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驕臉上的笑意短暫地凝固了片刻,在這個嘈雜的食堂裡,兩人間突如其來的靜默仿佛一道有形的屏障,將二人短暫隔開。“我去上課了,”赫斯塔輕聲道,“再見。”赫斯塔站起身,抓著餐盤離去,林驕突然回頭,拉住了她右手的袖子,“等等。”兩支筷子隨著赫斯塔的止步跌落出去,林驕俯身將它們拾起,起身放回赫斯塔的餐盤。“這周五和下周一晚上八點二十,我們都有一小時的社團迎新活動,如果你今天晚上有事,那趕下周一晚上的活動也可以,但不論如何,希望你來。”林驕認真地看著赫斯塔的眼睛,“活動結束後,我會給你一個解釋,關於我們對艾娃·摩根的態度,如果你這段時間對我們的回避僅僅是因為這一件事的話……你覺得呢。”“……我考慮一下。”“好。”林驕鬆開手,“謝謝你今天的坦誠。”赫斯塔一路走到餐盤回收口,又回過頭,林驕仍坐在那裡吃飯。在這片喧囂眾人裡,林驕的側影非常好認,因為大多數人不是在低頭刷手機就是在聊天看電視,專心吃飯的人幾乎就她一個。赫斯塔放下餐盤,走出食堂,她忽然覺得心情好了一些。不論如何,和林驕這樣直截了當、結果明確的聊天,著實會讓人感到些許寬慰。赫斯塔一路小跑著回到文彙樓,腦海中思忖著究竟應該如何處理與群島詩社的關係,手機這時傳來一聲短信響,她原以為是司雷那邊有什麼變故,打開屏幕才發現來信人是丁雨晴:「簡,你現在有空嗎?」「馬上要上課了,怎麼了?」「等你今晚下了課,能不能來一趟兒童醫院?地址在惠民路4號,你到了給我電話,我下去接你。」……七點左右,丁雨晴接到赫斯塔的電話,說她已經到了醫院的門口。丁雨晴旋即下樓,很快在人群中看見了赫斯塔的大高個。遠遠地,赫斯塔也看見了丁雨晴,她快步朝著丁雨晴的方向跑去。“……你不是說今晚有課嗎?”丁雨晴問。“我點完名就過來了,”赫斯塔回答,“你這邊怎麼了?”“啊?沒耽誤你吧?”“不耽誤,我上禮拜就是這麼做的。”“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想到找你來幫忙……晚上你能不能幫忙送我姐姐回家?讓我姐一個人回家我們有點不放心。”赫斯塔看了眼時間,“你姐姐在哪?”“還在病房裡……”兩人聊著天上樓。談話間,赫斯塔終於意識到,原來從這周三晚上苗苗發燒開始,徐如飴和丁雪陽兩人就接力般地開始了醫院和家的兩頭跑——難怪昨晚回家丁嘉禮叫了外賣,她竟也忘了問怎麼這兩天都沒怎麼見到徐女士。“本來不用麻煩你的,周末我來幫忙就是了,但今天我媽去水房接水的時候滑了一下,扭到腰了。”“……沒事吧?”“幸好是在醫院……幾個護士當場就把人抬走了,找醫生處理完才通知的我姐,”丁雨晴輕聲道,“她現在也不方便動,剛好我們隔壁房床位是空的,反正先在醫院歇一晚吧,明天再看情況。”“你姐夫呢?還有丁嘉禮呢?”“我姐夫這兩天在出差,一下趕不回來……丁嘉禮,”丁雨晴低笑了一聲,“誰知道他一天天在忙什麼,反正我叫不動他。”推開病房門,赫斯塔看見一家人陌生的麵孔,她們一老一少,看起來與徐如飴和丁雪陽差不多年紀,床上的孩子正在睡覺,看起來比苗苗還要小幾歲。赫斯塔向她們點了點頭,她們也報以微笑。病房裡一共有四張病床,每一床都用一張淺綠色的簾子隔著,丁雪陽和苗苗在最裡頭。兩人躡手躡腳地穿過病房,赫斯塔先看見一張空床,緊接著才發現丁雪陽正抱著苗苗坐在綠簾旁的一把椅子上。丁雪陽身後,一張桌麵斑駁的床頭櫃上放著一些攤開的繪本和沒吃完的水果,苗苗似乎睡著了,吊水的藥瓶掛在她的頭頂,透明的輸液管垂落下來,紫色針管和白色膠帶一起貼在苗苗的額頭。丁雪陽的手輕輕拍撫著女兒的背,她聽見聲音,抬頭望向赫斯塔與丁雨晴,無聲地向眼前的兩人問好。“……怎麼打這兒啊。”赫斯塔一邊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一邊用極輕的聲音向丁雨晴詢問。“苗苗老喜歡亂動,”丁雨晴輕聲道,“一動針就歪了,歪了就得重打,這兩天手上腳上的血管都紮完了。”赫斯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即便是在睡夢中,時一苗仍然緊緊抓著媽媽的頭發,她擰著眉,表情十分嚴肅,仿佛下一刻就要發泄不滿。丁雨晴上前,“……我抱一會兒,你起來走走?”丁雪陽點了點頭,表情痛苦地將苗苗小心地移交到妹妹懷裡,久坐帶來的酸痛讓她深深吸了口氣,赫斯塔忍不住上前攙扶。幾乎就在這時,時一苗睜開了眼睛。當她在朦朧間發現眼前人從媽媽變成了小姨,小小的身體突然迸發出巨大的能量,以沙啞的嗓音嚎啕大哭。丁雪陽連忙上前把孩子重新抱在了懷裡,不斷低哄著“媽媽在呢”“媽媽沒有走”。然而一切無濟於事,病房裡剩下的三個孩子紛紛從睡夢中醒來,兒童的哭聲如同野火遇秋風,迅速在整個病房中蔓延開來。赫斯塔有些頭痛,她一言不發地在掛著時一苗名牌的床前坐了下來。不一會兒,護士趕來查看情況,順便幫時一苗拔掉了額頭上的針,可即便如此,苗苗仍然哭鬨著叫喊媽媽——不論丁雪陽與丁雨晴如何勸慰,這哭聲仍然沒有止息的勢頭。丁雪陽還在努力安撫,一旁的丁雨晴已經瀕臨崩潰。她的胸腔不斷起伏,看著時一苗的目光愈加憤怒。在徹底的爆發之前,她忽然被赫斯塔拉住了左手。“我們出去走走吧。”赫斯塔輕聲道,“這裡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