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張科長,小人來了。”
在原日租界的一處茶樓等了很久,約好的人姍姍來遲。
此人約莫五十多歲,濃眉大眼,臉型短而寬,一臉橫肉,穿著一身鬆垮垮的警服,一手按著腰間的駁殼槍,一手捏著香煙屁股。
要不是穿著警服,這幅尊容說是黑道大哥也有人信。
他一開口,一股酒氣撲麵而來。
“你喝酒了?”張義皺眉問。
這人咧嘴一笑,滿不在乎道:“昨晚喝的,昨天槍斃死刑犯。”
張義點了點頭,從劊子手到警局的行刑人員,都有一條約定俗成的規矩,隻要槍斃了犯人,行刑的人都會找個地方喝酒,用烈酒洗刷身上的血腥之氣,把自己灌醉,為的是忘掉那些被子彈擊斃的死囚們的臉。
當然還有一種迷信的說法,這些人當天都是不回家或者不直接回家,害怕將不乾淨的東西帶回家裡。
“楊老爹,坐吧。”張義請他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
“可不敢,長官叫我老楊就行。”老楊拱拱手,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說道。
“那好,我就叫你老楊了。老楊,都說你是警局的百事通,今天請你來是想請教幾個問題。”
“什麼百事通,不過是多活了幾年,有點經曆罷了。我十八歲,就頂替老爹進了警局,那個時候叫差役,98年日本人來了,他們有特高課、憲兵隊,對我們中國人根本信不過,搞了什麼警察廳,這一乾就是幾十年,如今又是民國接管.”
98年指的是1898年,日本威迫滿清簽署了喪權辱國的《漢口協議》,在漢口成立了日租界。
剛開始占地麵積247畝地,後來又擴展到722畝地。
地方雖小,但日本沿著長江邊,修建了三菱碼頭、海軍碼頭等設施,按照日本樣式修建了各種街道,領事館、軍營、醫院、學校、郵局各種設施完善。
雖然國府現在接管了一切,但警局中留用的人身份各異,劣跡斑斑,並不能信任,張義之所以找老楊,隻能說矮子裡麵挑高個。
“無嘴罐子香煙知道嗎?”
“我想想。”老楊說著從兜裡摸出一隻銀製的煙盒,取出一根煙,在煙盒上輕輕彈擊了幾下,點上後深深吸了幾口,才說道:“好像有家叫大創的雜貨鋪有賣這種煙草。”
“大創?聽名字有點像日本風格。”
“不錯。”老楊點頭,“老板叫鄭利,原本是個混混,後來娶了個日本寡婦,搖身一變成了商人,這家夥就是個奸商,因為賣日本貨,雜貨鋪被學生打砸,光複前,他跟著日本婆娘跑去上海了,後來不知怎麼又回來了,現在重操舊業,店裡麵賣的是中國貨,就是不知道私下裡有沒有乾其他勾當”
“鄭利?”張義敲了敲桌子,思忖著問:“他的店鋪在哪裡?”
“勝利街。”
勝利街。
大創雜貨鋪的大門緊閉著,敲了很久,“吱呀”一聲探頭出來一個身材肥胖、油光滿麵的男人,一雙小眼睛滴溜溜轉著。
這人就是鄭利。
他把持著門,眼帶戒備問:“有事嗎?”
“買煙。”
“沒有,我店裡什麼都沒有。”鄭利連連搖頭,就準備關門。
“無嘴罐子,我知道你有。”張義一把將門撐住,推搡著他進去。
猴子和錢小三像門神一樣佇立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鄭利一看來者不善,立刻換了一副姿態,他恭敬地站在那裡,身體微微前傾,頭稍稍歪向一側,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先生,日本人走後,小人早就改過自新了.”
看著這幅讓人厭惡的嘴臉,張義強忍著不適,從懷裡掏出幾張美金,又將手槍放在櫃台上,淡淡道:“選一樣吧。”
鄭利嘴角抽搐了幾下,眼神閃爍:“老總,煙我這裡確實還有一些,不過不是用來賣的,這些都是日本人逼迫壓榨我的罪證”
張義不置可否,隻是冷眼注視著他。
鄭利訕訕一笑,瞥了一眼美金,撅著屁股打開櫃台,從夾層裡麵摸出幾包無嘴罐子:“剩下的全在這裡了,老總,您看看。”
張義並不接香煙,轉而從懷中掏出一張平賀源二的畫像,問:“這個人來過嗎?”
鄭利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搖頭道:“不認識,沒見過,老總,這個人犯什麼事了?”
看他眼神飄忽不定,張義知道此人在撒謊,卻不戳破,收起畫像道:“殺人,你要是見到他,記得及時通知警局。”
“是是是,小人一定彙報。”鄭利滿臉恭敬,連連作揖。
“那好,就這樣。”張義瞥了一眼櫃台上的電話,然後轉身離開。
“老總您慢走。”鄭利彎著腰滿臉堆笑地看著張義等人離去,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幾下,警惕地瞥了一眼周圍,連忙回去將大門關上。
店門關上的那刻,張義幾人再次出現在街頭拐角處。
“科長,這個狗漢奸有問題。”
“是有問題,原本我以為他隻是認識平賀源二,現在看來他的身份也很可疑。”
“科長,您是想打草驚蛇,順著他找到平賀源二背後的組織?”
