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傻孩子,都快養不活自己了,還錢錢錢呢,他還的清個毛線。
謝欺花不會把小屁孩的承諾當回事。
而且那種雇傭工人連身份證都不查的工地能有多正規?謝欺花不敢苟同。
謝欺花料想得不錯。周日她休了一天假,特意去工地找李家兄弟,就看到工頭在結算工資,正好排到李儘藍,隻見兩人之間發生了某些爭執。
李儘藍還算平和,可後來越說越急,竟然紅著眼給了工頭一拳。雙方愈發激烈地動起手來,骨碌碌滾到一處。
李儘藍畢竟才十四歲,雖然已經比謝欺花高,一米七出頭,但是太瘦了,沒過兩招就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謝欺花趕緊把車停好,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戰局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李平璽從宿舍裡衝了出來,頭上還貼著退燒貼,卻執意用身體護住挨踢的哥哥。謝欺花隻能說他愚蠢,你自己都死人微活了,靠你哥那四十的日薪苟延殘喘,你他丫的出來添啥亂啊!
李平璽弱不禁風,很快就被揍得鼻青臉腫,謝欺花本來不想摻合這一腳,可想到自己半夜那幾腳油門和一千多的醫藥費,總不能錢花了就買張李平璽限時卡,人這麼快就被打死了吧?
謝欺花掏出手機,打開攝像頭懟上去:“乾啥呢!這是虐待童工呢?”
謝欺花聲音尖銳,嗓門又極大。這麼一大頂帽子扣下來,工頭臉色一紅,停手辯解道:“姑娘你可彆誤會啊!這倆小雜種成天混在我們工地上,都說了不招童工,他們還不走!”
“不招童工?那他身上工作服哪兒來的?他弟為什麼從你們宿舍裡出來?我看你們就是招了童工又不想給錢,所以才死活不認!你以為讓孩子在你這兒乾活,不用負法律責任?啊?”
“不是……”工頭也反應過來了,“你又是誰啊你?閒雜人等進我們工地乾嘛?難道你是他們的監護人?”
李儘藍和李平璽下意識望向謝欺花,卻見她反問:“你是他們監護人?”
“我,我不是啊。”工頭搖頭。
“那你問我?我長得像生過倆孩子的人?你說話之前動動腦子好不好!”
這話把四十多歲的男人都問住了。
“現在已經不是童工的問題了你知道嗎?”謝欺花冷笑,“你不知道他們監護人是誰,我也不知道他們監護人是誰,他們根本沒有監護人!徹頭徹尾的孤兒!你還敢綁架孤兒乾活?”
這太危言聳聽了!包工頭趕忙舉手說我沒有啊,嚇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時也有其餘工人解釋,說他們兩個月前就被雇進來了,自願來的,又說工資是給了的,沒有虧待李儘藍。
“到底給你了沒有?”謝欺花問李儘藍,“小子,你實話實說啊,給了就是給了,沒給就是沒給。”
“第一個月的給了,一千兩百塊。但第二個月、第三個月的都沒給。”
工頭趕緊叫人去拿錢,又給謝欺花遞了根煙,期期艾艾,“你看這……”
“遞煙也沒用。”話是這麼說,謝欺花還是接過煙,“你以為我想管這件事?要不是和你們厲總認識……”
“你……您還認識厲總啊?”工頭更大驚失色了,“對不住對不住,是我沒招待周全,您快裡麵坐。”
“不坐了,你這兒這麼忙我還坐。”謝欺花把煙抿在嘴邊,“這次就算了啊,這兩孩子我帶去警局了。”
謝欺花就這麼光明正大把李家兄弟接上了車。李平璽腦袋還嗡嗡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李儘藍卻攥著錢問:
“你真認識那個厲總?”
“我認識個屁,我認識。”謝欺花把煙扔出窗外,她壓根不會抽煙。
“就上次差點撞到你們那單,有個姓厲的穿西裝的,目的地就在這附近。想也知道是個什麼總,隨口謅的。”
李儘藍怔然,他會的,謝欺花也會,並且做得更好。他的心中生出一些莫名的心思。謝欺花是足以保護他們的人,她完全有這個能力……隻是,她也完全不想和他們產生任何交集。
謝欺花還在出餿主意:“蠢死了你,你剛才就不應該說隻欠了兩個月的,你多說一點噻,反正他啞巴吃黃蓮虧,多少錢也是給,難道還能不給你?真是的,你小子不懂變通!”
李平璽說還能這樣啊。謝欺花立刻白了他一眼:“蠢,你更是個蠢的。”
李平璽本來就被揍了就難受呀,現在又被罵得憋屈,正要還嘴,李儘藍扯他的手臂,又示意他手裡的工錢。李平璽偃了怒氣,默默擦著嘴角的血。
謝欺花看李平璽還有精力生氣,又問:“你弟這段時間好了一些吧?”
“嗯,謝謝你那天付的醫藥費。”
李儘藍從血汗錢裡點出一千六。
“這錢都是你們哥倆挨揍挨來的,我拿著心裡也不舒坦。”謝欺花嘴上這麼說著,還是大咧咧接過他的錢。
“你們那個……”謝欺花敲方向盤,“去完警局之後把你們放在哪兒?”
