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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兩點時分,兩輛騾車從青龍山腳下駛過。
車上一共八人,前車車轅上坐著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他頭戴黑色毛呢禮帽,穿一身長袍馬褂,寬闊的帽簷下透出幾分精明和狡黠。
此人正是“杉工作”負責人山本憲藏手下的井田,“誠達公司”分店經理。
第一次“杉工作”成果--偽造的幾十萬上百萬的5元法幣,因為這種法幣早就不在中國市場上流通了,因此幾乎變成了一堆廢紙,山本憲藏被日本高層罵了個狗血噴頭。
此人沉寂了一段時間,潛心研究中國市場上流通的各種貨幣,此刻故伎重演,陳批量地偽造了中國農業銀行發行的1元、5元、10元麵額的偽幣,共計500多萬。
偽幣製造成功後,山本憲藏在中國開辦了一家名為“誠達公司”的機構,而且迅速擴張很快就在日占區建立了53家分店。
井田是被任命的第54位分店經理,這次就是為了將偽幣運輸進武漢,建立“杉工作”的秘密聯絡站,為“杉工作”的全麵實施提供保障。
旁邊駕車的是一個二十七八上下的年輕人,他身穿厚厚的棉衣,做小廝打扮,粗壯的手臂牢牢抓著騾子的韁繩,操作穩當。
此人是特高課的中尉河原佐武,此回負責保護井田和押運的安全。
車輛旁邊分彆是兩個孔武有力的精裝漢子,全部是特高課的人。
騾車很快就就到了青龍山下,駕車的河原突然說道:“好像不對,這裡原本沒有檢查站的。”
井田抬手做涼棚狀,觀察了一會,說道:“估計是敵人臨時設置的哨卡,不用擔心,還是和之前一樣應對。”
頓了頓,他陰冷一笑:“要是他們不識抬舉,那隻好由河原君出手了。”
河原點了點頭,自信一笑:“放心。”
很快車前來了兩個便衣和一個穿製服的警察,井田連忙跳下車,滿臉堆笑道:
“老總,什麼事?”
一個賊眉鼠眼的便衣問:“車上拉的什麼?進城去乾什麼?”
“能是什麼,這不是稻草嗎?”井田指著騾車上的草垛,說道:“我們是給造紙廠送原料的。”
“草垛?”警察冷笑一聲,圍著兩輛騾車轉了一圈,目光從幾個壯漢身上掠過,直接揮手道:“草垛下麵是什麼?行了,全部拿出證件,接受檢查。”
說著他對不遠處一招手,很快走過來四個拿著長槍的士兵,用刺刀紮向草垛。
前後車上的八人很快走到一起,便衣揮手道:“去那邊集合,接受檢查。”
八個走到旁邊一小堆過客排隊的地方,便衣挨個檢查證件搜身,井田和河原都老老實實地舉起手,接受檢查。
警察拿著證件一一對照核實,問:“你們一個個孔武有力的,說吧,到底是乾什麼的?”
“什麼孔武有力,都是乾體力活的。”井田笑道:“長官,我們真是給造紙廠送原料的,鄙人黃庭海,做點小本生意,這幾位都是我手下的小廝。”
警察半信半疑,但證件毫無破綻,搜身過後,身上也沒有違禁品,又問道:“你們從什麼地方來?對接的是哪家造紙廠?”
井田陪笑道:“我老家是東北的,祖籍江夏,原本在上海謀生,淞滬會戰後,實在待不下去了,全家都搬到了江夏,有句話說的好,落葉歸根嘛.我們一直和瑞和造紙廠合作,對了,他們賬房叫肖茂良,長官您可以打電話核實的。”
說著他上前一步,麵不改色地從袖口掏出一包煙遞了過來:“老總,我們確實趕著交貨,晚了就失約了,這是一點小意思。”
警察原本見是一包老刀牌香煙,並不想要,但被塞到手中後才覺察到不對,香煙盒中並不是煙,而是一疊圈起來的鈔票,他用手輕輕一撚,便知道這些麵額十元的鈔票加起來已經過百了,不由滿意一笑,將鈔票順手塞在褲兜,將煙盒遞過去道:“拿走,我們有規定,少來這套。”
這時,檢查騾車的一個士兵走了過來:“暫時沒有發現什麼,要不要卸貨仔細檢查?”