“這個人原本應該就住在這附近,他的偽裝身份肯定無懈可擊.但租界的警察局魚目混珠,誰也不能保證裡麵有沒有潛伏的日諜,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隻能我們自己慢慢查。”張義思忖了一會,瞥了一眼旁邊的電話杆,說道:
“搞個意外將電話線切斷,逼著他出去,我倒要看看這個狗漢奸暗中在乾些什麼。”
“是。”
特務處電訊科,掛著“機要室”門牌的屋子裡麵,無數的內情人員正襟危坐,有監聽抄報的,有破譯和翻譯的,都在忙碌地工作著。
突然,中間最大功率的總台有了響動,一名報務員立刻全神貫注,道:“金陵呼叫.”
他急忙按動電鍵做了回答,隨手抓過筆和紙,把所收到的訊號飛快地記錄下來。
電報很快就到了文質彬彬的電訊科科長魏大明手中,他不用密碼本,直接在紙上譯了出來。
“日本偵察機已從大校機場起飛。”
大校機場29年被國府征收,31年建立了中、央航空學校,34年正式成為軍用機場和空軍基地。
現在已被日軍占領,成立轟炸後方的橋頭堡。
魏大明知道這是特務處在金陵的秘密電台發來的情報,台址就選在大校機場不遠處的山坡上,這裡直接可以監視到敵機起飛、降落的情況。
“馬上向武漢前沿觀察站發報,讓他們觀察偵察機的飛行路線.馬上給我接戴老板的電話。”
今天的武漢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下午五點,十二架日軍轟炸機、三架戰鬥機在一架偵察機的引導下,循著偵察機的路線飛行。
“當前時間五點零三分,我們已到武漢郊外,飛行高度10000英尺,預計在三分鐘後到達武漢上空。”
偵察機爬升到遠航高度後,一邊保持穩定的飛行狀態,駕駛員山田樹奈一邊讓助手向總部彙報。
“又是美好的一天,山中君,一會我們的炸彈和燃燒彈就會落入他們人口稠密、工商業繁榮的市區,轟一聲,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廢墟.”
“上次帝國通報,我們的轟炸消滅了2000多人,幾千人受傷,摧毀了5000多幢建築物,哈哈哈,隻要我們多來幾次,越來越多的隻那人就會無家可歸.他們能做的隻能向帝國投降。”
“是的,每次轟炸都會進一步瓦解隻那人的抵抗之心,在強大的帝國麵前,愚昧落後的隻那人不過是待宰的羔羊,哈哈哈哈。”
兩人得意洋洋地說著,飛機已經抵達武漢上空,轟炸機隊形一變,每三架組成品字形為小小隊,四個小隊組成一個中隊,開始準備下降高度。
望著下麵一樣密密麻麻毫無發現的人群,各個飛行員嘴角不由泛起殘忍得意的笑。
然而就在這時,上方的雲層中,突然探出兩架中國空軍的戰機。
戰機一前一後,出其不意地直接斜衝了下來,偵察機意識到不妙,剛想閃避,中國戰機上的機槍手已經扣動了扳機。
子彈無情的掃射過來,日軍偵察機和一架轟炸機首當其衝,直接被擊中,瞬間冒著黑煙墜落了下去。
同一時間,防空警報大作,雲層中再次閃現出六架中國戰機兩兩一對,向著日軍戰機俯衝下來。
戰鬥一觸即發。
“八嘎,有埋伏。”
“支那戰機為什麼會在這裡?”
“攻擊!”
日軍被打的措手不及,驚慌失措後很快就開始了反擊。
但中國戰機根本是一副不要命的狀態,迎著日機就撞了上去。
轟隆一聲,隨著一架中國戰機被擊落,又有兩架日機被擊中,帶著黑煙下墜,然後一聲爆炸變成了一團火球。
眼看三架戰鬥機全部被擊落,此刻日軍轟炸機早就亂了陣腳,不成隊形,竟然調頭倉皇逃走了。
這是自從第二次淞滬會戰後,敵機轟炸武漢以來,中國空軍第一次有效痛擊敵機。
從此以後,囂張的小日本再也不敢盲目地大規模進犯,隻是他們始終想不明白,中國的老舊飛機憑什麼一反常態,能夠大顯神威。
將門關上,鄭利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緊緊抿著嘴唇,想了想,立刻奔向櫃台上的電話。
然後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出去,卻沒有任何動靜,他狐疑地看了看電話,鑽進屋內換了一身衣服,鬼鬼祟祟出了店鋪。
一出店鋪,他就看見馬路邊圍了不少人,不由好奇地湊了上去。
隻見人群中一個黃包車車夫和小車司機模樣的男子廝打在一起,鄭利聽了幾句,總算搞清楚了,原來是汽車為了躲黃包車撞到了電話杆上,兩人因為賠償的問題起了糾紛。
鄭利喵了幾眼斷裂的電話線,再無懷疑,立刻擠出人群,拐進一條小巷。
他邊走邊觀察周圍,走出幾步,又猛然地轉身看向身後,但他身後行人稀少,並沒有什麼人跟蹤或者注意他。
他不由鬆了口氣。
就這樣左騰右轉,很快進了一家雜貨鋪。
他一邊煞有介事地討價還價,一邊觀察米店的情況。
片刻後,一個掌櫃模樣的男子將一位顧客打發走,然後拿著掃帚出來了一趟,他打掃完門口,很快拿著一個“高價收購”的牌子掛在米店外麵。
這意味著聯絡點一切正常,米店周圍也一切正常,沒有眼線、沒有探子、沒有形跡可疑的人,允許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