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所有的學生放了一個長假之後,第二天的淩晨,青崖鎖上了學堂的大門,走出了這座生活了十餘年的村莊。
村口的道路上芳草連天,一匹驍勇的駿馬正等候在路旁,那年正是它托著青崖來到這裡,如今它依舊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村頭的古樹下,新生的綠葉上露水尚未凝乾,這一去,也不知何日是歸期。
傳說,遙遠的東海深處,有潛龍入淵,有飛龍在天,它們施雲布雨,給予人間風調雨順,福澤連綿。
畫中的師尊告訴青崖,自己要去的深淵之下有著無儘的魔瘴,隻有采得歸墟之眼當中的熔岩火精才能破除迷瘴。
駿馬入海化作靈鰩載著青崖一路往大海深處進發,遠離大陸之後,青崖放眼望去四方皆是無邊的浪花,蔚藍的天空,蔚藍的海水,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顏色。
也許隻有在這裡,渺小的人們才能意識到,自己所居住的世界,是一個水的世界。
潛入海底,太陽的光照逐漸暗淡,但青崖的視線卻沒有感到任何阻礙,在海水中自己仍舊可以自由地呼吸,巨大的壓強也沒有將自己的身體壓扁。
大地上的江河湖海之水最終彙聚在大海之中,而海水去往的方向,便是歸墟。
刹那間,原本陰沉的海底亮起了成片成片的火花,像是天穹之上的極光倒映在海底,隻是如此奇景卻不像表麵上看起來如此美麗。
歸墟之地龍氣大盛,熾烈的火浪和極寒的海水將此地的岩層不斷融化又再度冷卻,這裡的海底隻有表麵一層極為脆弱的焦土,其下是不斷翻滾的熔岩。
而地下的火浪在飽和之後持續受到擠壓,陰火便會順著地表的縫隙噴湧而出,將路經這裡的一切焚毀殆儘。
在重重海浪之中,一聲龍吟在青崖的耳邊炸裂開來,一條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巨龍用它長長的身軀將青崖圍困在了幾尺方圓之內。
不是蛟龍,也不是其他亞種,這是一條真正的神龍。
想要拿到熔岩火精,必須先要打敗它。
手中長劍亮起雪月的清輝,火海的溫度瞬間冷卻了下來,滾燙的海水瞬間凝結成寒冰,陰火瞬間被一掃而空,而就在這望不見天空的海底,竟然飄起了鵝毛大雪。
雪花落在炎龍的身上,那足以將岩層融化的火焰卻在頃刻間被澆滅,綿密的雪花很快覆蓋了炎龍的全身,極寒的溫度讓炎龍失去了行動的力量,它隨著飄落的雪花一起沉到了海底。
隻需一招,便製服了傳說中的神龍嗎?自己什麼時候擁有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咦?怎麼會這樣,按理說他不得打上個幾天幾夜,然後被打的奄奄一息,最後我作為偉大的龍神降臨幫他度過難關,然後他對我頂禮膜拜才對呀。”
棲霞府,眾人依舊沉浸在蜃氣所布下的幻景當中,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青崖側身倒在柔軟的地毯上,一條潔白的龍正趴在他的身上,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她賜予青崖的夢境。
“就算是做夢,也不能太離譜了呀,是不是有人在幫他作弊啊。”
帝曦仰起頭,正好看見原本枕著雙臂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的柳白鹿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不用說,方才的變故,一定是她搞的鬼。
蜃龍的幻景困不住她,夢境與現實的阻隔也攔不住她。
“你可不要太偏心了,我堂堂龍神的後裔,就因為你的乾預,一下子就被打敗了。”
帝曦潔白的身軀上下躍動著,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正跺著腳表達自己的不滿。
“龍神的後裔,遲早整個人都得進我搖光的門,反正夢裡我已經撮合了一門親事,再來一位又怎麼樣呢?”
