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先去了一趟臥室,仆從將帕蘭和赫斯塔引到書房小坐,並給她們端來了一些熱飲。
這間書房比唐格拉爾的那一間小得多,家具多以木質為主,天花板上沒有主燈,隻有書桌和靠近書架的單人沙發旁邊放置了較為明亮的光源,整個房間因此顯得老舊而溫馨。
和唐格拉爾那間大且奢華的書房比起來,這裡確實更像讀書的地方。
赫斯塔緩緩沿牆而走,這裡的牆上掛著許多大小不一的相框,相框裡裝的不是照片,而是羅傑從世界各地搜羅的藏品——知名不具的藍翅蝴蝶標本、百萬年前的竹葉化石,一塊天然有著燕子形象紋理的岩畫……
每一個藏品的右下角,有同樣的筆跡寫著藏品的獲得地點和時間。時間集中在最近三年,足跡則遍布六個大區。
赫斯塔深深呼吸,她清楚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當黎各行刺失敗,羅傑在聯合政府的保護下徹底銷聲匿跡的時候起,這個人的服刑期就已經結束了。
二十一年的刑期就是個笑話……至少,從&nbp;&nbp;469&nbp;&nbp;年的夏天開始,羅傑已經開始了他在世界的周遊。
儘管赫斯塔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她真正直麵這一事實,那種巨大的荒謬感仍讓她感到無所適從,在徹底被激怒之前,赫斯塔強迫自己迅速移開了目光。
她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順勢拿起桌麵的報紙——隨便什麼都好,此刻她亟需一些新的信息衝刷大腦,好讓她不再去想這些年羅傑到底在什麼地方過著怎樣的神仙日子。
她“嘩”地一聲展開對折的報紙,頭版的坎貝爾半身像正以一種複雜的目光與她對視。
這張人像顯然經過了精心的修改——坎貝爾那張一向頗具紳士氣質而的臉,竟也多出了幾分老奸巨猾的意味。
赫斯塔草草瀏覽了一遍正文,這應該就是今早唐格拉爾在讀的新聞,雖然都是些來自“知情人士”的臆測,不過料想應該不會偏離事實太多。
她再次掃了一眼書房的陳設,這是這個房間裡唯一的一份報紙。
雖然赫斯塔不大清楚羅傑的生活習慣,不過她知道這些人一向喜歡在早餐的時候看報,以儘快獲得當日的談資。除了少數人有回顧習慣,會親自整理報刊信息之外,絕大多數報紙都會在早餐結束後被仆人拿走,它們或者被放入固定的地點保存,或者被直接丟棄。
這份與坎貝爾有關的報紙此刻孤零零地出現在了羅傑的書桌上,想必是有緣故的。
“久等了,希望兩位沒有覺得這裡太無聊。”
羅傑推門而入,他仍然戴著麵具,但已經換了一件寬鬆的絲綢襯衣,他的領口有一條白色絲帶打成的蝴蝶結,兩條尾帶如同蝴蝶垂翼,隨著他的行走而輕輕搖擺。
黎各曾經精準地譏諷過這種穿衣風格——它處處透露著一種“刻意的隨意”。
羅傑懷裡抱著一個墨綠色的絲絨方盒,他轉身帶上門,把盒子放在了赫斯塔身前的書桌上。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格雷先生?”
“當然可以了。”
“這裡真的隻是您暫時居住的地方嗎?”帕蘭斜斜地靠在軟椅上,“我看這裡的裝潢和子爵的公館,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您的觀察真是太敏銳了,”羅傑笑道,“我和子爵是很好的朋友,這間房子剛建成的時候他送給我了,剛好當時我也缺一些放藏品的地方,所以就親手接管了這間小宅的裝修。”
帕蘭望著桌上的絨盒,“這就是您要送給我的禮物?”
“正是。”
“是什麼?”
“請您親自來看看吧。”
羅傑禮貌地往旁邊退了一步,帕蘭則一臉將信將疑地從軟椅上起身,步態婀娜地走到桌前。
打開絨盒,赫斯塔看見裡麵有兩遝用細麻繩捆束起來的信封。
“這是什麼?”帕蘭問。
羅傑並不應聲,隻是微笑著望著她。
帕蘭解開繩結,隨意抽出一個信封,“……哦,裡麵還有信?”
“是啊。”羅傑笑著回答。
“我倒要看看您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帕蘭從並未封緘的信口取出裡麵的紙張,一目十行地讀了起來。
書房裡陷入一片寂靜,赫斯塔沒有去看信的內容,隻是凝視著帕蘭的神情——她的目光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從最初的漫不經心,漸漸變得驚喜。
“這是……”帕蘭的聲音極輕,“卡羅寫給友人的信?”
“可惜不是原件,”羅傑聲音溫和,“原件在我一個朋友的手裡,我之前試圖說服過他把那些信轉賣給我,不過他不願割愛——哎,早知會與您在此相識,即便當時他開出十倍的價格我也該買下,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比博佳人一笑更值得的呢?”
“……原件怎麼可能還留著,您這個朋友到底是——”
“恕我不能透露他的姓名,”羅傑輕聲道,“不過您要是實在感興趣,我可以為您親自去問問。”
“哦……格雷先生……”帕蘭握住了羅傑的手,“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卡羅。”赫斯塔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是那個第九區的畫家?”
“是的,”羅傑有些意外地看向赫斯塔,“原來優萊卡小姐也了解她?”
“不了解,但是聽朋友說起過,”赫斯塔答道,“是一位和第九區天氣一樣,殘酷、熱烈、又充滿生命力的藝術家。”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貼切的描述。”羅傑由衷地讚歎。
儘管理性上赫斯塔明白自己應當對眼前人虛與委蛇——從下午在子爵公館遊戲時起,羅傑就一直以一種極殷情的態度對待她與帕蘭。
從剛才帕蘭的反應來看,這個人投其所好的功力也是一流的。
但當下,赫斯塔甚至不願去看羅傑的那雙眼睛。
她將目光落在絨盒的蓋子上,隻能勉強擠出一句:“……格雷先生也喜歡卡羅嗎?”
“當然,卡羅是一位極具天賦的藝術家,也是一位勇敢的女性主義先鋒,”羅傑輕聲道,“永恒的女性,指引我們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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