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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越三年冬,大雨滂沱,雷電交加,晝夜晨昏,一男嬰呱呱落地,誕於深宮。
為極力保子,本已虛弱不堪的女子早已氣若遊絲,太醫皆是回天乏術,女人終究闔眼淚灑九泉。
後,皇帝命人算卦。占卜官乃投擲硬幣推算:“大雨傾地雪滿天,路上行人苦又寒,拖泥帶水費儘力,事不遂心切耐煩。此乃蹇卦,下下之卦。”
皇帝麵無表情地看著床上已故之人的蒼白麵龐,無言,拂袖而去。命人將繈褓中的嬰兒至於冷宮旁的荒殿內,隻與一乳娘撫養之。而他那仙逝之母,則被下人隨手埋於荒殿外三尺之深的荒地下。
其他皇子早已承太傅之學,四書五經詩文經典早已熟背。他,在殿裡玩泥巴。
其他皇子早已學習兵法謀略之術,布陣戰術相關侃侃而談。他,在山裡玩泥巴。
其他皇子早已文理之學樣樣不落。他,獨自一人玩泥巴。
這乳娘平日常把“行善積德”掛嘴邊,照顧皇子閒了下來便靜心禪坐,參悟道法。怎料一年後皇帝派來一眾道士圍著大殿說是祛斬妖邪,眾道士念著道法仙決,乳娘聞聲癱跪在地上頭痛欲裂。
臨終前,乳娘一息尚存,氣若遊絲喃喃道:“孩子,行善積德,方可成仙啊。”話音剛落,神形俱滅,化為世間塵土,隨風飄零。
一日,他於睡夢中見一玄衣男子,立於山巔,劍眉星目,長發翩然,行雲流水揮舞著長劍,宛如蛟龍出海。
翌日,他便開始模仿夢中大俠,手握長劍,夢中的招式曆曆在目,恍若親臨指點,一招一式,隨著領悟的深入也是愈發爐火純青。
不久,他的武功遠甚其他皇子。
眾人驚歎,此乃奇才。
全朝上下驚異於他的才能,眾皇子眼紅,嫉妒之。
一日,皇帝叫他進殿,此時他正於案前批閱奏折,朱筆起起落落,也不看底下跪著等待聽命的庶出皇子。金殿的地麵格外寒涼,寒意順著膝頭蔓延至全身。
“小樞啊,朕聽說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座仙山,山巔之上仙人來兮如雲,百神紛然相迎,若能尋到此山,虔心祈求那仙人賜下仙丹一顆,朕便可長生不老,跳脫三界,你也算功德圓滿,豈不妙哉。”金殿裡,人冷、聲冷、心更冷。
功德圓滿。
若能功德圓滿,也算遂了乳娘生前所願。
他一刻也不想待在宮裡。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
荒野,月圓之夜。樹影婆娑,一陣勁風襲來,伴隨著沙沙的樹葉聲,瓦片從破廟的屋簷上掉下幾許,破廟中時不時傳來不似人聲的歎息,時而又傳來幽幽的譏笑聲。殘燭搖曳著,像是隨著周圍風一般的一道道牆影舞動著。
倏地,一陣陰風襲來,燭火驟滅。隻有空中傾瀉而下的清冷月光“陪伴”著破廟中詭異的“人影”。
“話說當年水若仙君下凡曆劫,愛上一女子,二人暗生情愫、情投意合、舉案齊眉。就在成親後第二天,水若仙君一覺醒來,自己竟置身仙宮。可姻緣猶在,他便下凡尋女子,竟杳無芳蹤。”
一女子嫋嫋娜娜走進,厚重脂粉下是一張精細描畫的麵龐。身著青衫,挽著淩虛髻,笑靨如花。隻是蒼白的麵頰,失血的嘴唇,在月光的映照下更似白紙。而那雙清麗的眸子卻水波含情,眉間顧盼生輝,神采奕奕地道著故事的開頭。
“後來呢,後來呢?找到女子沒?”黑暗中跳出一隻紫色小鬼一邊在草堆裡打滾一邊聽著故事。
“後來……”女子托腮思索著,抬首望著天上唯一的亮光,似乎想到了措辭。
“好不容易等來女子的消息,那一世她投胎為鹿,再次相見,依舊如最初般美好。”
青衣女子頓了頓,”那是他如是以為……”
百年已過,早已轉世不知道多少回的女子怎可能記得那短暫的姻緣?
