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把我當小神醫呀,我哪懂什麼岐黃之術呀,你還記的最開始的時候,池雨送我的那枚龍鱗嗎?”
青崖攤開雙手,他的掌心裡幾道結了痂的血痕交錯疊加皮膚上,一天之內,青崖的右手,可算是遭了罪了。
她沒有去責怪他為什麼要將龍鱗用於一個陌生的女子身上,她了解青崖的為人。即便是一個毫不相乾的人,他也會施以援手,更何況是青崖認為這一切是因他而起。
“青崖,如果說今天你沒能把她救回來,我希望你也不要感到自責,這一切不是你的過錯,是他們不顧百姓安危,你沒有理由要承擔這些壓力,知道嗎?有時候,你的善良會成為你的阻礙。”
在傷疤恢複的時候,青崖一直感到掌心癢癢的,花青兒將自己的掌心緊緊地貼在青崖的手掌上,不留一點縫隙。帶著一絲柔軟而清涼的觸感,如沐春風。
沉默許久,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拿開自己的手,就這樣安靜地感受著你的溫度,看著你的容顏就在我眼前,便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雖然她今天沒有增添妝容,在經過了一場生死之戰後臉上還帶著倉促的餘韻,但她依舊是如此美麗,一如多年前,自己在陰暗的角落裡,看到的那一束光。
而她也在看著他,雖然青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但自己從來都不會回避她的目光。
“喂,”花青兒溫柔地打斷了他的目光。
“嗯?”他假裝沒聽懂,依舊看著他。
“我是來喊你去吃飯的,你再這樣看下去,我們就要喝西北風了。”
雖然修道者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容易產生饑餓感,但對於有些人來說,一日三餐已經不隻是用於填飽自己的肚子,能和身邊重要的人坐在一起度過一段悠閒的時光,這層含義已經超出了吃飯本身的意義。
在厚厚的雲層下躲了一整個白天的太陽,卻在日暮時分顯露出了它的身影。夕陽西下,餘暉灑在了雲層上麵,像是點燃了大片的棉花一樣,雲層由白色變成了橘紅色,又由橘紅色變成了玫紅色,燦爛的晚霞催促的歸家的人們加快腳步,即便是生死一瞬,今天依舊會和平常的日子一樣過去。
平凡的人們,也照常過著平凡的日子。
再次推開房門,屋內有些昏暗,青崖沒有掌燈,夕陽透過窗戶的縫隙落在自己的被子上,床上的女子依舊安靜地睡著,綿長的呼吸告訴青崖她已經恢複了健康。
青崖提筆寫下了一張紙條放在了她的枕邊,以免她醒來的時候見不到人而感到慌張。
儘管那些刺客已經傷亡慘重,但青崖擔心他們還會殺一個回馬槍過來,於是便將青冥留在了房間裡。若真的又有不速之客前來,青冥會保護她的安全。
帝曦不願意呆在劍裡,雖然沒有了肉身,但她依然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好奇,而且,今天青崖所爆發出來的龐大力量讓她很感興趣,這個渺小的人類,身上有著太多的秘密,這讓帝曦對他的未來,有了一絲期待。
跳上了青崖的肩頭,帝曦慵懶地趴在他的身上,大搖大擺地出發了,反正彆人也看不見自己。
“前輩,如果今天我無法擋下那支箭,你會出手嗎?”
走出院門,青崖有些多餘地問了一句。”
“不會,既然你希望憑借自己的力量戰鬥,那便要有隨時可能戰死的覺悟,如果知道了會有人來幫你兜底,你還能激發出自己的潛力嗎?”
