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赫垂眸,緊緊攥著手中令牌,眼中掙紮猶豫。
調兵圍了二皇子府,自然可以救出安安,可四皇子又該如何收場?安安是一個人,他身後卻牽係著半數官宦世家,數不清的人命和未來。
走在刀尖上的人,一步錯,滿盤皆落索,他不能太自私!
五指慢慢蜷縮在一起,他指背青白,最終將令牌遞給了李懷言,“替四皇子收好。”
李懷言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接過,小心的收好。
林雨柔沉默的看著,腦中想的是大哥的猜測果然沒錯,四皇子對安安的情意,非一般情愛可以比擬。
還好,她沒有尋錯人。
她抬眸看著沈長赫,抿了抿唇,輕聲開口,“你去吧,萬要注意安全,我去沈府通知沈大人,還有我父親,家中族老,讓他們立刻進宮麵見皇上。”
硬闖二皇子府不難,難得是如何收場,全身而退。
沈長赫偏頭,注視著眼前秀美女子,是他娘給他定的未婚妻子,今日之前,他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曉。
“林姑娘,今日多謝。”他衝她拱手,語氣真誠。
林雨柔笑的溫軟,臉頰隱隱羞怯,“這是我應該做的。”
往後就是一家人,相互扶持,一致對外,才能將日子過好,既和沈家定了親,那便是沈家人。
自當無條件幫忙。
“你放心,我父親在翰林院當差,又是文官,手底下有不少學子,都可以成為助力,雖幫不上什麼大忙,但幫你們善後還是可以的。”
沈長赫薄唇緊緊抿起,深深看了眼眼前的姑娘,除了多謝,仿佛不知還能說什麼。
林雨柔推了推他,“快去吧,我…等你平安回來。”
明日,是他們下聘定親之日。
若是一切順利,想來是不會耽誤的。
沈長赫麵色頓了頓,最終點頭,對林雨柔牽了牽唇,抬步往二皇子府走去。
李懷言幽幽一歎,“得了,我也得回去搖人了。”
說完就飛身上馬,朝永寧侯府的方向飛奔而去。
林雨柔一向注重貴女風範,今日卻一再破例,她拔掉頭上來回晃蕩的步搖丟給丫鬟,不顧形象的爬上馬車,“快,先去沈府。”
丫鬟突然想起什麼,小聲詢問,“姑娘,不去端府通知一聲嗎?端家二位姑娘也在裡麵,端老爺子身份不低,也許能算份助力呢?”
“不用。”林雨柔小臉嚴肅,眼中都是急切。
端家能教養出端二姑娘那般迂腐的姑娘,可見對名節的執著根深蒂固,唯一說得上話的端老爺子此時還在病床上躺著。
通知了端府女眷,能不能幫上忙且不說,萬一成為阻力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能教育家中姑娘名節比命貴的長輩,不能抱什麼希望。
——
蕭淵身後跟著慶豐,一路打進了二皇子府花園,所過之處,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片,皇子府下人一退再退,驚恐的看著麵如羅刹的矜貴男子。
小廝丫鬟嚇的瑟瑟發抖,沒人敢上前。
被打怕了的府兵盯著蕭淵手中泛著寒光的長劍,脊背直發涼。
莫說打不過,就算打的過,他們也不敢對四皇子下狠手啊。
“蕭澤在哪?”蕭淵手腕一轉,刀尖抵上了一個府兵的脖子。
“小人……小人不知。”府兵戰戰兢兢,屁股往後挪動。
蕭淵眯了眯眼,毫不留情的使力,將刀尖遞入了那人的咽喉。
餘下人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驚恐的看著蕭淵滴血的刀,瞳孔放大,雙腿直發軟。
蕭淵麵無表情,抬步繼續往前,手臂猶如閻王的筆,又指向生死簿上的一人,“蕭澤在哪?”
