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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辛夷才匆匆從外麵回來,渾身濕漉漉的,頭發絲都粘在臉上,脖頸處,一綹一綹的,頭頂上還沾著水草,額頭似被鋒利的刀片劃傷了,有一條一尺長的傷口,肩上扛著同樣濕漉漉的失去意識的顧長風。
林子漾跪在靈堂邊上,與沈鏡辭一起,守著靈棺,往棺木前的火盆裡扔紙錢。
“這是怎麼了?”管家驚呼了一聲,吸引了沈鏡辭的注意力,回過頭就見著兩人。
“出什麼事了?”他皺著眉,不耐的問道。
辛夷將顧長風扔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他鄙夷的道“剛回來的路上,見他跳樓外樓前的燕雀湖,便將他救了下來。”
“師父,這事查清楚了。”走上前,從案台上抽了三炷香在燭台上點燃,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站起身將香插進香爐裡,又跪著添了紙錢在盆裡,才道“其實徒兒並不想救他,可他是師娘用命護下來的,徒兒做不到視如無睹。”他吞了吞口水,才覺得嗓子好受一些。
“師兄,怎麼回事?”林子漾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手指竟被火舌燙了一下,急急鬆開手,紙錢落在了盆裡,她疑惑又急切的問道。
這事說起來也挺複雜的,辛夷未想隱瞞,他抬眸望向師父,他也正看著他,也想知道真相。
“樓外樓起火不是意外,顧長風這些日子去賭坊太勤被盯上了。”兩人都是一咯噔,他們住在樓外樓,而盛京權貴雲集,五六年時間裡也未曾有人將樓外樓取而代之,隻怕這幕後盯著他的人,非同小可。
“是二皇子。”他話落,院子裡一片死寂。
“但縱火的不是他的人,昨夜樓外樓裡兩波黑衣人,其中一波是二皇子的人,另一波還不清楚,但射向顧長風的箭羽是軍中用的羽毛。”這也就是說,二皇子想要顧長風的命,可恰恰被月娘給擋了。
“我要殺了他。”林子漾爬起來,恨恨的道,抽出腰間掛著的匕首,麵目猙獰,緋紅著眼眶,情緒激動不已。
沈鏡辭將人攔了下來,他冷靜得可怕。
“師父,你放開我,我要殺了他。”
“殺了他。”
聲聲淒涼,恨意濃烈。
“子漾,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握著拳頭,克製著自己的衝動,心口氣血湧動,整張臉都憋得通紅,嘴角溢了點血絲出來,嘴唇被咬破了,他忍得太艱辛了。
月娘已經沒了,他想讓她走得體麵一點,至少這喪禮要辦的濃重一些。
“師娘已經不在了,子漾,彆衝動,也彆讓師父難做,就讓你師娘體麵又安穩的下葬吧。”他紅著眼,淚從眼角落下。這麼多年來,他幾乎都沒有哭過了,記憶裡上一次哭還是因為娶到了自己心怡的姑娘,喜極而泣,如今哭還是因為自己喜歡的姑娘,卻是天人永彆。
“她的仇,我會親自去報,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她的人。”沈鏡辭咽下嘴裡的血腥味,幽幽的道。
地上躺著的顧長風動了動身子,緩緩睜開了雙眼,入目便是月娘的靈堂,燈火通明,瞳孔都放大了,此刻才是真正的後悔又自責。
“我……”他看著他們,竟不知該說什麼,隻囁囁著嘴唇,卑微的跌坐著。
“既然是你娘親用生命護下來的,那便好好活著吧,以後我們也不會再執著了,有些事情,強求不來。”沈鏡辭看著他,想起他小時候,也曾那麼聽話懂事。
他早就後悔了,也想與他們相認,可就是過不了心裡那一關,總是擰巴著,說話也難聽,那麼傷人。
“不是的,不強求的。”他爬過去抓著沈鏡辭的褲腿,聲淚俱下,字字句句發自肺腑“其實我早就不怪你們了,是我自己……我口是心非,我混賬……都是我的錯……我總是仗著你們的縱容,一次次試探你們的底線……是我的錯……”
“是我虛榮……我想要你們的偏愛……”他的聲音,震耳欲聾。
林子漾和辛夷互看了一眼,她道“師兄不如先去換身衣裳吧,這裡有我。”
他想了想,夜還長,便點點頭先一步離開了,而她見著辛夷身影消失,隻轉身回了靈堂前,跪坐在蒲團上,繼續燒著紙錢,視線落在了靈堂上的牌位上,她竟還沒有真實感,隻覺得是在夢裡。
或許醒來就好了。
“我也心疼子漾,我隻是嘴巴忍不住說難聽的話。”他提起這事,沈鏡辭自然也想起來了,若非有這事撐著,他們也不至於如此放縱他,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想著他不過是嘴硬心軟,她昏迷後想要去北境為她尋藥,後麵又自願留在冥川穀,那段時間的所有臟活累活都是他在做,玄宗大師要帶子漾到盛京,他也乖乖跟著來了。
不過是少年心性,過慣了苦日子,突然間有了親人,不自在不真實沒有安全感,才會如此一點點的去試探他們。
“顧長風,你不用多說什麼,月娘愛你,我也愛你疼你,你能夠自己去選擇,如果你想離開,我會給你一筆銀子,夠你日後開銷。”他還是忍不住想給他安排好未來。
“我……我可以……可以認祖歸宗嗎?”他扭捏著,忐忑不已的問道,生怕被拒絕。
“你當著月娘的麵起誓,是真心想要認祖歸宗,而不是覺得愧疚,想要減輕自己的負罪感?”沈鏡辭回過頭看著亮堂的靈堂,一字一句的道,他不想去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看見他眼裡有掙紮。
“我不是因為愧疚,隻是因為你們,我其實早就動了念頭的。”他說完便跪直了身體,挪到了靈堂前,豎起右手起誓道“我顧長風,真心想回到沈家,認祖歸宗,會上敬父母,下護師兄弟,永不背叛沈家,若違此誓,不得好死,飛灰煙滅,永無來世。”
林子漾冷眼橫了他一眼,將匕首放在掌心攤在他身前,就那麼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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