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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沈府。”賀羨南吩咐了一句。
馬車途徑樓外樓,隻剩下一個黑漆漆的框架,那坍塌的屋舍裡還在冒著白煙,灰燼裡插著幾根未燃儘的被水淋濕的木頭。
“這樓外樓真是可惜了,唉……”
“都在討論樓外樓,就沒人說說那死在巷子裡的更夫嗎?”
“戚!那又什麼好說的,這盛京死的與他一樣的百姓還少嗎?”
外麵還有圍觀的百姓,在討論著樓外樓的事情,提起樓外樓都覺得唏噓又遺憾,可那死去的更夫,卻沒人當回事。
林子漾聽見了,隻是實在渾身無力,她知道的,這盛京看著花團錦簇,可底下卻是溝壑遍野,是底層百姓的血肉堆積起來的貴族世家與皇權。
心裡悲涼。
曾經是許州的無辜的百姓,後來又是楠林村的百姓,如今呢,竟是用師娘和那素未謀麵的更夫的命,為這風雨飄搖的萬裡河山染色。
“流雲,你也聽見了!”他皺著眉,未曾想竟然還有枉死的更夫,他思索了一下道“你讓人查查到底怎麼回事,另外去他家裡看看,若是有一家老小要養,多給些銀子吧。”這也隻是他能做的了。
流雲應了一聲“殿下放心。”
賀羨南輕輕摸上她的臉頰,歎息道“子漾,我知道你醒了,也知道你很難過,我想跟你說的是,不管是你師娘,還是那個更夫,這件事都是要查的,總要有個交代的。”
她緩緩睜開眼,雙眼無神的望向賀羨南,焦距卻沒落在他身上,她撐起身子靠著馬車車壁,幽幽的道“交代?有什麼用,我師娘醒不過來了,我隻是好後悔啊。”
“後悔當初許州百姓這事……”她話未落,便被賀羨南捂住了嘴唇,她溫熱的氣息噴在他掌心,帶起陣陣酥麻,勾著心尖一顫一顫的,也不知是嚇得還是彆的。
“這事……若沒有示意,程尋就是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是不敢如此行事的。”他眼神望向皇宮的方向,扯著嘴角譏諷的道“有些事,不是那麼簡單的,否則就算程尋死了,程家倒了,也會繼續深挖下去,那麼多的人命,怎麼可能囫圇吞棗的就結案了。”
他如此一說,林子漾便懂了,所以當初屠殺霧尋鎮百姓,並將人全部焚燒是上麵的意思,這事連賀羨南都隻能壓在心裡,難怪在鳳陽關的時候,他勸周檀不要直言上告。
還好他聽進去了,這不過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隻怕要不了多久,他便能看到程家的卷宗了。
賀羨南見她聽進去了,也不再多說,馬車很快便停在了沈府外,他扶著她下了車,腳步虛浮著,仲秋從裡麵跑出來,從賀羨南手裡將林子漾接了過去,攙扶著她。
“多謝殿下送我回來。”林子漾有氣無力的說道,實在是體力不支。他也不在意,隻朝著她擺手“你先進去吧,好好休息,等我消息。”微微笑了笑,讓她安心。
仲秋扶著她進了府裡,她的屋子打掃乾淨了,府內下人正踩著梯子往廊下換白燈籠,柱子上綁著白布,她恍惚了下,未見著靈堂,愣愣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誰死了?”
仲秋一下子愣住了,竟不知如何開口,嗓子被堵住了一般,直接失聲。
“哦,我忘了……我師娘沒了……”她摸著柱子上的白布,淒然道“走吧,陪我換身衣裳。”
她身上雖穿的素雅,可到底帶了點點淺粉,頭上還有展翅欲飛的彩蝶,還是得換身衣裳,將頭飾摘下來的。
木然的回到屋子裡,機械的換了衣裳,出了院門竟在小道上碰見了沈鏡辭。
“師父!”她咬著唇克製著自己,不讓自己哭出來,委屈巴巴的望向他。
“回來了,去看看你師娘吧。”沈鏡辭手裡拎著籃子,裝了大半簍子的梨花“你師娘最喜歡梨花了,這花期都要過了,總算還弄到了這麼多。”
她看著那簍子裡的梨花,眼淚決堤。
冥川穀的院子裡,那顆梨花樹下,多少個春去秋來,師娘抱著自己坐在秋千上,師父和師兄他們在後麵推著繩子,偶爾還爭吵著誰多推了一下。
不過是一晃神,他們大了,師娘卻突然就沒了。
“我給你師娘看好了一塊地,在京郊,與曾經的國師夫婦挨在一起,那地方能被國師看中,必然是風水極好的。”沈鏡辭帶著她往前院去,踩著鵝卵石,聲音沉穩的道。
林子漾沒有說話,亦步亦趨到了他們寢殿門口,那門上的牌匾已經掛好了白色的布,隨風飄著,門兩旁掛著兩個白燈籠,屋子裡的燈罩也換成了純白色的。
她躺在床上,化了漂亮完美的妝容,唇上塗著嬌豔欲滴的口脂,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師父,其實我很早之前就後悔了,後悔在霧尋鎮知曉百姓被屠卻毫無作為,也後悔楠林村被屠後,讓師兄一人去追殺胡夏人,更後悔明明知道顧長風在與你們賭氣,卻為什麼沒有跟在師娘身邊。”她撲在床邊,頭枕著胳膊,眼淚濕了衣袖侵濕了皮膚,一片粘膩。
她最後悔的是,沒有跟著師娘他們,乖乖留在了天淨寺,隻因玄宗大師說,她離開天淨寺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天一夜。
若是自己跟著師娘,是不是就沒有這事了?
“師父,你罵我吧,是我錯了,我對不起師娘,也對不起師父。”她撲在那裡,哭的渾身都在顫抖,脊背一抽一抽的,看得人跟著揪心難過。
沈鏡辭彆開眼,竟說不出話來。
這事若按照她這樣來算,那麼最大的罪魁禍首更應該是自己,他若沒有跟月娘說盛京複雜,讓她看著點顧長風,也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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