“那二人沒走到一起,故事悲劇了?”長發遮麵的青麵鬼飄至女子跟前,試圖蓋棺定論。
“如果到這裡就結束豈不是過於俗套?”名叫薑莫璃的女鬼綻開一笑,宛如黑夜中綻開的花朵,絢爛而迷人,繼而又緩緩道:
“最後水若仙君將這隻鹿給殺了。”
“?”眾鬼紛紛啞然,連一旁翻翻滾得不亦樂乎的紫色小鬼都停了下來,斂神細聽。
“水若仙君原是司天地萬物生靈魂魄歸位之仙,若三魂七魄有缺失者都歸他管。隻是……”
刹那間陰風呼嘯,破敗不堪的窗欞重重擊打著牆壁。莫璃被突如其來的碰撞聲打斷,心頭一凜。而破廟裡的佛像靜靜佇立著,好似在靜靜聆聽故事的下文。
“這水若仙君下凡曆劫後被一隻畫皮女鬼奪去了一魄,女鬼假扮貌美的女子接近水若仙君,本想新婚之夜吞噬他整個三魂七魄,怎料水若仙君卻陡然丟了蹤跡,卻也救了他的命。”
“啊,怎麼這樣……”眾鬼瞠目結舌,感歎“人”心不古。
“殺了那隻畫皮鬼,也難解心頭之恨了,畢竟它早已沒了前世記憶。”青麵厲鬼搖了搖頭,準備離去。
“可是殺了它,丟下的那一魄才能找回呀。”眾鬼的注意點都放在了二人的愛恨癡纏上,丟下的那一魄的事實卻被忽視。
“那畫皮鬼怕是得了水若仙君的一魄後修為大增吧。”小鬼發話。
莫璃青衣負手而立,微微頷首接著卻也搖首。
“水若仙君手中的上古神器斬魂劍與斬魄劍專砍殺侵占他人魂魄的妖魔鬼怪,任是再神通廣大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所以這畫皮鬼是敗在了斬魂劍和斬魄劍之下咯?”另一隻小鬼繼續發話。
“準確地說水若仙君隻用了斬魄劍,畢竟他隻丟了一魄。”
“二劍乃天下奇劍,專門用來砍殺吞噬且試圖侵占旁人三魂七魄之鬼怪。水若仙君被人世間的陰謀詭計傷得不堪回首,想忘卻此身所有記憶,辭去仙籍,甘入輪回。自此雙劍落入凡間。斬魂劍由昆侖山道教子弟世世代代供奉,道長執劍。而斬魄劍,卻不知所蹤。”畫皮鬼薑莫璃清脆而嫵媚的聲音在破廟中的各個角落四處回蕩著。
刹那間,烏雲遮住圓月,傳來陣陣人的腳步聲。眾鬼聞聲忙不迭消失在暗處。薑莫離則躲在佛相後伺機觀察。
吱吖一聲,破敗漏風的木門發出陣陣哀嚎。方樞踏入廟內,環視四周,想找個地方坐下歇腳。走到佛像麵前將欲盤腿坐下,手中的佛珠金光乍現,照亮整個破廟,破廟頓時金光衝天。
躲在佛像身後的薑莫璃隻覺眼前的金光刺眼奪目,不堪直視,想伸手遮蔽眼前的金光,卻發現渾身不能動彈。
方才金光直刺瞳孔,照得她淚眼朦朧,她緊閉雙眼拚命晃著腦袋試圖擺脫眼前的不適。
再次睜眼,一片藍海闖入眼底,上麵的卷雲紋樸素而精細。一點點抬頭,下巴線條分明,唇薄而紅潤,還有那硬挺的鼻梁。光是這下半張臉,足足讓人相信這是個俊美無儔的男子。
她心裡咯噔一下,腦海高速運轉想著此刻逃脫之法。
“玉兒?”男子突然發話。
薑莫璃聞聲抬頭,被迫對上那雙海藍色的雙眸。那雙眸波瀾不驚,殊不知內裡早已波濤洶湧。
感覺到方才聲音中抑製不住的顫抖,降莫璃懵懂的雙眼瞬間落下兩行清淚,兀自哭泣,嬌媚欲滴,隨即薑莫璃眼珠一轉,瞥到了方才傷害自己的法器。
佩戴於右手手腕上的佛珠由一顆顆蘊涵著神秘光彩的琉璃珠串成,乃東漢流傳下來罕見的辟邪法器之一。
“玉兒,縱使年華消逝,你這雙眉眼,我做夢都不會忘……這麼多年,還以為你為不在了……”方樞的聲音顫抖著,眼神中的溫柔好似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我乳娘說這串佛珠是我娘生前留下的遺物,許是它才讓我找到你的吧。”
薑莫璃聞言心裡一陣譏笑,臉上卻洋溢著久彆重逢的感動,淚水盈眶。
“這麼些年過去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真真是上天為你我許下的緣分。你若還任我,不如和我一同回宮吧。”望著玉兒蒼白而毫無血色的麵龐,方樞內心一緊,愧疚感頓生。
玉兒聞言,懵懂地點了點頭。
“不過,在回宮之前尚有父皇交代之事需辦成……”方樞的劍眉蹙了蹙,眼神憂慮。
“已是這個時辰,不如到家中一敘,你我二人兩杯茶盞共話天地至天明,如何?”薑莫璃嬌媚一笑,風情萬種,似有若有若無的挑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