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魏亮這糊弄人的蒼白解釋,陳冰的腮幫子微微鼓動了一下,繼而冷冷地說道:“是人是鬼分不清就算了,是男是女也分不清嗎?”
魏亮無語地撇了撇嘴:“有屁快放。”
陳冰被魏亮這罕見的冷淡態度噎了一下,不是說色胚嗎?
怎麼這麼冷酷?
難道妹妹的情報有誤?
陳冰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你用假名,不怕身份錨失效嗎?”
魏亮一怔:“什麼假名?”
“‘威廉’,難道不是假名?”陳冰問道。
魏亮又是一怔:“嘎?”
陳冰皺眉:“現在裝傻了,之前我妹過來的時候,你不是那麼說的嗎?”
“啊……?”魏亮疑惑三連,狡辯道,“什麼‘威廉’啊,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情,我明明說我叫魏亮,可能你那個妹妹聽我的口音聽錯了?”
說著他還“魏亮~魏亮~魏亮~”得叫了幾聲,帶上了一些阿拉提烤羊肉串的神奇鼻音之後,果然就跟“威廉”差不多。
陳冰怔了怔,忽然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些小小的侮辱,但又感覺或許真的是自己的妹妹搞錯了。
人家說的似乎還真的是“魏亮”,隻不過是發音的口味太重。
“就算是這樣的解釋好了,那‘蕭梓’呢?”陳冰質問道。
“喂——你有沒有搞錯!”魏亮很不爽,「哐哐哐」地敲著桌麵,“你是來拷問我的嗎?想要知道就得付出,你妹好歹……”
“84、61、90。”陳冰冷漠地吐出三個數字。
魏亮瞬間湯姆貓似的變臉:“你看這不就好商量了嗎?”
“蕭梓是人名啦,難道你們沒聽我喊他老林嗎?他姓林,名蕭梓,全名‘林蕭梓’,所以我喊他老林有什麼問題嗎?”
陳冰冷冰冰的臉色忽然有些繃不住,壞了,怎麼沒想到這茬……居然是姓名分開說的!
草率了!
魏亮淡淡地掃了陳冰一眼:“我這個人一向喜歡坦誠交友,看在你已經自報身段的份上,我不介意和你交換一些信息,你有什麼想問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陳冰大喜,麵色固然依舊冰冷,但心中實則已經悸動起來了。
片刻之後,她麵色古怪地回到了陸昭三人的身邊……
陸昭親眼看著陳冰回來,心中滿是期待:“情況怎麼樣?”
剛才陳冰去找魏亮的時候,他可是親眼觀察了全程的,也看到了陳冰和魏亮從破冰到淺談,然後聊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想必陳冰也是問到了不少信息吧。
然而,卻見陳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然後說道:“威廉的確不是他的真名,他的名字是‘魏亮’,是我妹聽錯了……”
“我沒聽錯!我敢肯定他說的肯定是‘威廉’,還帶著純正的英倫風,不是0就是1!”陳雪咬牙低沉道。
陸昭卻沒有理會陳雪的辯解,直接接著話題問道:“那蕭梓呢?”
“蕭梓是他的名,那個勞林是他的姓氏……他姓林,所以那個魏亮喊他林蕭梓。”雖然聽著有些離譜,但陳冰還是說了出來。
陸昭這次卻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呢?”
“然後?”陳冰一怔,“然後什麼?”
陸昭道:“你們聊了那麼久,難道什麼信息都沒套出來?”
陳冰咬牙切齒:“我隻是問了一下他來路,他就開始跟我扯姻緣……問我生辰八字、家庭戶口還有彩禮要多少什麼的……沒個正形,再聊下去,你們就準備給我和我妹出份子錢了。”
“他……這麼健談?”陸昭麵色微變,“真就沒一點有用的信息?有沒有關乎生死存亡之類的東西呢?”
陳冰搖頭道:“沒有,他自稱什麼福生魏亮天尊,還口嗨說我們四個人印堂發黑,尤其是我妹,身上帶著很大的凶兆……”
陳雪一拍桌子,衝了起來:“我去宰了那個色胚!”
陸昭趕緊把她拉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說的沒錯,類似的話還有嗎?”