李儘藍抿了抿唇,卻一言不發。
李平璽訴苦:“我們沒地方去。”
“彆,彆。”謝欺花連忙抬手,唯恐他們道德綁架她,“彆給我賣慘,沒用,我可不是什麼言情劇女主。”
“那就把我們放在藥店吧,謝謝。”李儘藍說,“平璽和我需要上藥。”
“行,可以。”謝欺花如釋重負。
登記完材料,出了警局,謝欺花把他們放在附近的大藥房。這就算完了,她打算離開,李儘藍又來敲她車窗。
謝欺花蹙著眉問:“什麼事?”
“以後……我們可以去找你嗎?”
“不行!想屁吃!彆來煩我!”謝欺花倏然沉了臉,一腳油門踩走了。
李平璽在後麵急得跺腳:“哥,怎麼辦啊,我看謝欺花不會管我們的。”
“這件事不著急,慢慢來。”李儘藍提著碘酒藥膏,目光掠過李平璽臉頰上的傷痕,“既然她願意載我們去醫院,願意幫我們墊付醫藥費,願意幫我討工錢,就說明她心沒那麼硬。”
“哥,你的意思是……”
“謝欺花喜歡錢,除此之外,在不損毀自身利益的基礎上對我們施以援手。隻要我們能表現出無助,她都會動容。畢竟她已經幫了我們這麼多,就算知道是沉沒成本也會舍不得。”
“那我們要怎麼做?”
李儘藍在親弟弟的耳邊低語。
李平璽指著自己:“啊?我?”
“對,就是你。”
謝欺花安逸日子沒過幾天,李儘藍很快又找上門來,她臉色鐵青:“怎麼又來了?這回我說什麼也不會……”
“平璽,平璽他不見了!”
李儘藍驚慌失措攥住她。
“……什麼?”謝欺花神色一凝,“你這說的是中文嗎?我怎麼聽不明白?你弟弟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一大早就去做兼職了,回來的時候就……”李儘藍抹了一把眼淚,“平璽他……他這幾天情緒一直很不穩定,說什麼不想拖累我了,昨天晚上更是說……”
“說什麼?”謝欺花問。
“……說他不想活了。”
“那你趕緊去報警啊。在這裡等我有什麼用?我就能讓他不尋短見?”
“我,我這個當哥的也勸不動他啊。我又不是你,腦子那麼聰明……”
莫名的,謝欺花就這麼被誇了一下。她覺得李儘藍有給她戴高帽的嫌疑。
但孩子失蹤是大事,她領著當哥的到附近的派出所報案,民警開展調查,又問謝欺花是不是失蹤人的監護人。
“是,她是。”李儘藍搶先回答。
謝欺花瞪了他一眼,但沒有辯駁。
人命關天的時候誰還想多生事端。
警察們趕緊派出警車滿城搜尋,謝欺花和李儘藍也在附近的街道找人。
隻是,兩人在街頭巷尾碰麵了數次,卻是誰都沒有發現李平璽的蹤影。
謝欺花也逐漸不耐煩了:“你那個弟弟真是不給人省事!”
“對不起,怪我。”李儘藍哽咽著聲,自責道,“都怪我沒看好他。”
“說實話,你這哥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到頭了好嗎?”謝欺花聲量漸大,“當初在北京李家,你不也天天給他擦屁股嗎?就應該趁著那段時間好好教育他,今天的蠢事就不會發生!”
“平璽……平璽如今也很後悔……”李儘藍說,“他選擇離開,就是因為他覺得你討厭他,因此不願意收養我們。他很愧疚對你做出那樣的事,他還跟我說……希望你原諒他……”
“大哥啊!”謝欺花氣笑了,“人都失蹤了還說什麼原諒不原諒啊?有本事讓他到我跟前跪著認錯啊!”
突然來電話,警察說李平璽找到了,在濱江大橋上端。他正打算輕生。
謝欺花和李儘藍開車趕了過去。
隻見空無一人的濱江大橋上,李平璽被一眾警察和警車圍了起來。
“孩子,你先下來,有話慢慢說!”
“橋上那麼危險,趕緊下來吧!”
“不……我不要你們……”李平璽像小狗一樣嗚嗚地哭起來,“我要找我姐姐……我隻要我姐姐……”
警察趕緊把謝欺花拽過來:“這就是你姐姐,她來接你了,她來了。”
情況緊急,謝欺花也隻好應和:“李平璽你趕緊給我下來,大晚上的發什麼瘋,有什麼話你和我慢慢說!”
“姐姐!姐姐!”李平璽是越喊越利索,淚眼朦朧地朝她伸出雙手。
“我……對不起你……”
謝欺花趕緊上前接住他。
剛才還不許任何人靠近的孩子,就這麼落到謝欺花懷裡。警察紛紛感慨:“你和他的關係可真不一般呢。”
謝欺花心裡也納罕。
一低頭看向李平璽。
李平璽委屈巴巴地啜泣,一聲聲喊著姐姐,又趴在她肩上求她彆討厭他。
“鬨了這麼一陣,終於是解決了。”警察道,“先把你弟弟帶回家吧。”
於是,這一晚,至少這晚。謝欺花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把小孩們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