“好哇,原來你早就醒了,我說著這小子哪來的這麼大膽子,二話不說就向人家求親,你不許再出手了。”
“噓,神龍前輩你小聲一點,當心我在夢中給你捏個身體,然後也送到我家逆徒的身邊哦。”
“你,等我力量恢複了,看我怎麼教訓你。”
“那可等得有點久了哦。”
歸墟之地,兩道身影衝破了水麵,疾馳在平靜的海洋之上,被製服的炎龍化作美豔的女子,跟隨著青崖繼續向北而行。
遠離了人煙,青崖帶著化而為人的炎龍秋雨穿梭在綿延千萬裡的密林當中,在這裡生活著身軀有山嶽那般高大的巨靈一族,他們射出的弓箭足以穿透任何妖獸的身體,在叢林中,他們已經站在食物鏈頂端數百年了。
萬獸當中,伴隨著祥瑞而誕生的神鹿引領所有的族群奮起反抗,神鹿的雙眼能夠洞察到巨靈族所布下的任何陷進,它所接引而下的星光亦可將銳利的箭矢擋下,
隻是神鹿的力量終究隻是杯水車薪,一人之力始終無法抵擋族群的潰敗。
巨靈在密林中燃起火焰,有毒的濃煙彌漫在林間久久不曾散去,大量的獸族因此死去,就連神鹿的雙眼也在毒煙的侵染之下失去了光芒。
也就在此時,攜劍而來的青年揮劍卷起大風,吹散了彌漫在林間的濃濃毒物,天性狂躁的巨靈一族一見到停駐在天上的人影,紛紛跪下頂禮膜拜。
在他的身上,巨靈族人感受到了鐫刻在血液中的壓迫感,這種身體裡最為原始的崇拜之情,他們隻在古老的聖殿中那尊屹立不倒的神像上感受過。
巨靈撤回了他們的部族,立下永不侵犯萬獸棲息地的誓言,神鹿為報相救之恩,化作一名身姿高挑的異域少女,跟隨青崖一同繼續向北而行。
“你夠了,這樣絲毫沒有戰鬥情節的故事是沒有人會喜歡的啊……”
帝曦焦急地圍繞著柳白鹿飛上飛下,柳白鹿能夠輕易地改寫她所編製的夢境,而她自己卻無法將之逆轉。
在這之前,帝曦還有些自我懷疑,自己編撰的故事會不會太過老套,畢竟在那一萬年的時光裡,有些故事情節已經翻來覆去的也有了千萬遍。
但現在,帝曦十分自信地認為,自己編故事的能力還是十分優秀的,相比於另一位什麼都邏輯都不講,遇到什麼就把什麼變成姑娘往自己徒弟身邊一塞的情節來說,自己的故事簡直是傳世經典好吧。
“好好好,你這樣玩是吧,那我看你怎麼把這個神界的小丫頭塞到他身邊去。”
在帝曦的設定裡,每個界麵都是獨立的世界,不會存在相互關聯的可能,眾神看不見人間百態,凡人也沒有圖騰崇拜。
柳白鹿雖然能夠修改故事情節,但總體的綱領和背景的構成是不會變動的。
跋涉過萬水千山,這片大陸的最北端不是潔淨的冰雪世界,茫茫焦土蔓延千萬裡,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半點生機。
被天火燒成焦炭的樹木依舊矗立的大地上,尚未熄滅的火苗吞噬著它最後的時光。
飄蕩在天空中的黑煙盤旋在青崖的頭頂,它們化作全身都被黑袍所籠罩的鬼怪不斷糾纏著踏足這裡的人類,它們低吟怪叫讓人心裡不住地顫動,仿佛自身的魂靈都會被它們攝取。
青崖沒有理會它們的糾纏,一陣龍炎過後,一切礙眼的事物儘皆消散。
前路逐漸低沉,青崖似乎正在向一個枯竭了的海床深處走去,掩埋在土層之下的殘骸敘說著這裡的過往,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穀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在最深的深淵之底,囚禁著你的所愛之人,用你手中的劍,斬落一切阻礙,去將她帶回到你的身邊。
地火的精粹驅散了覆蓋在深淵之中的魔瘴,洞悉萬物的神鹿之瞳讓潛伏在黑影中的魔物無所遁形,青崖手中的長劍在浸透了魔血之後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不,那更像是沉睡的力量被魔血所喚醒,這柄不知從何處所得,一直陪伴著青崖的長劍,終於也在故事即將進入尾聲的時候重新展開它的鋒刃。
而就在青崖一往無前不斷深入之時,如同江河決堤所泛濫的黑水瞬間灌滿了整座深淵。
地火和龍息無法將其蒸發,縱使青崖一劍斬落另一側的峭壁,硬生生開辟出一條疏通的航道也無濟於事。
即便是青崖最為強大的一劍,也在穿透了水幕之後落進了深淵之下再無音信,黑色的玄水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不斷起伏的呼吸間瓦解了青崖所有的攻勢。
我需要太陽的力量,驅散所有的風雨。
可在這座深淵之下,透不進任何光芒。
也許是上蒼聽到了青崖內心的呼喚,就在青崖一籌莫展之際,熾烈的天光劃破重重黑暗,猶如穿雲的利劍刺進了暗無天日的深淵當中。
最為耀眼的陽光將黑色的玄水烤乾,也照亮了深淵之下的所有區域,現在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青崖的腳步。
而那隨著陽光降臨人間的,是一位身著青衣的神女,從故事的一開始,青崖開始成為一名教書先生的那一年,她便在遙遠的神界注意到了這位青年。
故事與最初的設定再度出現了偏轉,人神二界本應相互獨立,無法被對方所觀測,可在這裡,神女卻能透過天幕看到人間的景象。
也不知是柳白鹿擅自越權修改了帝曦的設定,還是失去了力量後的帝曦所釋放的蜃氣無法完全影響曾經擁有神格的女妭,在這段故事裡,她依舊重複著自己的命運,用自己所有的力量,為他人驅散風雨,照亮黑暗。
隻是這一次,她不再是為了人間的芸芸眾生,此刻,她隻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同樣甘願傾儘自己的一切。
同樣,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受到任何痛苦的刑罰,為人為神,由她自己所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