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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融金,霞光萬丈,雲海如火,歸林的鳥雀振翅掠過,如墨點般劃過橘紅色的天際。
它們嘰嘰喳喳叫著,像是浪花一樣撲上樹梢,站定後抖了抖翅膀,豆大的眼睛望向窗內。
裡麵坐著一個新娘子。
身量纖細嬌小,但線條玲瓏有致,被精美的喜服勾勒著,襯得那細腰似是不堪一握。
她頂著紅蓋頭,已經從早上端坐到了下午,但她的新婚丈夫依舊沒有聲響,甚至整個將軍府上下,完全看不出一丁半點的喜慶意味。
沒有宴席,沒有賓客,冷冷清清到連“喜”字都不曾張貼,像是以往任何一個平庸到極致的早晨,將軍府就隨意開了個側門,叫外麵敲鑼打鼓的送親隊伍把祝頌秋給抬了進來。
輕慢到了極點。
邊上伺候的三喜被氣得眼眶通紅,倒是祝頌秋本人,從始至終都很不以為然,甚至被抬到雜草叢生的偏院,還有心思叫三喜去院裡找找野菜。
她記得這院子裡經常會長灰灰菜,做湯可好喝了。
一想起那個味道,祝頌秋肚子便餓得咕咕直叫,她知道徐行淵不會來,他甚至要很久之後,被人提醒才想起來自己被迫娶了個七品小官家的女兒。
祝頌秋並不為此感到沮喪,肚子餓了,她便自己掀開紅蓋頭,從床上挑了幾顆紅棗,而後去桌上挨個在茶杯裡洗過才小口小口的咬。
不過還沒吃上幾口,就聽到外麵三喜氣急敗壞的怒罵。
“你們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這麼侮辱我們家小姐?!將軍呢?他在哪?!我要找他評評理,難道這陛下親賜的婚事,在他這鎮國將軍這兒就什麼狗屁都不是了嗎?!”
“放肆!!”
一道威懾十足的怒嗬似乎震得房梁都跟著抖了抖,祝頌秋麵色微變,連忙放下手中的紅棗,提著裙子衝出門去。
果然,外麵已經來了烏泱泱的一群人,為首的姑娘年紀看起來二十五六,模樣出挑姣好,氣勢森冷威嚴,壓著眼皮冷冽的盯著被壓跪在地上的三喜。
“你家那小姐不過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東西,品貌不端,字句不識,嬌縱任性,臭名昭著,一朝得了旨,就以為攀上了高枝,變得了鳳凰嗎?”
所有人都清楚,祝頌秋能被抬進這將軍府,不過是為了羞辱那戰功赫赫,權柄滔天的鎮國大將軍而已。
偏偏這主仆倆沾沾自喜,得隴望蜀,占了這將軍夫人的名頭還不夠,要求這兒要求那兒,真當自己是這兒的主人不成?
榆舞極其不耐煩,眉頭輕蹙,嗬斥道:“春芽!掌嘴!讓她知道知道,這將軍府,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等一下。”
榆舞話音才落,一道嬌嬌弱弱的聲音便緊跟其後,眾人順聲抬眸,便瞧見那提著裙擺飛奔而來的新娘子。
她模樣生得極其嬌俏,身形窈窕妖媚,披著一身霞光,漂亮得像是隻迎風飛舞而來的小蝴蝶。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息靜氣,就連榆舞都愣怔了一瞬。
“你好。”
祝頌秋小口喘著氣,擋在三喜麵前,和榆舞對上目光,禮貌道:“對不起哦,三喜她,性格比較急躁,說話也直,但她沒有壞心思的。”
軟乎乎的聲音拖得有些慢,溫溫柔柔的,沒有卑躬屈膝,更沒有趾高氣昂,甚至她看過來的目光中還帶著一絲奇怪的欣賞和懷念?
