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之水寒冷徹骨,傳說這裡是金烏死後的長眠之地,大鯤從這裡擊水而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而北冥之底究竟是何模樣,至今沒有任何文獻有相關記載,沒有任何修士能夠承受得住那裡極寒的溫度。
也許這裡,是最適合埋葬神明的地方。
輕柔的微風吹拂過她的麵龐,溫暖的春水浸潤過她的衣裳,好奇的魚兒圍繞在她的小腿旁,和煦的陽光將她再次喚醒。
似乎是回到了共工之台,當天女再次睜開她的雙眼,眼前的一切是那般如夢似幻,隻是她的眼裡,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光。
舉目四望,曠野千裡荒無人煙,她本以為,她找到了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可當乾旱的赤色再次蔓延,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走出這片曠野,這個世界瞬間變了模樣。
“如果說這就是天道對我的懲罰,也請將罪業加諸我身,我願忍受永恒的孤獨,換回這個世界的生機。”
天道聽到了她的請求,但它卻沒有應允她的條件,它奪走了她僅剩的自由,卻隻將這個世界以死亡的形式繼續存活,任何生靈,都在死亡中得到了永生。
從此,天女再也無法離開無岸地界,雖然天道沒有將她永遠囚禁在這裡,但這裡已經是她最好的歸宿。
君不見,天河之水百轉千回,不辨人間枯榮。
君不見,冥海無岸滔滔不絕,不見塵世百態。
隻願長夢不複醒,乘風歸去望人寰,
天長地久有時儘,此間綿綿無絕期。
……
婉轉的歌聲終了,青崖依舊沉浸在往事當中,眼前的一切太過真切,以至於他一時間忘了醒來。
直到柳白鹿再次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敲了一下,眼前的世界再度恢複成一片荒蕪,陰沉的天空壓抑不絕,無邊的荒野呼嘯著寂寥,眼前的青衣依舊顯得如此落寞,此時的她卻已經發現了來人,無儘的歲月中,她的眼中第一次有了人類的身影。
她的眉間似乎永遠都凝聚著淡淡的愁雲,卻在眼裡藏著一絲怯生生的羞意,滿眼的柔光瀲灩方好,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一笑一傾城。
也許是太久未曾見過他人,她的青衣尚有些淩亂,敞開著的交領從她精巧細膩的肩膀處劃下,渾圓的肩頭如蒼山覆雪,柳腰春風過,芳華隨香走,百媚從中生。
“遠方而來的生靈,可是自人間而來?炎黃一族,如今可還安好?”
她沒有開口,輕柔的嗓音卻清晰地在青崖的腦海中響起。
“風雨激蕩,山海不改,幸承天地之佑;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人間煙火依舊;萬家燈火,生生不息,神魔已彆千秋。”
柳白鹿一字一句地向天女講述著自涿鹿之戰以後人間的變遷,同時也一步一步地向湖邊的天女靠近。
“彆……彆靠近我,會傷到你們。”
從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光與熱,足以讓沃野變成焦土,任何生靈都無法在她身邊駐足,她就像是一朵帶刺的薔薇,美麗而危險。
“天女一彆人間四千年,今日我師徒二人有幸相見,實乃天賜機緣。”
說話間,柳白鹿已經帶著青崖走到了天女的麵前,絲毫沒有被灼傷的跡象。
“原來人世間還有人記得我,原來如今人族也能擁有如此卓絕的修為,真好。”
天女鶴柳白鹿四目相對,一人一神皆是身姿窈窕,儀態萬千,此刻站在一起,恰是天雪展顏,春水潤物,勝過世間風景風景萬千。
“你真美,即便是那時候神界的帝女,也沒有你好看。”
天女怔怔地望著柳白鹿,不禁也為她的容顏所傾倒。
“還有,你能夠靠近我的話,那……”
說到這兒,天女有些羞怯地勾著自己的手指,小聲地繼續說到:
“那我可以觸碰你們嗎?我從來都沒有,和人族有過接觸。”
係昆山上歲月悠長,與她為伴的,卻也隻有流雲白鶴,而自從下界以來,世人皆謂她為災禍之源,唯恐躲閃不及。所以,雖然天女經曆了幾千年的滄桑,但她卻近乎從未與他人有所交集。
而在青崖眼裡,此刻站在湖邊的,已經不再是傳說中那高不可攀的神明,那些鐫刻在古老書頁當中的冰冷文字,正活生生地在自己麵前亭亭玉立。
“天女之姿,才算稱得上國色天香,畢竟在當今的文字中,你的名字,就是美麗的象征。”
柳白鹿大大方方地牽起了天女的右手,在自己的手指被眼前之人觸碰到的瞬間,仿佛是由一陣電流劃過全身,天女忍不住地顫抖了一下,這是她先前太過緊張所致,而在片刻過後,她也完全放鬆了下來。
“原來,人族的觸覺是這樣的,好像和我們的身體沒什麼區彆呀。”
說話間,天女又將自己的左手也伸到了青崖的麵前,
“少年郎,彆害怕,也請讓我觸碰到你,可以嗎。”
青崖抬起右手,卻是越過了天女的手臂,徑直撫摸在她的臉頰之上,原來,儘管她一直散發著光與熱,可她的身體,卻是如此冰涼。
她沒有拒絕青崖的觸碰,反而是閉上了雙眼,似乎很是愜意。
“你的手,很溫暖,好像羲和灑下的光一樣,我都快忘了這樣的感覺。”
她的肌膚如輕柔的雲朵,可青崖卻在指尖感受到了一絲滾燙的熱議,竟是天女不知為何潸然淚下。
“為什麼你們要來到這裡,我本已經習慣了此間孤寂,可你們的到來,卻又讓我再次心生對自由的渴望,為什麼,幾千年了,它還是不肯放過我。”
瞬間湧起的情緒讓天女有些崩潰,她連連退後幾步,遠離了麵前二人,獨自蹲坐在湖邊。
看著她落寞的背影,哪裡像是傳說中高貴的天女,此時的她,隻不過是被流放於時間之外的囚徒。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天女女妭為人間幾千年安定獻出了自己的所有,她不應當經受這般困苦折磨,即便沒有擁戴,她也該得到自己的陽光。
青崖從星域之中拿出了一枚小小的黑色泥土狀物體,它安靜地躺在青崖的手心裡,平平無奇,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但誰又曾知道,這枚小小的黑泥,差點奪走了自己一行三人的生命呢。
“師尊,我……”
青崖轉過頭來,想要詢問柳白鹿的意願,但他的師尊卻仿佛早就意料到了他的一舉一動。
“去吧,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師尊永遠擁護你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