被指的那人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回……回四皇子,我家二皇子在……在水榭書房。”
“帶路。”
“是。”他顫顫巍巍起身,儘量拉開和蕭淵的距離,腳步發飄的往後院水榭去。
二皇子府下人親眼見證了四皇子殺人,這會兒都十分老實的縮在一旁,誰都不敢上前。
“那……那就是。”離水榭還有一段距離時,小廝站定了腳步,衝蕭淵說著。
許是嚇的,他踩到了什麼,腳下不穩的趔趄了一下,又趕忙站好。
再往前就是湖,蕭淵目光定格在水榭中的廂房上,又緩緩移動,將水榭的每個角落都掃視了一遍。
“主子,有不少暗衛。”慶豐警惕的握著刀,肅穆緊張的護在蕭淵身側。
他低聲相勸,“主子,要不等等吧,慶安和沈公子已經去叫人了,此時動手不劃算。”
如今腳踩在二皇子的地盤上,人數上就是一大弊端,在摸不清對方的實力下動手,無異於送死。
若是主子先動手,二皇子完全可以以主子對他不利動手反擊,主子的命,就捏在了他的手中。
“主子。”慶豐就怕蕭淵耐不住,接著勸說,“先前流民一事,二皇子就對您恨之入骨,這個時候絕不能……”
“閉嘴。”蕭淵冷斥了他一句,目光眯起,盯著前麵府兵腳下踩著的地方。
臉色倏地陰沉難看,周身的寒意讓人渾身發冷。
慶豐順著他視線看去,隻隱約被什麼東西晃了下眼,在餘暉的映照下,散發著淡淡光芒,有些刺眼。
蕭淵注視著,突然抬步走了過去。
府兵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的後退,連滾帶爬的踉蹌逃跑,慌不擇路的摔進了湖裡。
蕭淵並沒有去抓他,而是在他方才站著的位置站定。
他突然彎腰,將被踩進泥土裡的東西撿了起來,他拿帕子將上麵的泥土一點點擦拭乾淨,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樣。
通身赤金的珠花簪做工精湛,尤其簪尾被打磨的異常尖銳,若是插入人的咽喉,定能一擊斃命。
這個簪子,他見過,第一次和她相見的宮宴上,她就是用的這個劃破掌心,拒絕賜婚的。
蕭淵麵色頃刻間布滿冷霜,骨節分明的手掌將簪子慢慢收緊,刺破了掌心,鮮血滴落。
慶豐太陽穴突突直跳,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默默閉上,身子微微弓起,眯眼掃向四周,手中的刀蓄勢待發。
他方才還抱有希望,主子會聽進去幾句他的勸說,可這會兒,沈姑娘的簪子一出現,他就知曉,說什麼都沒用了,今日善了是不可能的。
不掀翻了二皇子府,主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必然要拚個你死我亡!
果然。
蕭淵緘默著什麼都沒說,隻是將簪子慢慢放入胸口,手指在那處輕點了點,旋即抬頭緩緩掃視四周。
下一瞬,他突然拔地而起,朝著距離最近的廂房而去。
同一時間,數道黑影簌簌落下,攔住了二人去路。
為首那人想說什麼,蕭淵和慶豐根本沒給他機會,大刀在二人手中挽的飛快,招式淩厲,直奔命門。
——
水榭外刀光劍影,廂房中卻滿室盈香,溫暖甜膩。
不知是什麼的香在屋中嫋嫋升起,讓人咽喉發癢。
沈安安瞥了眼縮在角落裡的端瑩瑩,眼皮跳了跳,心中嘔著一口氣。
若非情況不允許,她真的很想掰開她腦子看看,裡麵究竟是怎麼形成的,怎麼就迂腐成了這樣。
被折辱了的端夢夢就不那麼客氣了,對著端瑩瑩幾乎是破口大罵。
端瑩瑩麵色難看,可也不曾辯駁什麼,隻時不時會堅定的說上一句,“這是端家祖訓,任何人都不例外。”
其實她也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或是說,她沒曾想二皇子竟會如此大膽。
沈安安靠在窗欞上沒說話,不耐搭理姐妹二人。
究竟是沒想到,還是心存怨恨,有意為之,誰又說的清楚呢?
她正思索著晚上該如何應付蕭澤,就聽院外突然響起了兵器碰撞的廝殺聲。
她驟然坐直了身子,耳朵貼在窗欞上,想辨彆出有沒有熟悉的聲音,是不是來救她們的。
可擅闖二皇子府,且以如此粗暴的方式,又覺得憑借沈端二府,應是做不到的。
當然,端府教養出那樣的姑娘,更不可能會為了女兒孤注一擲。
端夢夢也第一時間湊了過來,她扒著門縫,灰敗的眼睛愈發的晶亮。
“是四皇子,是四皇子來救我了。”
她眼中的恐慌慢慢沉寂,流下激動的淚水。
她就知曉,師哥對她並不是完全沒有情意的,他可以為了她硬闖二皇子府,怎會是不愛她呢。
他隻是政務繁忙,一心為淑妃娘娘平冤,無心兒女私情罷了。
沈安安身子鬆懈,又靠了回去,眸中的希望緩緩沉寂,直至毫無波瀾,如一潭死水。
她看了眼端夢夢激動歡喜的臉,半晌收回視線,垂頭盯著地麵不知在想著什麼。
來人是蕭淵!
