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天大雪。
路冰堅,少人行,偶見餓殍倒伏在地。
平陽城之南百二十裡,前邊路旁有座小酒家,兩人將馬拴在店外,抖了抖身上的冰雪,挑開門簾子進去。
一股寒氣將坐在火爐旁打瞌睡的瘦老板衝醒。
他縮了縮脖子,抬眼看去,原是一男一女。
男子黑袍長劍,眉目清秀,比縣城裡萬員外家的三公子還好看,萬三公子今年中了秋闈,回鄉跨馬遊街時,他是見過的,也是一表人才啊。
那女子身材高大豐韻,比身邊的男子還有高半個頭。這不行啊,女子比男子高,會壓了運勢的,將來不好嫁人,可惜。
瘦老板在心中如是點評。
女子道:“老板,發什麼愣,還不過來迎客?”
“來嘞,客官。”
瘦老板這才想起,這段時間生意淡,為了省夥食費和工錢,兩個夥計已經放了長假。
“小人瞌睡糊塗了,恕罪,恕罪,兩位客官喝什麼酒?”
女子拉開長凳,用衣袖拂去灰塵,男子這才坐下。
年輕男子問道:“你有什麼酒?”
瘦老板看在眼裡,這年輕男子是有身份的。
“回客官,小店有三種酒,分彆叫綿舌頭、滿屋香、醉倒牛。”
“哪種酒最烈?”
“那肯定是醉倒牛。”
年輕男子笑道:“那就要…‘醉倒牛’吧,這名字起的,豈不是罵喝酒的人是牛嗎?”
瘦老板連忙賠笑道:“客官恕罪,都是釀酒作坊起的賤名,鄉野之人,不通文墨,但酒卻是好的,客官見諒。”
“好了,好了,你給我們準備五十斤醉倒牛。”
瘦老板瞠目結舌:“五…五十斤?”
年輕男子笑道:“兩斤舀來給我們佐菜,其餘的壇子封好,帶走。”
“原來客官是來進貨的?”瘦老板心中了然。
女子橫眉道:“廢什麼話!有生意做,還不樂意?”
年輕男子從懷裡掏出一小錠黃金,放在桌子上,笑道:“給我們炒幾盤小菜,再按照五十人份量,準備熟食,要有肉,也是打包帶走。”
瘦老板看著那錠黃金,估摸該有五兩,頓時放下心來,看來不是土匪暗探來打秋風,那些殺千刀喝酒吃肉是從來不給錢的,稍有伺候不周的地方,就報以老拳。
“客官,小店還有十隻熏鵝、八十斤臘牛肉,三百多個白麵餅子,小人再讓渾家蒸三鍋米飯,您看行嗎?”
年輕男子將那錠金元寶扔給他:“準備去吧。”
“謝謝客官,謝謝客官。”
瘦老板將金元寶收進懷裡,稍作盤算,這一單的賺頭抵得上兩年的辛苦。
趙夏看著店老板背影,低聲問道:“大人,我們下一步作如何打算?”
“平陽府南部山水相間,魚龍混雜,江湖勢力眾多,土匪嘯聚山林,各自為王。龍鱗會即使是平陽府第一大幫,影響力也有限。”
“我們先找一立足之地,安頓下來,度過這個寒冬,修養生息,重整旗鼓,以備來年吧。”
按說平陽府北部離平定州最近,方便從日月神教獲得支援,但有童三公子在,這種想法隻能作罷。
那隻好暫時避開龍鱗會勢力最強大地平陽城周邊了。
“好,一切聽大人安排。”
趙夏笑著看向張玉,使者大人文韜武略,他來統領野狼幫後,自己的擔子瞬間輕了大半。有大人在,重振野狼幫指日可待。
不多時刻,瘦老板托著一隻木盤,在兩人麵前放下碗筷,一壺燙好的‘醉倒牛’,一碟茴香豆。
趙夏給張玉斟了酒,又給自己滿上,放下壺,忽然想起那夜張玉在黑鬆林挨了彭蒼虎一記重拳。
“大人的傷勢可還有礙,能飲酒嗎?”
張玉拿過酒杯,一飲而儘,笑道:“正是傷沒好,才要喝烈酒,既去寒氣,又散淤血。”
沒過多久,老板再次托著木盤過來,放下一盤臘牛肉、一碗辣炒雞肉、一碗炒魚乾,一碗清蒸冬葵,還有一小碟醃黃瓜。
“村店簡陋,招待不周,實在是不好意思。”店老板賠笑道。
張玉道:“無妨,東西備好了嗎?”
“其他東西已經備好,米飯三口鍋同時在蒸,客官吃好喝好後,應該就差不多來了。還有兩位客官的馬,小人也已經加了草料和溫水。”
“那就好。”
“客官慢用。”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人馬嘶鳴聲。
“兄弟們,還有意外收獲啊。”
“這兩匹馬不錯,牽回山,獻給寨主,他定會重重賞賜宋昌哥哥。”
“彆的老子不要,月初搶上山的張家小嫂子,饅頭鼓鼓,韻味十足,可饞死我了。”
“怕有點難啊,曹寨主就好那兩口,早收入自己房裡嘍。”
“要我說也不難,芽糖好吃,也有膩歪的時候,都了過一個多月,說不定寨主早膩歪了,實在不行,鴛鴦帳裡,哥哥與寨主做個連橋也好嘛。哈哈…”
“老三儘出餿主意!黑燈瞎火的,兵荒馬亂的,萬一寨主拔出長劍,卻入錯了鞘,豈不捅殺宋昌哥哥?”
瘦老板聽見門外對話,臉色煞白,雙手抖個不停,像遇上了索命的無常,散瘟的災星,恐懼把他禁錮在原地,想逃也不敢。
張玉笑著看向他:“老板,你這是家黑店啊?”
趙夏猛然起身,拎起一條板凳,她的萱花大斧過於顯眼,沒有帶在身上。
瘦老板哭喪著臉,低聲道:“冤枉啊,這些是黑風寨的土匪,常來小店白吃白喝,稍有不對付,就將小人打得半死,還要…還逼小人渾家陪著喝酒。”
“大雪日子,按說他們不下山的,不知,不知今天這麼了,合著沒祭財神,該著小人倒黴了。”
趙夏對張玉道:“大人,看樣子這些蟊賊要搶我們的馬。”
張玉看了眼瘦老板,見神態不似作假,況且,若他真是土匪的坐探,那該在酒肉裡下滿蒙汗藥才是,他笑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送給他們便是。”
趙夏不解道;“大人,對付此等蟊賊,費不了多少功夫,何必白白損失兩匹良馬?”
張玉拿起酒杯,仰頭而儘,笑道:“不急,你我初來乍到,還是以和為貴,先陪他們耍耍!”