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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一問,」左文韜突然道,「你今天不會正來著月經吧?」
台下又傳來一陣笑聲。
赫斯塔抬起頭,雖然她仍然無法理解眾人為什麼笑,但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集體反應,她已經有些習慣。
「沒有,左老師。」赫斯塔將台上的話筒向上調整,她側過頭望著左文韜,聲音透過音響,從教室的四角同時傳來,「不過快了,因為我上次來月經是三周前。」
台下的笑聲更大了。
一些能聽懂通用語的學生第一批笑出了聲,那些不能聽懂的正焦急地向同伴詢問赫斯塔下半句說了什麼。
赫斯塔站在講台正中間,她望著眼前的整間教室,發現方才在高處俯瞰時那種一覽無遺的視野,在教室最低處的講台也同樣可見。
視野中,赫斯塔看見前排一個一直板著臉的女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的男伴覺察到這一點,側身同她說了句話,女生捶了對方一下,試圖收攏笑臉,但這種嘗試似乎讓一切變得更好笑了。
笑聲裡,女生不經意地抬頭,發現赫斯塔正望著她。她神情凝固了片刻,而後微紅的笑臉變成略帶歉意的苦笑,最後低下了頭。
赫斯塔忽然就理解了為什麼林驕覺得她的小演講沒有意義——那些能夠理解她,呼應她的聽眾,在她與左文韜的第一次對峙裡就已經全部離場。此刻台下坐著的人,要麼神情呆板,對一切漠不關心;要麼目光炯炯,暗含窺視般的期待;還有一些人則不時向她投來憐憫的一瞥,那情感似乎是真摯的,但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不作為。
「來月經挺好的。」赫斯塔望著眾人,再次重複了一遍。
「月經」這個詞似乎帶有某種魔力,立刻又激起了新的笑浪,在這陣並不激烈的嘈雜聲中,她接著道,「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值得大笑的事情,我從去年因病退役開始就一直在服藥,在這期間我經曆了漫長的停經,來月經這件事對我來講已經有些陌生了。」
台下漸漸變得安靜,眾人的笑臉從「因病退役」開始變僵,到「停經」時半數人的笑聲已經止息,等到赫斯塔說完,整個教室已經沒有多少人還在發笑——即便是那些聽不懂通用語的學生,也迅速在集體氛圍的轉變中收斂了自己的反應。
「此前一直沒有自我介紹過,我是今年入學的新生簡·赫斯塔,二十歲。相較於彆的新生,我的年齡要大上一些,這是因為過去我一直在第三區服役。
「在過去幾年,我所服役的部隊一直往來於各個大區的荒原,尤其是一些衝突地帶。雖然我們負責的工作是醫療救治,但在這種高壓節奏下,我和我的同伴們月經不規律是常事,荒原上各類衛生資源緊缺,衛生巾也是一樣。像學校小超市裡那樣衛生巾成堆擺放的景象對我來說實在太過陌生,與荒原相比也著實太過奢侈……」
赫斯塔略微停頓了片刻。
「這是我這幾年來第一次回到宜居地生活,很顯然,我鬨了一些笑話。」
教室裡鴉雀無聲,左文韜則皺緊了眉,他輕咳一聲,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台上的赫斯塔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不過對我來說,這都是好消息。醫生告訴我,停藥之後我必須留意我的月經信號,如果它回來了,說明一切正常,如果它沒有出現,我就仍需要進一步的體檢。」
赫斯塔笑著聳了聳肩。
「我把這當成十四區送給我的一份禮物,它也從側麵說明了我在十四區的生活有多麼順利,因為,雖然我在這裡待的時間不算長,但我已經從很多地方感受到了接納和照顧……對此,我心懷
感激。」
起初,有一兩個人開始鼓掌,而後掌聲在一兩秒的時間裡迅速蔓延。令赫斯塔感到費解的是,反而是幾周前帶頭起哄的那幾個男生鼓掌鼓得最大聲,他們咬緊了牙,兩側的腮幫子因此鼓了起來,望著講台的目光分明帶著愧疚——赫斯塔有個直覺,一會兒課間這幾個人就會過來道歉。
在掌聲中,赫斯塔轉頭看向左文韜,他略低著頭,發出陰沉的凝視。
四目相對,左文韜感到越來越多的同學正隨著赫斯塔的視線向自己看來,他沉著嘴角,不得不抬起手,也跟著眾人一並鼓起了掌。
……
「你其實很會嘛!」
文彙樓附近的草坪上,法恩坐在赫斯塔旁邊,兩人一起曬著下午四點鐘的太陽。
赫斯塔躺平了望著天,出神地想著什麼。
「我早跟你說過在十四區醫護和軍人這兩個職業是有濾鏡的,你拿這個來跟人刷好感不知道有多容易,」法恩抓著自己的腳踝,「不過說真的,你上台的時候我緊張得要命。」
赫斯塔轉過臉,「你怕我把那個左文韜痛揍一頓?」
「你不會的,是不是。」法恩仔細看著赫斯塔的表情,「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那不一定。」
「彆犯傻,你現在這樣挺好的,多少算是扳回一局,」法恩輕聲道,「我要是左文韜我就當場滑跪——那個氣氛都烘托到那裡了,不要說是道歉,當場給你磕一個也沒什麼……我估計他可能一下沒轉過彎來,回去想想肯定能想通,你們這出就算過去了。」
見赫斯塔沒反應,法恩側過頭,「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剛才來找我說對不起的那幾個同學。」
「那幾個男生?」
「不是,有個女孩子。」
「誰?」
「不認得,」赫斯塔回答,「我也沒問名字。」
法恩回憶了一會兒。
「她來找你說什麼?也是來道歉的麼?」
「嗯,」赫斯塔望著天,「她說她不該笑,說自己沒有惡意,然後祝我在這邊生活愉快——我其實有點不明白,開始那會兒大家都在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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