警察搖了搖頭,道:“不用了。”
說著對井田揮手道:“你們走吧。”
井田連忙拱手,帶著幾人回到了騾車上。
車輛重新啟動,河原有些不忿道:“這些支那人如此**,心還這麼黑,井田君,這一路過來,已經送出去上千元了吧?”
“我剛才看了,這應該是一個憲兵、特務、警察共管的檢查站,疏於合作,管理並不嚴密,就是不用武器,我和我的人突然出手,隻需要幾分鐘就可以全部將他們消滅。”
“小不忍則亂大謀。”井田笑道:“這些中國人貪婪**如此,難道不是好事嗎?隻要他們可以被金錢收買,帝國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占領整個中國,至於錢嗬嗬”
井田狡黠一笑:“錢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河原君,你猜我剛才給他的是真的假的?”
“難道?”河原瞪大眼睛,指了指身後的騾車。
井田點頭又搖頭,說道:“為了杉工作的順利推行,這回山本先生可是下了一番功夫。我們在日本國內印製好的偽鈔在投入市場前,先經過了二次加工,將嶄新的假鈔變成了看起來皺巴巴的舊鈔,運抵中國後,也不是馬上投入市場,而是將全部假鈔和中國市場上流通的真幣混雜在一起使用,這邊不管是支那政府還是百姓都不會關注,也發現不了。”
“原來如此!”河原一臉佩服,又不解問:“這麼說你剛才給他的一半是真鈔一半是假鈔?但這也白白浪費了幾十塊”
“真真假假。”井田隨意應付了一句,心裡默默鄙視,武夫就是武夫,還吝嗇那幾十塊錢呢,你知道這幾百萬假鈔全部投入市場對金融的衝擊力嗎?你知道用這些假鈔可以在占領區買到多少戰略物資嗎?
兩人說著話,騾車逐漸遠去,此刻在檢查站的崗亭裡麵,剛才檢查他們的警察,卻是拿著手上的鈔票仔細打量一番,然後冷笑一聲,拿起旁邊的電話:
“科長,我是錢小三,魚兒已經進入魚塘。”
很快兩輛裝滿稻草的騾車就到了一處涼亭。
井田觀察了一圈周圍,說道:“在這裡休息一會。”
河原會意,警惕地觀察了幾眼涼亭不遠處幾個同樣休息的過客,對幾個小廝點了點頭,然後靠近騾車,手伸進一處稻草垛,拿出幾隻短槍,將一支被在後腰,其他的分發給幾人。
這幾人迅速將槍口藏好,在騾車旁邊巡視看守,其他人全部進入涼亭喝水休息。
井田喝完水,點煙一根煙,掏出胸前的懷表看了一眼,兩點五十五分,距離接頭還有五分鐘。
他索性閉目養神,翹著二郎腿,悠閒地用手指敲打著膝蓋。
這時,一輛汽車搖搖晃晃駛了過來,車上同樣下來幾人休息。
為首一人賬房打扮,顯得文質彬彬,其他幾人好似好像司機、隨從。
扮做司機的正是張義,他穿著一件工裝服,帶著一頂灰色鴨舌帽,注視到井田一夥人,對扮做賬房的鄭呼和點了點頭。
時間一分分過去,馬上到了三點,張義看了井田一夥人幾眼,拿出香煙在煙盒上敲了敲,然後上前問:“有火嗎?”
聽到這話,一直閉目養神的井田突然睜開眼睛,說道:“對不起,我剛剛戒煙。”
接頭暗號對上了,井田並沒有鬆懈,他緩緩從袖口掏出幾張鈔票,拿出其中一張半截的在手。
張義這邊同樣拿出半截鈔票,兩張鈔票對上,嚴絲合縫。
“你是小鬆君?”這話井田是用日語說的。
“是的,小鬆原俊,您就是井田先生吧?”張義一口流利的日語,說完又切換中文道:“閣下辛苦了,我們已經拿到了特彆通行證,現在就可以馬上入城。”
井田笑道:“說什麼辛苦,潛伏區的工作十分危險,伱們這些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工作的勇士才真是辛苦。”
說著他了一眼汽車旁的幾人,問:“怎麼就這麼幾個人?”
