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2:36,瓦倫蒂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地下停車場,她看見赫斯塔正一個人等在出口。
“簡!”瓦倫蒂遠遠喊了一聲,向著赫斯塔揮手,“到這兒來。”
赫斯塔小跑著去到了瓦倫蒂身旁。
瓦倫蒂半蹲下來,“你在這兒等多久了?”
“我是 1:50 到的,”赫斯塔回答,“千葉小姐約我兩點的時候在這兒見麵,說要帶我出去一趟。”
瓦倫蒂長籲一聲,拉住了赫斯塔的手,“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讓你白等了這麼久,千葉下午臨時有事,她給我發了消息,讓我過來帶你回去,但我下午在開會,一直沒看手機……”
赫斯塔有些疑惑地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既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未讀消息。
“但千葉小姐並沒有聯係我。”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瓦倫蒂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事情通知了一遍,就不多說了……你下午沒彆的事了,對嗎?”
赫斯塔點頭。
“那和我一起去趟圖書館吧,剛好我得整理一些文件……來幫我個忙,好嗎?”
“嗯。”
赫斯塔答應下來,並跟著瓦倫蒂開始往回走。幾步之後,她又一次回頭環視整個停車場。
這裡確實沒有千葉小姐的影子。
她失約了?為什麼?
“千葉小姐最近好像很忙?”赫斯塔突然問。
“是啊,她能抽空回一趟譚伊還挺不容易的,這段時間她跑了好多發布會,也參加了很多會議……”瓦倫蒂頓了頓,“工作性質如此,也沒有辦法。”
“她這次會在譚伊待多久?”
瓦倫蒂仰頭想了想。
“三天……吧?”
赫斯塔輕輕歎了口氣,錯過了今天就等不到周末了——她在接下來這一周的訓練任務也很重。
瓦倫蒂笑了笑,“你很想她嗎?”
“嗯。”
“那你可以給她寫一封郵件,告訴她你最近在基地的見聞。”瓦倫蒂輕聲道,“她收到了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
接下來的幾天,千葉都沒有在基地露麵。
第三天黃昏,她一個人坐在老城區教堂頂的鐘樓俯瞰落日中的整座城市,成群的鴿子掠過城市的上空,像一陣有形的風。
千葉坐在教堂頂一隻石像怪的長頸上,兩個小時後她就要乘船離開這裡,她正用自己的方式消磨等待的時間。
宜居地街道的路燈次第亮起,人們離開辦公的區域,走上街道,湧向酒館和餐廳,千葉聽不見底下的聲音,底下也沒有人抬頭往上瞧。
高處風聲獵獵,她的衣擺旗幟似的飛揚。
忽然,千葉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響,她側目而視,見不遠處臨時搭起的鋼筋懸橋上,瓦倫蒂正顫顫巍巍地向自己這邊走來。
因為年久失修,那條原本通向鐘樓頂的窄小木梯早已斷裂了,這條鋼板是修頂工人用來往下送空石料桶的,所以隻有差不多一掌寬。
瓦倫蒂踩著鋼筋獨木橋慢慢靠近,她腳下是近乎百米的高空。
千葉幾乎立刻屏住了呼吸,背也像拉開的弓弦一樣彎曲——她隨時準備著,去接一腳踩空的瓦倫蒂。
不過一切有驚無險,瓦倫蒂最後還是平平安安地走到了鐘樓頂的懸廊上,眼看她還想繼續向外走,去到千葉所在的石像怪這裡,千葉立刻站起了身。
“彆動!”她蜻蜓點水地跳上懸廊,翻身躍進鐵圍欄,“……你瘋了?剛才有多危險!”
瓦倫蒂哈哈大笑,倒是頗為得意地對著千葉叉起了腰。
遠天的斜陽漸漸傾頹,日光像流金之河,千葉和瓦倫蒂一起站在鏤刻著天使與鳶尾花的鐵柵欄後麵,千葉皺著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猜的。”
夕陽下,瓦倫蒂席地而坐,她的臉因為柵欄的陰影而映出明與暗的色塊,她仰頭望向千葉。
“你還記得嗎,以前基地重建,我們到這邊老校區來上過半年的課,那個時候你就很喜歡一個人偷偷溜到這裡來。”
千葉單眉微挑,“是嗎?”
“剛好今天我來市裡送文件,路過這邊,就想著,你這會兒會不會也在這兒呆著呢?”
千葉輕哼了一聲,她望著半沉的日頭,“這邊風景好。”
“確實。”瓦倫蒂望著與千葉相同的方向,“從這兒看,整個老城區更漂亮了。”
“你送什麼文件,還要專門往市裡跑一趟?”
“對肖恩的行為分析,你知道,我的督導一直在這邊工作。”
“喔。”千葉確實有點印象,“你們分析出什麼了?”
“很有趣,”瓦倫蒂笑著道,“我們感覺肖恩正在經曆一段變化,比方說昨天,他給韋爾先生寫了第一封郵件,郵件裡申請購買了一堆電子組件,什麼傳感器……之類的。”
“嗯?”千葉頗有些警惕,“他想乾什麼?”
“他可能是想解決一些日常生活裡的實際問題——前段時間他在食堂被一台微波爐卡住了手。”
瓦倫蒂一提到“卡住了手”,千葉就明白了具體原因,她對著天空伸出五指,“在安裝義體的頭半年確實挺難熬,習慣了就好。這雙手能做到的事情遠比血肉之軀更多。不過,放在肖恩身上……這不一定是好事。”
“我明白,就目前來看,所以他想試試改造一下身邊的電器,比方說冰箱、烤箱,隻要能做到遠程控製開門關門,他就不用再擔心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我們後續會跟進的。”瓦倫蒂笑著道,“但是,我覺得肖恩以後應該都不會找簡的麻煩了。”
“是嗎,原因?”
“我之前一直沒想明白一件事,就是他為什麼會突然盯上簡。”瓦倫蒂輕聲道,“雖然肖恩一直在暗地裡做些壞事,但是,他並不算一個衝動莽撞的人,相反,在和迦爾文兩個人在進入基地以後,他很謹慎,他在任何事情上都非常謹慎——所有明麵上會被處罰的事,肖恩都會想方設法地繞開。
“然而,簡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一段任意刪減、調試的程序。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很難被徹底控製的,既然肖恩想去找簡的麻煩,那他必然明白,但凡簡會開口,會求助,基地會立刻發現他的欺淩行為,並進行懲治。
“可就算如此,他也還是樂此不疲,那就隻能說明一點,”
瓦倫蒂望著遠處深藍的天幕。
“對當時的肖恩來說,恐嚇、捉弄簡帶來的樂趣,遠勝他對基地懲罰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