陳冰說:“類似的話……挺玄乎的,但是大意就是說,今天留在教室裡過夜的人一個都活不了,他待會兒就要違反守則跑回宿舍,我們不走的話也是必死無疑……”
“可笑!”金九曜不服,“不遵守守則才是必死無疑!難不成我們還要聽他的離開教室?”
然而,陸昭卻沉默了,似乎還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金九曜一見頓時急了:“不是吧老陸,你真的打算聽他的?我們已經被夜行種包圍了,外麵可全是那種玩意兒啊!”
他指了指教室裡那些蜷縮在座位上,像是人形墓碑似的偽人同學。
陸昭卻沉吟道:“教室裡的體驗生……數量太少了,單論我們這個班級的人數,已經不足以維持所謂的‘安全錨’,我們或許應該去找班主任攤牌……”
金九曜打斷道:“不會吧,隻聽人家三言兩語,你就動搖得要去自爆了?”
“老陸,不是我說,你之前的果決哪裡去了?你自己的判斷呢?”
陸昭表情嚴肅,目光深邃地看著金九曜:“有沒有可能……我本身也是這樣想的。”
“從入校開始一直到現在,我一直在將組織給出的校區地圖與守則上的那一份進行對比,不知道是因為異常天氣還是其他一些未知的因素,我發現校區的地形在常態下也已經發生了一些扭曲……”
陳雪不解:“校區不是一直會扭曲嗎?”
陸昭道:“是會扭曲……唔,你們或許不明白這個意思,這麼說吧……原本的校區發生的是彈性形變,每次在異常天氣下發生的那些扭曲,都會在異常天氣消失之後恢複自然。”
“可現在發生的卻有點類似於範性形變,其中的某些區域,在扭曲之後並沒有恢複過來。”
“異常不複位,就意味著圖層的滲透並沒有隨之消褪,相對應的那些區域,看似正常,其實一種被詭異所侵占,隻不過彆人並不知道,一直以為那是正常的。”
金九曜等人麵色微變。
陸昭接著道:“在異常天氣下選擇入校本身就是一種冒險,但這是組織進行的必要選擇,我們無法更改,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就是組織的一支奇兵。”
“眼下形勢嚴峻,情況不容樂觀,袁立建又遲遲沒有回來,一切都似乎在朝著組織所預判的那種最壞情況推進……作為奇兵,如今當用奇策,方有奇效。”
“那個魏亮……還說了彆的沒有?”
陳冰道:“他說,如果想活著就不要跟他們沾上關係……他跟我說的時候,那個語氣不像是警告,更像是……規勸。”
雖然你的身體條件挺好,但是作為一個有操守的絲襪神教教徒,還是希望與你們這些光腿神教的傳教士保持有效的安全距離的。當福生魏亮天尊“規勸”陳冰的時候,那一雙眼睛端的是目不轉睛地掃描著她的全身。
“不要跟……?”陸昭揉了揉眉心,默默地在心中斃掉了找魏亮和林異組隊的想法……
“看來,眼下剩下的唯一一套路,就是找班主任談合作了,談得攏就合作,談不攏的話……”陸昭眼簾微垂,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就隻有出點下策了……”
……
不久之前。
林異告彆了魏亮,順著台階來到教室門口。
儘管早就知道門外是什麼,但他還是沒有放鬆警惕,畢竟「門後有什麼」跟「門後隻有什麼」,本質上的差距蠻大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手握住了門把手。
隨著掌心逐漸將門把手包裹住,風雨擊打在門頁背麵帶來的輕微震感,與雨水帶來的絲絲縷縷陰濕潮氣,也仿佛順著門把手傳遞到了他的掌心之中,門後那個風雨飄搖世界,也仿佛已經呈現在了他的麵前……
在他即將打開門之前,似乎是出於某種靈光一現的本能反應,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講台黑板上方的擺鐘。
19:56。
他摁下了門把手。
「哢——」
一整個教室的人全部都將目光投向了他,刹那間,他成為了全場最矚目的焦點。
但他完全沒有功夫去在意彆人的目光,因為隨著門頁的打開,一個封閉的世界出現了裂隙,門外駁雜的聲線瘋狂地侵入了這個世界。
「呼——」
風暴撕碎了雨幕,水汽與灰霧糾纏在一起,從門縫裡擠了進來,那絲絲縷縷的猙獰霧氣,就像是無數條舞動的觸手,向著距離門頁最近的林異卷去。
林異沒有猶豫,順著門縫欺身而出,然後果斷地帶上了門。
「嘭!」
門頁閉合,在這一刻,手上靈活的門頁,仿佛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石頭,與教學樓的整個牆壁生長在了一起,門把手也變得像是一個被水泥砌在了牆上的裝飾。
一種不祥的預感,猶如虹吸的墨水一般一點點地爬上了他的心頭。
他現在最忌諱的就是這類攻心的招數,整個校區,物理層麵上能夠對他造成的傷害已經變得極其有限,但圖層層麵上的危機,依舊像是熱帶雨林裡的毒蛇般伺服待發。
他抬頭看了一眼門牌。
「壞了……」
儘管門把手還在他的手上,但是門牌上的編號卻空空如也,根本沒有「b組2班」的字樣!