榆舞眉頭蹙得更緊,既驚詫於祝頌秋與傳言不符的樣貌,又一時之間搞不懂這個小女孩究竟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可實際上,祝頌秋那小腦袋瓜哪裡能裝得下那種東西,她一輩子順風順水,被家裡人無底線的嬌寵著,平生最大的變故也就是死後重生了。
也因著這一點,她知道那凶名在外,殺神在世的鎮國大將軍,其實是一個女人。
她女扮男裝,從無名小卒一路殺至權勢滔天,功高蓋主的大將軍,日後會和攝政王強強連手,顛覆這個腐朽的王朝,打造盛世天下。
而祝頌秋自己,上輩子同樣被迫嫁進將軍府,隻是被徐行淵無意間忘了一兩個月,之後想起她這號人物,那大將軍也好吃好喝的供著她,甚至幫著她護住了祝家上下。
即便最後祝頌秋因病去世,她也風風光光地為她大辦,之後恢複女兒身,依舊將祝家父母視作自己至親,奉養至去世。
化作靈魂看完她一生的祝頌秋內心感慨萬千,打心眼裡敬佩這樣的女孩。
那時她便在想,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和徐行淵做最好最好的朋友,讓她不要孤獨終老,不要總是那麼沉默,不拿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內心思緒萬千,藏不住情緒的祝頌秋連麵上也跟著露了幾分黯然,讓對麵想發火的榆舞都莫名其妙的歇了那股勁。
她從祝頌秋臉上移開目光,撐著氣勢,冷淡的說道:“既然夫人求情,那這次便罷了,若下次再對將軍出言不遜……”
她停頓一瞬,落在三喜身上的目光沉得讓人心驚,緩緩道:“那便拔了那根舌頭罷。”
三喜被嚇得臉色煞白,等到人群從院中褪去,才癟著嘴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對不起,小姐,我,我……對不起……”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祝頌秋蹲在她旁邊,小手拍拍她的腦袋,聲音溫柔。
“彆哭啦,我知道你是在給我打抱不平,我知道的。”
她安慰道:“其實榆舞也隻是嚇嚇你而已,她那個人刀子嘴豆腐心,不會真拔了你舌頭的。”
三喜淚眼婆娑的抬頭,哭腔中滿是疑惑:“小姐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祝頌秋哽了一下,心虛的挪開目光,支支吾吾的找了個理由隨便搪塞了過去。
好在主仆都一個樣,腦仁花生米大,一個隻要說,另一個就會無條件的相信。
拍拍裙角沾上的灰,祝頌秋拉著三喜站起來,邊往裡走邊期待的說道:“你有找到灰灰菜嗎?我告訴你哦,那個東西好好吃的,咱們待會一起去挖……”
她說著話,開心的時候還小幅度的蹦跳兩下,一身珠翠在霞光中亮著光,晃動著發出聲響,一下一下的砸在院外那人耳邊。
“……將軍。”
丁百川悄悄掀開眼皮偷看了徐行淵一眼,瞧著他眉眼輕壓,站在原地久久不動,實在探不出情緒如何,他便索性鬥膽出聲解釋。
“近日府上事務繁雜,隻來得及抽派人手先暫且打掃了屋內,院子裡本來是要今天處理的,所以榆舞才帶——”
“府上如今窮困到隻剩下這處偏院了?”
低沉散漫的聲音一字一句砸在丁百川身上,叫他渾身都下意識的泛起了疼,連忙單膝跪地,垂首請罪:“屬下知錯。”
徐行淵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壓著眼皮,冷淡道:“自己去慎刑司領罰。”
至於罰的緣由,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丁百川苛待祝頌秋這件事,畢竟對於徐行淵來說,那隻個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無足輕重的很。
真正讓他覺得不快的,是丁百川越俎代庖的擅自主張。
他很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控。
壓著那點躁鬱,徐行淵轉頭想走的時候,後麵忽然傳來一道很乖巧的聲音。
“你好。”
徐行淵動作微頓,就連神色懊惱的丁百川都下意識抬頭,驚詫地看向從院內探出半個身子的祝頌秋。
她頭上的珠釵被摘掉了一些,不過喜服還穿著,絲毫沒有因為新婚丈夫的冷落而難過,反而彎著眉眼,笑著問他們:“我在院子裡找到了很好吃的野菜,你們要來嗎?”
其實祝頌秋自己也很驚奇,如果不是突然聞到一絲熟悉的鬆雪味,她都不知道徐行淵竟然在院子外邊。
上輩子也是這樣嗎?
她又輕輕聳了下鼻尖,不知道為什麼,她對徐行淵身上的味道很敏銳,不過這次聞到的和前世有些不同。
現在的,那絲鬆雪味多了幾分冷冽。
她嗅著,身子往前探了探,瞧著徐行淵抬眸,幽深冷淡的目光和她對上。
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好看。
眉眼狹長妖異,五官深邃精致,膚色冷白似玉,靜立於陰影中時,優雅沉靜得像是隻漫不經心的黑豹。
怪不得偽裝了十多年,硬是沒人發現她是個女兒身。
隻是……
祝頌秋眸底有些遲疑,目光劃過徐行淵脖頸上那粗大的喉結,以及他那過分高大健壯的身軀,思考著——
以前的阿淵有長得這麼壯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