帝曦打量著街邊形形色色的商販,看都沒有正眼看一眼青崖。
東市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官轎都彰顯著他們身份的不凡,但青崖卻不曾理會,他現在隻想吃飯。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今晚的主廚卻不是秋池雨,當他走進棲霞府內院的時候,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熱氣迎麵撲來,於此同時,一股撲鼻的肉香也圍繞著自己。
院內搭了幾個烤架,烤架上的炭火燒得正旺,幾頭羔羊正穿在鐵簽上滋滋地冒著熱油。
幾位家丁蹲在烤架旁不停地轉動鐵簽的木柄,而隨著烤架上羊肉的不斷翻轉,飽滿的肉香更加濃鬱了。
塔納舒舒綁著一條圍裙,雙手戴著手套,正在幾個烤架之間來回飛舞。她不停地在每一隻烤全羊上不斷刷上各種香料,還要抽空料理各種蔬果配菜,似乎忙得有些轉不過來了。
想不到,她會是今晚的大廚。
“舒舒姑娘,我來幫你吧。”
花青兒圍上圍裙,抄起一把菜刀,熟練地切起了土豆洋蔥等配菜。有些出乎青崖的預料,花青兒的刀工竟然是這般遊刃有餘。
她切菜的速度十分迅速且節奏穩定,切下的土豆絲根根纖細且大小一致,果然,每一個小吃貨都有成長為一代名廚的潛力。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雪後初晴的夜晚,長安城顯得更為熱鬨,人們紛紛走出家門,踏雪而行,秉燭夜遊。各家店鋪商販也全部開門迎客,叫賣不絕,昨夜的平靜不過須臾,長安依舊是那個長安。
就像時間會愈合傷口,一場大雪,無法阻擋長安的繁榮。
東市的小院內依舊十分安靜,昏暗的房間內傳來了幾聲響動,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黑夜裡醒來。
遊離的意識還未恢複,記憶也有些模糊,自己仿佛已經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明明是昨天發生的事,卻好像有了一世之隔。
這裡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卻好像又有一點熟悉。
隨著大腦的逐漸清醒,模糊的記憶也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借著窗外灑進來的燈光,她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嗬嗬。”
她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自嘲的笑聲,想不到自己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這裡。
一想到自己早上狼狽地從這裡逃走,晚上竟然又在這裡的床上醒來,不得不令人感歎一句命運無常。
沒錯,青崖花費了大力氣,不惜動用龍鱗救下的女子,正是今早使用禦影術想要奪取青崖性命之人。
蜀中唐門之威名遠揚四方,江湖中一直流傳著一句“寧惹閻羅王,莫惹唐門郎”的格言。因為唐門弟子十分團結,一人在外受到了傷害,門中所有弟子都會對那人展開無休止的報複。
而唐門弟子曆來精通各種刺殺之術,也對下毒一道頗為擅長,人們往往在不經意間便會成為他們的獵物。
所以,唐門也成為了江湖上最龐大的暗殺組織,隻要給的錢管夠,他們能為雇主解決一切煩惱。
他們不是正道,也非邪道,但實力同樣十分強大,所以正邪雙方都不願招惹上他們,倒也在江湖中站穩了腳跟。
但很多人不知道,唐門背後最大的雇主,卻是當今皇朝。
前些時日,族中收到皇帝命令,請他們出手前往長安刺殺一名未及金丹的玄門弟子,皇帝在密令中沒有告訴他們此人是哪門哪派的弟子,若他們知道自己刺殺的目標是天隕之人,那他們就得掂量掂量,是否承受得起天隕的神威了。
他們日夜兼程,不過三日的功夫便從蜀地來到了長安。
曾經,她在蜀地最西邊的雪山之下誤打誤撞地闖進了一處遺跡,那裡碧雲繚繞,卻已經辨認不出是什麼年代留下的遺址了。而在那一處洞天當中,她還沒走出幾步就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傳送了出來,卻在她的手裡留下了一枚玉簡,其中記載的就是著禦影之術。
後來,她幾次想要再次找到那片遺跡的入口,卻每次都是無功而返,那裡就像是從人間消失了一樣。
在她潛心修煉,掌握了禦影術後,接連著做下了幾單極為困難的刺殺委托,而她也一躍成為新一代弟子當中的佼佼者。
這一次的目標隻是一個築基期的修士,不會有任何問題。
可偏偏就是這個築基期的修士,隻是一擊,便足以奪走自己的性命,若不是禦影術,自己已經命喪當場了。
影子受到的傷害會原樣返還在她身上,即便她已經提起全部的靈力用於防守,依舊在瞬間被摧毀了一切機能。
她不敢回到同伴身邊,因為那裡已經是更可怕的地方。
她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哪裡,她隻想離同伴的藏身之地和那個男子的院落越遠越好。
而且,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不斷流失,她明白自己很快就會死去。而就在她靠著一處牆角喘息的時候,一陣巨響呼嘯而過,現在她的行動已經變得十分遲緩,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被倒塌的房屋壓在了廢墟之下,然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誰能想到,當她再次醒來,竟然回到了這個夢魘一般的房屋之內。
她看到了放在自己枕邊的那紙張,端起來一看,上麵寫著幾行端正的小字:
“姑娘,當你醒來的時候請不要感到害怕,你的傷勢已經痊愈了。這裡是我的房間,很安全,你可以在這裡繼續休息,稍作片刻,我便會回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