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發黃的太陽斜斜地照在臉上。
劉妹一手拿著老長的木頭門栓,一隻手叉著腰,臉一邊陰,一邊陽。
頗有一種一婦當關萬夫莫開的味道。
她明顯也感覺到了,腰杆子挺得更直。
劉妹心裡頭其實拿捏著夏棠呢。
她知道夏棠就不是個硬氣的姑娘。
她再怎麼樣都當了她那麼多年的大伯娘,她絕對不敢把她連人帶東西的給丟出去。
至於其他人……
那都是充場麵的。
夏棠不敢動,那其他人還敢怎麼動!
不過,就算如此,當夏棠向前走一步時,劉妹也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嘴上有些著急:
“你……你想做什麼啊你!敢動我們家東西一下,我讓你們賠得傾家蕩產!”
可沒想到,夏棠根本不是衝著東西去的。
她輕輕一揮手,身後的那幾個小夥子魚貫而出,居然……直直的衝她來了!
劉妹這可是嚇了一跳,拿起手中的木頭門栓慌亂的揮舞起來。
可沒想到,走在最前頭的那個大高個手一伸,還沒等她反應,便將她手中的門栓給繳了械。
隨後身後的好幾個大小夥子一擁而上,舉手的舉手,抬腿的抬腿,居然將她給舉了起來。
“你!你們想乾嘛啊!”
“不要碰我!不要命啦!來人啊!救命啊!老夏你在哪啊!強搶民女啊……”
劉妹嚇得臉都白了,扯著脖子喊,跟個被扼住脖子的鴨子一樣。
什麼話都說得出口,逗得門口觀戰的鄰居們嘎嘎直樂。
“老劉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張老臉!”
“就是啊!還強搶民女!人家是缺媽嗎?要搶你?”
可是,劉妹被幾個大小夥子舉到天上,早就被嚇得魂都沒了,隻顧得大喊大叫,哪裡管得住自己的嘴。
還沒一分鐘,隻聽到夏棠平靜的聲音:
“好了。”
幾個大小夥子得令,這才將劉妹從天上放到了地上。
劉妹腦子嗡嗡的,再看向夏棠,卻見到她手裡頭拿著薄薄的幾張紙:
“大伯媽,你剛剛踩到我的書了。”
“既然你不肯讓開,那我隻好找人幫忙了。”
劉妹氣的又要破口大罵,但一想到剛剛的情況,隻能硬生生的忍住。
但是,嘴裡是不肯服軟的:
“夏棠,我不管你來多少人,你想要你的房子,除非我死了!”
看著臉色慘白卻仍色厲內荏的劉妹,夏棠忍不住笑了。
她一雙杏眼上下打量著劉妹:
“如果不想讓我今天占房子,也行。”
“什……什麼?”
劉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棠繼續說:
“我要搬走我們一家在這裡所有的東西,還要我爸媽當初去世時廠子裡給的六百塊家屬安置費。”
“你想得美!”
劉妹見夏棠有所退讓,頓時氣又補足了一些,恨不得一口塗抹啐在夏棠臉上。
夏棠不急也不惱,隻用手指了指門口,那邊,早已擠滿了看熱鬨的鄰居:
“你如果不答應,那就彆怪我今天一五一十的跟你算這筆賬。我爸媽去世時,廠裡給了……”
“彆說!”
劉妹哪裡肯讓夏棠把一切都說清楚。
她將來還要在這裡住哪!
這要是什麼都被人聽到了,那她不被人戳斷脊梁骨不可!
雖然這六百是如今他們家所有的積蓄,本來還打算著給夏冬辦婚禮用……
但是……如果夏棠不打這房子的主意……似乎……
劉妹眼珠子轉了好幾轉,見到那麼多人在看她,忍不住緊張的咽了口口水。
她抬眼看了看門口,想等夏大山回來,但眼見著沒有夏大山的蹤影。
這一邊,夏棠似乎已經等不及了:
“你要是不願意,那我們今天就隻好給你們‘搬家’了。”
話音剛落,身旁的那個大高個挺身而出,用力的擼了兩下,露出鼓囊囊的手臂肌肉。
“彆!彆!”
劉妹最後又看了門外一眼,收回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夏棠:
“你給我等著。”
說完,扭扭噠噠的進了門。
真不愧是大伯媽。
就算是服軟,說話都惡狠狠的。
不過,夏棠也懶得和她較勁,便站在門口等她去拿錢。
秦越站在一旁,在夏棠耳朵邊上耳語:
“姐,你這招兵不厭詐,用的還挺好。”
他一般不叫姐。
叫的時候聲音黏糊糊的,聽起來……更像是在調笑。
夏棠臉頰泛紅。
忍不住擰了他的手臂一把,沒擰動,又用力的擰了一下。
秦越揉著胳膊,沒說話,隻是笑。
劉妹一出來就見到那大個子杵在夏棠身邊笑得不值錢,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用力將錢拍到夏棠的手裡,陰陽怪氣的說:
“彆以為現在笑得出來就是好的,以後的日子啊,咱們等著瞧!”