她心中希望可以說瞬間碎裂,再想著該如何趁亂脫身的同時,她腦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上一世。
這個節骨眼上,他都敢為了她隻身硬闖二皇子府,決一死戰,果然是愛慘了端夢夢。
看來上一世確實是她的不是,棒打鴛鴦,阻礙了人家有情人終成眷屬,最後落得那般下場,也不算冤枉。
端夢夢歡喜不已,想開口喊蕭淵,告訴他,她在這裡。
她張唇,可卻驚恐的發現,她竟然發不出聲音,勉強擠出來的聲音破碎的如破敗風箱一般,根本拚湊不到一起,也傳不出這間屋子。
她驚恐的捂住喉嚨,發出伊伊啊啊的聲音,急的雙手直擺,腳用力的踢著門。
端瑩瑩眸光動了動,清澈無辜的眼中似閃過了一絲複雜,定在端夢夢身上的視線說不出什麼意味。
沈安安懶得琢磨端家姐妹之間的暗潮湧動。
她聚精會神的聽著外麵的動靜。
想著蕭淵若是動真格的,就四皇子府中的那些暗衛,對付二皇子應是綽綽有餘的。
那些人的厲害,前世她是見識過的。
她眉頭微微擰起,就算不是為了救她,可若是因他獲救,這份情,她是不是也要承,又該怎麼還才能恩怨兩清。
思緒有些飄遠,沈安安立即拉回,開始在屋中尋找尖銳的東西,試圖能撬開窗欞。
水榭中,略顯吃力的二人中又加入了一人,將原本處於劣勢的局勢稍稍扭轉。
蕭淵瞥見沈長赫,麵色立時陰沉,“你來乾什麼,讓你調的兵呢?”
沈長赫揮劍,擋開了一個暗衛的攻擊,抽空說,“要救的是我妹妹,我怎能置身事外,讓四皇子獨擋。”
沈家一門怎抵得上他身後數千條的性命!
蕭淵墨眸陰冷的瞟了沈長赫一眼。
他用他自作主張?
他眉頭緊鎖,心裡有些沉重,要將人快些救出來,硬攻是最好的法子,若隻是兩府暗衛府兵對峙,沈安安的安全就是蕭澤牽製他的軟肋。
他不怕旁的,就擔心拖的時間越長,那個女人愈發危險。
一旁的慶豐聽聞沒有調兵,長鬆了一口氣,隻要不觸皇上逆鱗,頂多就是兄弟內訌,上升不到逆反的程度。
如今,於主子來說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當心些,若是擋不住,就滾出去。”蕭淵的聲音尤其森冷。
沈長赫抽空看了眼蕭淵,眼神說不清什麼意味,那話應是在關心他吧?
他眉頭鎖了鎖,總覺得四皇子今日有些怪異,就以往了解,他可不覺得蕭淵是個會犧牲自我,仗義相助的善類。
能出手相救就是十年九不遇的奇事了,況且救的還是他的親妹妹。
“四皇子放心。”
該當心的,是他才對。
沈長赫一直護著蕭淵身後,而蕭淵也有意無意的幫忙,掃平他周身危險,儘量避免他受傷。
就像在護著心儀的女子,讓沈長赫心中不適,後背爬上毛骨悚然的冷汗。
非常時期,二人都沒有說什麼,聚精會神的應戰。
暗衛數量之多,三人並不占上風。
而隨著一簇煙火在遠處的空中突然炸開,二皇子府的暗衛停滯了一瞬,抬頭看去,隨後陷入了勇猛的廝殺中,下手比之方才又快又狠。
數次交手,二皇子手底下人沒有人不知那簇煙火代表著什麼。
四皇子的召集信號,一旦四皇子手底下暗衛蜂擁而至,他們根本就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