟲子咬你。”
“是是是,我們還是快走吧。”
兩人在這狹長的隧道中緩慢前進,青崖憑借著鍉針的力量能夠感知到前方的路況,但他並未將靈力外放,畢竟身後的姑娘來曆不明,自己不宜暴露底牌。
直到腦海中傳來的影像不再是那怪異的礦石,青崖這才睜開了雙眼,靈木樨感覺到青崖停了下來,便也一同睜開了眼。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青銅之門,儘管已經過去了不知多少歲月,青銅之門上卻沒有沾染一絲銅鏽,兩人站在門前,就是是山腳下的塵埃。
青銅門上刻滿了栩栩如生的浮雕,從下至上,似乎正在訴說門後麵的長眠之人那傳奇的一生。
天神賜子,自幼為嫡長之位,孩童時便能引弓騎射,後帝國來犯,他不得不作為質子遠離了自己的家鄉。
在遙遠的他國,少年天子雖然依舊被奉為上賓,但卻失去了自由,他沒有一天不想著衝破著層層高大的圍牆,飛躍萬裡回到故國。
一晃多年,少年天子已經長大成人,他也在不斷的磨礪和學習中習得一身武藝和城府。
再後來,更強大的國家吞並了這裡,他在一片混亂中重新獲得了自由。
他沿著回家的方向一路跋涉,在途中結識了誌同道合的朋友,也接觸到了修行的法門。
少小離家老大回,當他和同伴們再次踏上故國的土地時,距離他的離開已經過去了十年。
天子歸來,儘管帝位已由他人所掌,但他依舊輕而易舉地重新奪回,至此,帝國開啟了空前絕後的盛世。
平山造田,填海造陸,鐵騎所至,萬國臣服,帝王的壽命悠長,帝國的壽命也同樣悠長。
但萬物終將會迎來衰老的那一天,當帝王發現自己的青絲成華發的時候,當年與他一同征戰的同伴都已經故去了。
他害怕死亡的到來,他渴求長生不老,為此,他不惜舉國之力,隻為尋找長生之方,
也許是他的意願觸動了上蒼,一位神使從天而降,延長了他的生命。
但自然的法則終究無法撼動,帝王最終還是看到了自己的終點。
他不甘一切就此消散,即便死亡,他依舊要掌控這世間的一切,於是,這座龐大的墓葬群就此而起。
他以俑人代替殉葬的士兵和妃嬪,卻依舊將鑄造陵寢的工人坑殺殆儘,最後鑄造了十二金甲永遠守護著他的長眠。
青銅之門的最上麵,衰老的帝王最後一次指向蒼天,似乎發出了最後一聲呐喊,隨後這位千古一帝就此隕落。
往後的事跡無需鐫刻,曆史會記下一切過往,宮闕萬間終究化土,天下興亡也隻是時間長河中的一朵浪花。
青崖在長安的時候,那個七夕的夜晚,長眠於驪山的始皇駕車出遊,儘管已經逝去近千年,他也未能放下曾經所統治的土地。
“王權富貴,長生不老,真的如此誘人嗎?”
青崖不禁感慨,身後的靈木樨卻有不同的見解,
“你不曾體會過蒼老的折磨,也不曾將天下握在手裡,又怎麼知道那種感覺呢?你們中原不是有句古話嘛,說什麼你不是魚,怎麼能知道魚是怎麼想的呢?”
沒想到她還知道莊子和惠子的那段千古問答,青崖不禁對她更加認可了幾分,喜歡讀書的姑娘,應該不會有什麼壞心眼的吧。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可能隻有我和其他人不一樣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願望,你的願望是什麼呢?你如此年紀就已經是金丹之境,想必也是為了心中夙願吧。”
話音剛落靈木樨卻有些後悔了,兩人相識尚短,不應說起這般交心之語,但不知為何,她對眼前的這位少年,充滿了好奇。
“如此說來,姑娘心中,又有何求呢?”
也不知青崖想起了什麼,他的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如她所料,青崖沒有告訴她心中所想,隻是拉起了青銅之門上的銅環,扣響了這一扇封閉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