夏棠一五一十的數完了錢,臉上也噙了一絲笑容:
“以後笑不笑的出來,就不牢你費心了。但是今天,你恐怕是笑不出來了。”
說完對身後的幾個小夥子說:
“跟我進去搬東西吧!”
“哎!慢點!慢點!彆碰我們家東西!”
劉妹看著那幾個人進去,連忙叫嚷著跟了上去。
*
事實證明,等夏棠將他們家東西搬走,屋子裡也沒剩什麼了。
鬆木做的大衣櫃是夏棠爸媽打的,搬走之後,衣服亂七八糟的堆了滿床。
廚房裡好看的白瓷碗是夏棠媽之前置辦的,雖然被夏露露摔了好幾個,但也不能浪費。
上麵有大紅喜字的大玻璃鏡是夏棠爸媽結婚時候彆人送的,那肯定也得搬走。
還有什麼櫥櫃、收音機、甚至於手電筒、針線笸籮……
等夏棠他們走之後,鄰居們一看,
呦嗬,這家人還真是拎包入住啊!
夏棠他們將東西全都收拾到門口,放到夏棠他爸之前製的手推車上一一搬走。
東西是多,但幸好顧科長說可以暫時放在廠裡的倉庫,等她有了新家,再搬過去。
搬東西的時候,劉妹氣得直跳腳。
但那麼多大小夥子杵著,隨便一條胳膊比她大腿都粗。,
她光是在一邊跳腳,也是無可奈何。
鄰居們都在門口看熱鬨。
嗑瓜子的嗑瓜子,嚼花生的嚼花生,跟過年時候看戲一樣喜慶。
也有人心疼夏棠。
覺得夏棠就這麼好端端的,將這麼一個房子給了夏大山一家,實在是太冤。
夏棠卻隻是笑笑:
“不冤,廠裡不會虧待我的。”
廠裡不虧待?
這又是啥意思?
難道夏家的事兒,廠裡還管得了嗎?
對於旁人的疑問,夏霞一個都沒回答。
她心裡頭明鏡兒似的。
今天將家裡的東西全都搬走,又讓劉妹還了那六百塊錢,這麼順利,無非就是因為,劉妹覺得能保得住房子。
要錢還是要房,她心裡還是拎得清。
如果劉妹知道自己不單單沒了東西和錢,將來房子還得收回去,
那絕對就不是現在這反應了。
夏棠不傻。
她今天要順利的收回東西和錢,就絕對不會讓她知道真相。
反正之後,自然有人收拾她。
夏棠和幾個小夥子帶著東西,浩浩蕩蕩的走了。
等他們走後,劉妹兩三步走到門口,一把拉過大鐵門,便“咣”的一聲關了起來。
切,想要看她的笑話!做夢去吧!
她動作決絕。
可等關上門,一回身,看著眼前的一地狼藉,又忍不住的想哭。
滿院子的東西,說搬就搬了!
連一個臉盆都沒給她留下!
這夏棠,可真是心狠啊!
劉妹心裡頭氣憤,嘴上也不乾不淨的,將夏棠罵了個狗血淋頭。
有幾個還沒走的鄰居聽到她罵人,忍不隔著牆頭大聲說:
“夏家的,你是想讓夏棠回來,再跟你算那一筆賬嗎?”
老劉連忙又閉了嘴,隻對著牆外頭喊:
“我說我的,管你們什麼事兒!”
*
夏大山下午也旬休。
不過他沒及時回家,而是跟工友耍牌去了。
雖然心裡也知道夏棠可能會過來。
但想著家裡還有其他人呢,夏棠一個孤零零的女娃,再怎樣又能翻上了天去。
哪知道,終於回到了家,一開門就嚇了一跳。
房前屋後都亂成一團。
院子裡碎布條紙片子丟了一地,乍一看挺亂,再一看,好像又少了挺多東西。
往堂屋一看更是不得了!
那些個櫃子、桌子全都不翼而飛,原先擺放在櫃子裡的東西,七零八落的丟了滿地!
這是……遭了賊了?
就算遭了賊,那其他人呢?夏冬和夏露露呢?劉妹呢?
夏大山急匆匆的往裡屋走去。
裡屋沒開著燈,黑黢黢,一不小心,還被地上的什麼東西給絆了一腳。
夏大山心裡頭氣,一腳便將那東西給踹到一旁。
他摸到燈繩拉開燈一看,屋裡頭的衣服堆滿了床上和地麵。
而劉妹,則就窩在請出來的一小塊兒床上,閉著個眼。
原來在這啊!
夏大山見到劉妹,更是又急又氣,上去就把她給拉了起來:
“你怎麼躺在這啊!這是怎麼了?”
劉妹剛剛已經聽到夏大山進屋的聲音,但她故意沒有起來。
此時聽到夏大山來問,方才誇張的“哎呀”了一聲,連哭帶嚎的說:
“老夏!你那個好侄女!她……她派人來把東西全都薅走啦!”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