「靠……」
他手一抖,門把手便哢嚓一聲被他給拽斷了……
他看著手中的門把手,有種眼珠子都感覺要彈出來了,不是吧哥們兒,門把手就這麼水靈靈地給我掰斷了?!
與此同時,他感覺不止他一個人在看這個門把手,透過門把上的鍍鉻層的光澤,他能夠看到無數雙發著幽暗的金色光芒的眼睛……
鍍鉻層扭曲了門把手上的圖案,那些眼睛所對應的單位,被拉伸成了各種各樣的形狀。
林異感覺脖子有點僵硬,他緩緩地轉動脖頸,看向了他的左邊。
他的左邊是一排沒有半點血色的青灰色麵孔,站在第一排的那位同學穿著著整齊的綠白相間的校服,一雙冒著幽暗金光的眼睛沒有多餘的情感波動,臉上則是掛著一抹誇張的微笑。
偽人同學(偽人雕塑)?
不,這種氣質,並不是它們能夠具備的。
偽人雕塑不具備如此高度統一的站樁表現力,它們應該是……
「亡者碑林!」確認是亡者碑林的一刻,林異心中的詭異感和恐懼感倒是變淡了許多。
他又看了看右邊,右邊也是這樣的一排亡者碑林——當然準確的來講,這是同一個亡者碑林。
亡者碑林的本質上就是一個巨大的蛇群,它的每一部分都能夠單獨被化成一個偽人同學,但這些偽人同學受製於同一個中樞控製,因此能夠成為一個整體。
從他意識到了自己被亡者碑林包圍的那個瞬間開始,亡者碑林裡的第一個腦袋張嘴了……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正在前往宿舍樓的鵝卵石道路上!】
第一個腦袋開口,後麵的所有腦袋便都開始發出聲音: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正在前往宿舍樓的鵝卵石道路上!】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
【我叫林異……】
亡者碑林0幀起手,讓林異的意識被嗆了一下。
什麼意思?你們怎麼還搶答了?
而且搶先開腔就算了,這開的腔也不對啊,我現在根本不是在那條前往宿舍樓的鵝卵石道路上,而是在教學樓裡啊!
彆瞎搞好不好!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正在前往宿舍樓的鵝卵石道路上!】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
亡者碑林吟誦著林異的身份信息,陣陣魔音在風暴裡變得急促而嘶啞,仿佛邪典小西天裡漫天詭佛的梵唱,拉動著詭異的聲線在風中不斷產生超越人耳所能夠承受的那種音頻……
隨著風暴的湧動,那無數的聲線也開始被拉長,風中回旋的氣息將每一段音節都撕碎重組,亡者碑林的詠唱聲透著難以言喻的魔性,穿透了一段又一段的圖層,逐漸變成一道道的音浪,形成了一種完全不連續的邪惡的噪音。
【我叫……i avgrun……林……異……我的學號……ke og rke ja……是x02305……06098……sjeler fantoer fortate sjeler……的鵝卵石道路上……fanto!】
【……fanto fra forriden……】
【我叫林異……】
【學號……】
【……fanto……】
【哈——】
【……avgrunn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