聽到這話,張義警惕地瞥了一眼周圍,臉上偽裝出一絲傷感和冷酷,道:“想必井田先生應該看過支那的《掃蕩報》,由於叛徒野貞的出賣,我們的首領金馬高被捕,幸好我們提前轉移才躲過一劫.其他人正在準備營救金馬高,都有任務,所以來的人少了點,不過放心,這裡距離入城不遠,井田先生乘坐汽車,我帶的人負責駕車,有特彆通行證,不會有任何問題。”
“該死的叛徒,竟敢背叛大日本帝國,這樣的人就應該碎屍萬段。”井田還沒有說話,一旁的河原咬牙切齒罵了一句,然後手抹在背後的槍上,問張義:“小鬆君,需不需要我們支援你,隻要你合適的武器,我們就可以殺進支那特務處,將它鬨個天翻地覆。”
張義露出遲疑不定的樣子,說道:“這個我需要向請示”
這時井田搖頭道:“河原君,不可衝動,這件事情相信上層自有安排好了,你已經完成了護送工作,可以回去向特高課交差了,我會向山本先生詳細彙報一路上你們優秀的表現,讓特高課為你們授功。”
“是吧,多謝河原君,辛苦了,雖然這次不能和你並肩戰鬥,但我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是的,相信帝國很快就會占領武漢,期待我們再見的那天。”河原感慨了一句,然後對著張義和井田微微點頭,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井田君,你的身份?”
“叫我黃庭海黃先生就好。”
“好的,黃先生,這邊請。”張義邀請井田上了汽車,見他向後座走去,勸道:“坐副駕駛吧,少點顛簸,老肖你坐後麵。”
張義拉開車門將井田送上車,對鄭呼和使個眼色,一邊介紹道:“這位是高橋君,另一位情報站的組長,他的偽裝身份叫肖茂良,是造紙廠的賬房,那裡已經變成了我們的據點,井田君可以隨意揮毫,哈哈。“
說著他揮手讓“隨從”接管了兩輛騾車,啟動汽車,隨口問道:“對了,井田君,這次就您一個人過來嗎?抱歉,如果涉及到秘密,您可以不說,不過如果需要證件、住宿方麵的幫助,井田君隨時開口。”
井田並沒有懷疑,感歎道:“我一直隨山本先生在陸軍第九研究所工作,後來成立了杉機關,雖然也是秘密機關,但和你們出生入死在敵人占領區工作還是不一樣.聽小鬆君這麼說,看來你們在武漢的工作開展的不錯。”
“是啊,原本不錯,可惜出了叛徒.”
張義正說著,突然井田打斷他的話,狐疑問:“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好像是槍聲.”
“沒有吧?這裡靠近大山,估計是獵人在打獵,或許是檢查站的人開槍了。”張義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會不會是河原他們出什麼事了?”井田拉開車窗帷幔,一邊探頭向後邊張望,一邊說道:“快停車。”
見張義置若罔聞,汽車反而開的更快了,井田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嗬斥道:“小鬆原俊?!”
“唉!”張義歎息一聲,“黃先生,不,井田君,何必呢。”
說著他猛然一踩刹車,後座的鄭呼和會意,直接掏出一根細繩將撞得五葷三素的井田脖子勒住,然後給他注射了一陣麻醉藥。
井田此刻已經發現上當,瞪大眼睛瘋狂掙紮,他一切為時已晚,一切都是徒勞的,很快麻醉劑就起了作用,他眼前變得模糊,然後徹底陷入黑暗中。
做完這一切,張義下車,和鄭呼和聯手給井田套上頭套,將他捆綁起來,直接塞入了後備箱。
然後二人靠著汽車抽起了煙。
等了半個小時左右,兩輛汽車趕了上來。
猴子和錢小三下車,跑過來敬禮彙報。
猴子剛才正是扮做過路休息的路人,在張義等人成功離開後,和在後邊跟蹤的錢小三兩麵夾擊,對河原等人展開了攻擊。
猴子道:“報告科長,除河原外,其他日諜全部擊斃。”
“河原呢?”
猴子指了指汽車後備箱,道:“這廝中了兩槍,打傷了我們一個兄弟,打完子彈後想要咬毒自儘,被我們給攔了下來,不過他咬斷了舌頭,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回來。”
“沒事,沒了舌頭,還可以寫字嘛。”張義不以為然地笑笑,來到後備箱前,就在河原手腳被死死控製,嘴上還塞著一隻臭襪子,身上全是汙血,頭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整個人已經快陷入了昏迷中。
聽見張義說話,他猛地睜開眼睛,瘋狂地掙紮起來,赤紅的眸子中閃爍著陰毒的鋒芒,對張義咬牙切齒。
“嗬嗬,彆掙紮了,河原君,我說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事實也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